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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貓子 興奮中,她沒注意到打量自己的人群裡,有道相當銳利的視線;視線的主人伸指一算,在一番琢磨後,緩緩露出了笑容。 傳他衣缽的寶貝徒兒應該就是她了。 @ @ @ 蔚家莊的主宅裡,充滿令下人忍不住顫抖的緊繃氛圍。 「你……你……」 主宅大廳,坐在主位上的蔚金和臉色鐵青,抖著手指指向站在面前一臉不知悔改、無動於衷的女兒,顫抖著一身老骨頭,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六十得女,他打心底拿女兒當掌上明珠般呵護寵愛著,卻從來拿捏不清女兒的性情。 他蔚金和育有三男一女,唯獨這個小ど女,從懂事起就不像個娃兒,讓他親近的機會有限。 久了,父女倆幾乎連話都不怎麼說,在外人眼中難免像是形同陌路。 可就算父女間的感情說不上親密融洽,她依舊是個知書達禮。表現相當柔順識大體的孩子,所以他和娘子也就盡可能讓女兒做她想做的事,甚至連她三不五時溜去市集的事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只是他萬萬想不到,女兒竟會做出這種蠢事! 「爹爹,女兒做錯了什麼事嗎?」 蔚青心神色平靜,無所畏懼地看向一臉怒氣的爹親。 說真的,她還不曾見過臉色如此鐵青難看的爹爹。 「大好姻緣都快教你給毀了,你還問我你做錯了什麼事?」 蔚金和握緊老拳,不斷吸氣吐氣,企圖壓抑怒氣,仍期望寶貝女兒在這當口,能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說外頭傳的一切都是誤會,那只是謬傳而已。 「快?」要是已經毀了該有多好啊! 蔚青心歎了口氣,並非存心想惹惱爹爹,卻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意思是還沒毀嗎?」 嘖!害她白歡喜了一場。 要天從人願,果然沒那麼容易。 她還以為姬家那麼夠意思,立刻就派人來退親了,看來不過是有人吃太飽,沒事做,跑來府裡嚼舌根罷了。 「禍真是你闖的!?」 蔚金和幾乎從她的口氣,就能直接斷定她做了什麼好事。 一想到蔚、姬兩家維繫多年的交情,恐怕就毀在這不懂人情世故的女兒手上,他再也無法平心靜氣,對女兒的寵愛也暫時擺一旁。 姬萬里是和他們蔚家最門當戶對的女婿,他絕對不會放棄! 「爹爹說是就是吧。」 她不甚在乎地應著,神情絲毫無愧疚的影子。 說起來,是那姬大少爺脾氣差,她倒不覺得自己捅了多大的樓子。 唯一不幸的,是她得面對爹爹的怒氣,為別人的性子負責任。 「你……我不想見到你這個不肖女,你給我滾出去,再也別出現!」 突然只覺得她冥頑不靈、故意和自己唱反調,蔚金和忘了她只有十二歲,怒急攻心地吼道。 瞬間,蔚家大廳陷入一片死寂,下人們各個面面相覷。 所有的視線都落在蔚青心不驚不恐、表情一如往常早熟的臉蛋上頭。 通常這種反應,代表他們再度難以相信她只有十二歲。 一個不過十二歲的孩子會不甚愛笑、不甚愛鬧、像個大人般冷靜,還那麼有主見嗎? 縱使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蔚家人,還是不能習慣她超齡的早熟。 「是的,爹爹。」 蔚青心毫不反抗地依了他的命令。 連蔚金和在內,眾人都意外於她於脆的回答,一個個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只見她嬌小的身影對爹親微微一行禮,便一路走出主宅大廳,頭也不回。 @ @ @ 她就這麼被趕出家門了,想來還挺容易呢! 蔚青心當然知道,爹爹說的不過是一時氣話,只要過幾個時辰就沒事了;更確定爹爹會竭盡所能,挽救那「快要」被她毀掉的婚事。 小小的身影坐在蔚家莊門廊前的台階上,微啟的粉嫩唇瓣逸出歎息。 她感歎的不是被爹親趕出家門,而是爹親對這門親事的執著。 門當戶對、門當戶對,彷彿天經地義似的,她從小就聽眾人把這四個字掛在嘴邊叨絮,簡直無聊。 為什麼她得為了「門當戶對」這四個字,嫁給一個自己現在不喜歡,將來也沒打算試著喜歡的人? 她不是不明白,這門親事能讓姬、蔚兩家獲得多少好處、增加多少信任。 可兩家眼下的財富,就算他們三代不做事也吃不窮了啊! 說真的,要那麼多錢幹嘛? 她不懂,真的不懂大人的慾望。 人心不足蛇吞象,到底是十二歲的她尚不能理解的道理;她只能明白咱己的一生就毀在這可笑的道理上頭了。 給她穿最好、住最好、吃最好、一切都用最好的,偏偏沒人在乎過她想要的是什麼,沒人問過她想過怎樣的生活。 百般無聊,她摘著手中的麥穗,將麥谷子一顆顆丟在門廊前的空地上。 這麥穗,還是她不久前拿銀兩跟小乞兒換來打發時間的玩意兒。 沒有多少偉大善心,不過是爹親努力賺錢;所以她就做做好心替家裡花點錢,免得莊裡總有一天被銅臭味給淹沒。 反正家裡有錢,也沒人管過小小年紀的她竟然花錢如水流。 「丫頭,你要不要跟我走?」 不知何時,有道陰影擋住原本灑在她身上的光線,那陰影的主人正用顯得滄桑暗啞的嗓音朝她詢問,似乎一點也不覺得這問法有些突兀。 蔚青心緩緩抬眼,睇著眼前貿然出現,一身衣衫藍縷的白鬚老人。 自懂事起,家裡人便要她小心怪異、不認識的陌生人,以免招來不測;怪的是,她對怪異的老人並無反感,也不覺得他對自己有不利的企圖。 「如何?」見她光是睇著自己,似乎沒多搭話的意願,老人不灰心地追問。 晃著手裡的麥穗,她愛理不理地看著老人,終於吐出一句:「我為什麼要?」 不覺得反感,不代表他不是壞人,而且她也沒道理跟陌生人走。 等爹爹氣一消,她依舊得回莊裡當她的蔚家小姐。 不過,她還是期待老人能給她一個有趣的理由,讓她解解悶。 頓了下,老人淡淡地笑了。 「瞧瞧這玩意兒你有沒有興趣?」 說著,老人從懷裡寶貝似地掏出一面古鏡,在蔚青心突地燦亮的黑瞳前晃動,立即從她眸底看見不同於之前覺得無趣的光彩。 「好特別的鏡子。」 蔚青心睜大了眼,立即被雕刻精緻的古鏡深深吸引住。 從台階上跳了起來,她所有的往意力都被這面古鏡吸走了。 長這麼大,她從不曾如此渴望一樣東西,若能屬於她,她肯定會視它為生命外最重要的物品。 那古鏡彷彿在招喚著她的心。 「如果你想要這面鏡子,我可以把它送給你。」老人很滿意她的反應。 「然後呢?」蔚青心小心翼翼地問。 年紀小,不代表她天真。 看多了現實,她很清楚想要別人的東西,不是得買就是得搶。得偷,不然也得用些下流卑鄙的威脅手段,讓別人心不甘情不願地把東西交出來,因為天底下絕沒有不勞而獲的事。 此外,她也覺得老人的口氣在吊人胃口,肯定還有下文要說。 那不平凡的古鏡,肯定值不少銀兩,哪有白白給人的道理。 老人一笑,蒼眸中閃過欣賞的光芒。 「這面鏡子叫作『心鏡』,對我來說,這鏡子是寶,只傳給我的入門弟子;不過這鏡於古老,有人說它是面邪鏡,可能會要了你的靈魂,這樣你可還想要?」 思考了會兒,蔚青心很肯定地道:「我要。」 「你不怕它的邪氣?」 老人輕撫著白鬚微笑,她的回答似乎在他意料之中。 「是邪是正,端看主人如何用它,不是嗎?」 十二歲的她義正辭嚴地望著老人,青嫩卻堅定無比的語調裡,似乎有替那面古鏡抱屈的味道。 東西好壞,本來就要看使用者怎麼用它;好東西到了壞人手裡,還不是會被拿去做壞事,對吧! 好個伶俐的丫頭,鏡子果然好眼光,真實地反應出她的獨特心性。 不動聲色地保留對她的激賞,老人緩緩提出交換條件。 「那好,只要你喊我師父,這面鏡子就是你的了,怎麼樣?」 老實說,與其說是他選擇徒弟,倒不如說是這面古鏡選擇了主人。 他不過是隨著古鏡的引導判斷人選罷了。 「喊你師父就好?」 蔚青心遲疑地打量老人.老人若有所思的神情,突然讓她有種預感—— 要得到那面古鏡,肯定得付出不少代價。 「不,你還得跟我走。」終究,老人還是堅持如此。 「要去多久?」她早料到了。 「五年。」最少五年。 「五年啊!我考慮一下。」 五年似乎太久了一點。 雖然她娘不過是蔚家三房,可她畢竟是蔚金和唯一的女兒、蔚家的千金小姐,一走五年肯定會讓蔚家人仰馬翻,當場混亂成一片。 何況,她一離開蔚家,娘親本就薄弱的地位何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