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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孟華    


   

  「說到『妻子』……」楊玄嚴肅望著他。「依金律規定,你們是不能與漢人通婚,雖說你們已在妓院拜過堂,但在這,你們的婚姻是不被認可的。」

   

  勃烈深吸口氣。「我知道,但無論世俗認不認定,我的妻子只有她一位。」

   

  「你的身份特殊,宗族一定會另外為你婚配。」楊玄憂心地說道。

   

  「這麼多年他們都拿我沒轍,以後又能奈我何?」他拍拍楊玄的肩膀。「放心,絕對沒有人可以勉強我做不想做的事。」

   

  楊玄沒有說話,只是暗自苦笑,本以為他那自大的個性會稍微收斂一些,誰知……他有預感——回去之後,絕對有事發生。

   

  -  -  -  -  -

   

  「聽說最近王上非常信任烏蘇國師呢!」

   

  「唉!為了烏蘇國師的滿月祭,聽說打算獻上五百名童子童女呢!」

   

  「要做啥?」

   

  「當然是為了要為王上求延年益壽。」

   

  「那會怎麼對待那些小孩?」

   

  「聽說……聽說……」

   

  「怎樣?」

   

  「要投江生祭!」

   

  「什麼……」

   

  一進到京城,便聽到了王上因寵信一個祭師,甚至還將他封之為國師,對他言聽計從。

   

  「什麼時候冒出這號人物?」勃烈皺眉。

   

  他們正在大都近郊處的一家旅店打尖,依依和蘭兒都進房歇息了。勃烈和楊玄則在梳洗換裝過後,仍在外頭說話。

   

  「我們離開後,二王子引他進宮見王上,據說他有高強的法力,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王上對他極為信任。這次遷都一事,讓王上如此快速下定決心進行,也是因為他。」楊玄說出他剛打聽到的消息。

   

  「又是完顏鄂搞的鬼?」勃烈瞇細了眼,不知怎地,從小就跟這個只早他幾個月出生的二王兄不對盤,對方總是把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一般,無所不用其極的找他麻煩,即使勃烈不想同他計較也不行。

   

  少年時,他們曾隨王上參與御獵,兩人同時朝同一隻鹿射出箭,鹿中矢倒地,二人皆稱為其射中,爭辯不休,後證實是勃烈所射,因其箭翎與眾不同,可想而知完顏鄂如何不甘願。結果,當他們為了追另一頭鹿衝進森林時,勃烈差點被箭射中,禍首當然是完顏鄂,孰料禍首毫無悔意地辯道:以為射的是一頭鹿。勃烈氣不過,忍不住衝向前和他打了一架,勃烈武藝本來就優,幾成一面倒,若非王上親自喝止,完顏鄂恐怕會死得很難看,當兩人分開時,他眼中流露出對勃烈的恐懼和強烈的怨恨。

   

  那場架,讓兩兄弟結上梁子,形同陌路,甚少出現在同一個場合——除了王上的邀宴外,雖不明爭,暗鬥倒不少,勃烈都能輕易應付,後勃烈因不滿玉上處理政事的手段,減少進出宮廷,相反,完顏鄂便常伴王上左右,討其歡心,讓自己成為比太子更得王上信任的兒子。

   

  可即使如此,朝野仍認為三王子勃烈的才能優於其它王子,甚至王上也是如此認為。因此有人傳言,王上欲廢太子改立勃烈,對此,以勃烈那自負和自信的個性,若是王上要改立他為太子,他是一點都不介意,只不過他不喜逢迎拍馬,汲汲營取,他堅信,有能者必可取無能者而代之……

   

  這樣的態度教人又敬又恨又懼,而對王位有強烈企圖卻不得賞識的二王子而言,簡直是最大的打擊和羞辱。

   

  這次南下,屢遭不明黑衣人的襲擊暗殺,多是出自二王子之令。

   

  完顏鄂帶進來的人居然可以讓王上如此言聽計從,那不意味著……

   

  這時房中突然傳來了淒厲的尖叫,勃烈差點沒心神俱裂,立刻衝進房間,楊玄緊跟其後。「出了什麼事?」

   

  依依滿臉驚懼地抱被呆坐在床上,在看到勃烈時,立刻伸出手。「烈……」

   

  他將她擁進懷中,心疼地說道:「怎麼了,又作噩夢?!」

   

  她在他懷中點點頭,其它兩人見沒事,便退了出去。

   

  「不是跟你說別理那個聲音,你現在有我啊!」他低聲說道,抱著地輕輕搖晃。

   

  「不是這個夢……」依依緊緊抓住他,全身仍在發抖。「是你……我夢到你躺在血泊中……好多、好多的血……」地狂亂地說道。

   

  勃烈心一緊。「噓!噓!沒事,別胡思亂想,你大概是太累了,才會亂作夢,瞧!我現在不是好好在你面前。」

   

  真的只是胡思亂想嗎?喝了一杯熱水後,慌亂的心漸漸平靜下來,這才發現到勃烈的改變。「你——怎麼做這樣的打扮?」她吃驚地問道。

   

  勃烈已將頭髮編成辮垂於肩,頂上則用金冠豎著,耳垂掛著一個大金環,仍穿著一身白衣,腰間則繫著黑褐色的皮帶,這樣的妝扮,讓他少了斯文,卻多了一份野蠻和不羈,力量更形於外。

   

  楊玄曾對她說過,勃烈有著王者之尊的外號——「海東青」,此時她可徹底明白意思了。

   

  勃烈拉拉辮子笑道:「這才是我原來慣穿的衣服,你也得要稍微做一下改變,在上京,囉哩囉嗦的人一大堆,而且很多都跟我有親戚關係,目前除了我父王喜歡做漢人的打扮,其它人還是喜歡原來的女真服。」他拉開門對外面的人吩咐了一下。

   

  「飯菜送來了!」店小二端上飯餚,為了不引人注目,他們一直是在房間裡用餐。

   

  除了一、兩樣青菜,就是兩大碗半生的白米飯,及一碗略帶有腥味的咖啡色凝塊物,一大盤的蔥韭還有一碗醃漬大豆。

   

  不知怎地,依依一聞到那蔥韭味就湧起一股反胃,她微微地拉開距離。「這是——要我們自己再煮一次嗎?」她看那米半熟半生,委實難以入口。

   

  「不!就這樣吃。」勃烈對她咧齒一笑。「你可得要嘗嘗,這可是這裡非常道地的味道。」

   

  依依睜大眼睛,看他將漬豆、凝塊物、蔥韭全加進那半生的飯中攪拌,強烈的味道再加上血腥味,更加令她噁心欲吐,在看到勃烈津津有味地吃著時,有種快昏倒的感覺。

   

  她瞪著桌上的食物,良久都無法動箸,其實若她細心觀察,便會發現笑意在他眼底飛舞。

   

  「這個……真的不需要再煮嗎?」她瞪著那白飯和咖啡色的凝塊,再一次確認道。

   

  「不需要,這生鹿血拌飯就是要這樣吃。」他大口地嚥下。

   

  生鹿血?她飛快抬起頭,滿臉驚懼瞪著他。「你說……那……那是……」她用力搗住胃部,很吃力地問道。雖然鹿是她來到這才第一次見到的動物,可她從未看過哪種動物有那樣一雙溫柔的黑眸,覺得它們好溫馴、好可愛,但……現在……

   

  「對!是『鹿血』,而且是剛宰的,很新鮮,只不過天冷,所以都凝成塊了。」他用很無害的表情說道。

   

  可是沒過一會兒,他就得開始為自己的壞心眼付出代價,因為依依已跑到門外大吐特吐了,那足以讓他懊惱歉疚地想拿刀劈死自己。

   

  但經此一鬧,倒也成功趕開依依心中的不安。

   

  -  -  -  -  -

   

  回到上京,勃烈將依依帶回王府安置後,便立刻進宮中去謁見他的父王。

   

  才踏入宮,便聽到王上「又」取消早朝,卻在昭陽殿擺宴取樂,招待朝臣——只因他又立了三位新妃。

   

  這老頭在幹麼呀?勃烈皺起眉頭,竟為了女人而不理政事,想加速滅亡之道嗎?

   

  「兒臣拜見父王。」

   

  一見了他,海陵帝原本帶笑的臉立刻沉了下來。「你這逆子回來幹麼?」

   

  那聲怒吼嚇得所有樂師和舞女止住了,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海陵帝容貌威武,任何人看到他和勃烈,都會以為他們是兄弟而非父子。不過海陵帝臉上的暴戾、凶殘之氣較盛,臉上也有明顯的墮落浮腫——過度荒淫、飲酒作樂。

   

  「兒臣思念父王,特來問安。」他以難得的謙遜恭敬地說道。這時他可以感到一道銳利的視線扎進他的體內,令他冒寒,微抬起頭,和視線的主人對看,那是一個臉白得像鬼的男人,最教人驚異的是,他有雙金黃色的眼睛,正站在王上的身邊觀察他。

   

  他微皺眉頭,這就是那個新寵的國師嗎?

   

  「思念個屁?你以為朕不知道你幹了什麼好事?跑到宋國玩了好幾個月,現在才知道回來!」海陵帝沉著臉說道。

   

  勃烈無言。就在這時,那位國師在王上耳邊不知嘀咕了什麼,令王上臉色大變。

   

  「說!到宋國去幹麼?」

   

  「還不都是因為父王。」

   

  「我?你這個逆子胡說八道什麼?」王上氣得拍案,所有朝臣嚇得兩腿發軟,恨不得能溜走。

   

  勃烈昂然不動。「父王忘了嗎?你曾當眾發下豪語——『自古車書一混同,南人何事費車攻,提師百萬臨江上,立馬吳山第一峰』,兒臣可將這些牢記於心,早想找個機會去探探宋國,想知道那兒有多好,會讓先祖及父王如此費心費神想攻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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