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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鈴蘭    


  不知是否成長過程中較少觸及極端女性化的雌性生物,還是個性本來就反叛,她一直很中性,加上一路走來的變故,她真的是鈍感許多。出版社的員工則在私底下說她很有現代化氣質,淡泊、理性又冷酷,像個冷眼旁觀的知識分子。

  她是這樣的嗎?不曉得,也不關心,她才不怕被指指點點。

  第三章

  深夜兩點鐘,夏冬家的門口傳來細微的嘈雜聲,在這獨棟的舊公寓內是很難得的事。

  一、二樓住的是位頗有脾氣的畫家,三樓是她,四樓則是位怪異的骨董商,聽說都是頗有來頭,卻都不約而同的選擇僻靜的公寓,且有志一同的不相往來、不打交道、不喜被打擾。

  獨居女子總要有些準備才是,因此當她聽見騷動時,便不慌不忙的從抽屜取出電擊棒,準備應付所有狀況。

  不過當她打開大門,卻發現門外高大的身影是剛要按新電鈴的傅衡生。

  她也很衝動,差點無法克制的想讓對方嘗嘗從沒用過的電擊棒,好報復他安排的「托孤」。

  「嗨!」滿臉倦容的傅衡生慣性的露出笑容對她打招呼。

  夏冬兩眼上下梭巡他全身,包括他擱在地上的兩箱行李後,決定慈悲為懷的先放他進來。

  一聲欣喜的叫聲傳來,「舅舅!」被吵醒的幼梅揉著惺忪睡眼,從房裡衝出來,抱住他的大腿。

  傅衡生扶著她,苦笑的跌進沙發裡。「真是盛大的歡迎。」

  夏冬沒好臉色的幫他把行李提進來,再雙手環胸的冷眼瞧他,無言的要他馬上給個圓滿的交代,否則她隨時會取出高電流的電擊棒伺候。

  「我坐了好幾個鐘頭的飛機,骨頭都快散掉。讓我先梳洗一番,要殺要剮隨便你,好不好?」面對殺氣騰騰的夏冬,他倒是識時務的先裝可憐,博得她的諒解。

  夏冬斜眄他一眼,不甘不願的轉身去幫他放熱水,讓他洗澡。

  當他捲起袖子,拿下眼鏡,在盥洗室洗去滿臉灰塵時,一隻手遞來毛巾好讓他擦拭臉上的水。「謝謝。」他說。

  「嗯。」夏冬環胸倚在盥洗室門旁,臉罩著一層寒霜。

  瞧她擺出來的陣式,臉蛋的肌肉繃得死緊,眼球構來橫去的,他想自己待會兒大概不會好過,但還真的是整整一個月沒見著她了。「好啦!我不是回來了?又不是消失不見,別生氣了。」

  「哼!」她由鼻孔噴出氣來,表示並不是簡單幾句就能安撫。

  「喂!我真的排除萬難才趕回來。」他低聲下氣的陪笑臉。

  她斜睨他,「我又不是說這個。」她若有所指的往客廳一瞟。

  瞭解她的意思,傅衡生歉疚的笑笑,「對不起,不過我真的沒別人可拜託。」

  「她外婆啊!」她口氣衝起來。

  要是能夠,他自然不會不討好的帶幼梅來這兒。「我有苦衷。」

  「什麼苦衷啊?說來聽聽,我應該可以知道吧?」順便看看能不能饒他一死?

  他故意扯離話題,「反正我回來了,而且幼梅看起來氣色也不錯,顯示你有照顧人的才能。」他嘻皮笑臉的打馬虎。

  一提起幼梅氣色好,她心虛般的想起,幾天前還差點因遷怒而丟下她。明知不該遷怒於孩子,偏偏又無法控制自己。

  扯不下臉道不了歉,又不認為自己錯的情況下,她過了很嘔的幾天。

  傅衡生突然假裝沉思起來,語帶要求的說:「好久沒吃你下的面了,不如你先幫我下碗麵,待會我自然會講。」

  夏冬吹鬍子瞪眼,「你找死啊!?」然而卻隱約的感覺到,他的笑容有絲無力,彷彿是佯裝出來。

  傅衡生不以為忤,「別這樣子,不然來杯熱的,等我洗完澡後喝。」說著關上浴室的門,享受泡澡的樂趣。

  ※  ※  ※

  夏冬板著臉,心不甘情不願地由廚房端出他的消夜。

  小幼梅抵擋不了睡意,頻頻打呵欠的看著舅舅吃東西。

  夏冬望了她一眼,催促起傅衡生,「你吃夠了沒?既不說,又要人陪著你熬,不如明天再說算了。」雖然她一點也不睏。但對於太安靜的他有些不習慣,太陽穴隱隱作疼,總覺得有大事要發生。

  傅衡生擦完嘴,慢條斯理的推開碗筷,突然正襟危坐,表情凝重。

  「不行,我一定要現在說。因為幼梅有權利知道情況,否則她會無法繼續住下去。」

  聞言,夏冬瞳孔大張。這丫頭還要住下去?當她沒脾氣的嗎?一個月她就夠受了,現在舅舅回來,她還得寄住?她寧願花錢讓她住五星級飯店,也不要惹心煩。

  「鼕鼕,我知道你不願意。」

  夏冬狠狠瞪住他,他說錯了,她是非常、超級不願意。

  傅衡生沉重開口,「我從沒求你任何事,現在我真的希望你能幫我。」

  討舊情無可厚非,不過也別特意挑這種方式,也得看她承不承受得了。「為什麼?」她真的很想知道。

  他擔憂的注意到小幼梅蒼白的表情,莫可奈何的吐了一口氣後,終於道出事實的真相,「因為馨蕾在美國被判蓄意殺人,依照那一州的法律,她要被監禁六年。」

  馨蕾?手無縛雞之力、一直溫溫柔柔、講話輕聲細語、從沒發過脾氣的傅馨蕾殺人?這怎麼可能?如果說發生第三次世界大戰,還比較有說服力。

  她腦袋似乎不能消化這個事實,馬上脫口而出,「那段一軒呢?」這個名字再次從她嘴裡冒出,好像已經過了幾百年一樣,有些陌生。

  傅衡生那張斯文溫和的面孔驀地湧現一股殺戾之氣,「他是原告。」

  夏冬被搞得頭昏腦脹。等等,他沒說錯吧?連一隻小螞蟻都不敢殺、愛段一軒愛到背叛她的馨蕾砍殺段一軒?而跪在她面前求她原諒自己愛上馨蕾的段一軒要告馨蕾?

  兩個愛到不能沒有彼此的愛侶,至死不渝的背負辱名遠走天涯,竟在異國鬧上法庭?

  夏冬嘴唇困難的挪動了好久才吐出,「為什麼?」

  「段一軒結婚後就一直外遇,花心不斷,最近因為攀上地方上的名流千金,所以想離婚,結果段一軒就同那個女人同居,一年後才告訴馨蕾那女人懷孕,想用孩子來羞辱馨蕾。馨蕾在情緒不穩之下,犯下了殺人案。雖然兩人都只是輕傷,但是段一軒執意要告到底,我就是去美國同他打官司。」

  怪不得,衡生老掩不往臉上的倦意,她輕聲問:「結果呢?」

  「我跟他談判,結果他要求離婚,不過因為女方因此流產,所以法官輕判一年。後來我動用關係讓她的罪減輕,只要馨蕾肯,她隨時可以走人,只要繳罰金和勞動服務就行。不過她堅持在美國坐一年牢,她認為自己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我拗不過她,只得由她。而且要過一陣子才能會客。」傅衡生那張笑臉不見,存留著說不出的悲痛。

  他自責萬分的對默默流淚的小幼梅說道:「對不起,舅舅沒辦到,是舅舅不好,沒幫你要回媽媽。」

  幼梅哭得更厲害,傷心的跑回房間去。

  傅衡生本想追上去,最後只能頹喪的癱在沙發上,以手背擋住自己的臉。

  夏冬無言的收拾碗櫥,也端出熱茶給他。

  「自從我爸去世後,我媽身體一直很不好,一點點小風寒就得上醫院,我根本不敢讓她知道馨蕾發生這樣的事,更遑論要她照顧一個敏感的小孩。」他真的心神憔悴、無能為力。

  「那要騙她騙到什麼時候?她也是馨蕾的母親,你不覺得應該讓她知道事情的真相比較好?」得知這樣的事,她都不知該恨還是該擔憂?

  「能瞞得過一天算一天。這就是我為什麼不能帶幼梅回去的原因。」他起身嚴肅的凝視夏冬,「鼕鼕,你算幫我,讓幼梅暫時住你這兒。這一個月來,你也應該知道她很乖。段一軒根本……他根本不想要幼梅,當初是因為我爸恩威並施的壓住他,否則他也不可能跟我妹結婚,現在幼梅被判給馨蕾,我這個做哥哥的一定要好好照顧她。」但是他一個大男人,又與母親住在一起,談何容易!?

  不是,段一軒不是這樣的人!

  夏冬拒絕相信,在她的印象中,段一軒是第一個注意到校花馨蕾身旁比沙粒還渺小的她,是他主動追求,給她初戀少女該有的寵愛。

  他愛笑、為人熱情灑脫心地善良,連她都被感染了那股熱力而愛上他。

  他怎麼可能是一個自私又花心的人?為求名利不惜用任何手段往上爬,傷害自己最愛的人馨蕾?她很想爭辯,不過眼前不容許她去想這些,心情低落的傅衡生已佔滿她全部的心思。

  她拍拍他的手臂,聲音放柔,「別想那麼多了,你已經盡力了不是嗎?」

  他不斷自責,「馨蕾她接受這樣的安排,被關進去之前,她還要我好好振作,她想趁這一年重新思考。反而是幼梅,她還是個孩子,我怕她不能接受。要是我能早點知道馨蕾的難處,說不定就能避免這場悲劇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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