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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綠痕 餓了三日又再回到食物的懷抱後,適意發誓,她再也不相信什麼貧賤不能移了,現在她完完全全相信這個男人就是江湖黑暗面的寫照,她若是想徹底明白江湖這個是非地,並在這其中闖出名堂來,她就得好好跟在這個笑意會勾人的男人身邊做學問。 「你可不可以再講解得清楚點?」抱著滿滿的求知慾,適意期待地拉著他的手臂。 「唐代杜佑所著的(通典)裡有言,理道之先,在乎行教化,教化之本,在乎足衣食。」東方朔配合地搬出一堆古怪的大道理,「簡其義而言,教化的根本就在於食足,在食足之後才知廉恥。想要達到足衣食這一點的方法有很多種,其中『黑』,就是食足最高深的一項法則。」 她有點抓到竅門了,「換句話說,就是不知恥一點就對了。」 「不只,還要佐以八字心法來配合才行。」他和耶些無恥之輩才不同呢,他有格調多了,至少他很少強迫人的,他都是叫他們心甘情順的掏出來較多。 「什麼八字心法?」他還研究出心法?這行他簡直做到精了嘛。 「義不爭先,利不後人。」他有條有理的向她分析,「有了這基本概念之後,你再連照以黑遍天下為巳任的基本原則,不放棄大大小小可以開拓財源的良機,隨時隨地捉住任何一個可以黑的機會。」 適意掩著小嘴,「好深奧的學問……」不愧是天下第一黑的老闆,原就知他這個人不簡單了,沒想到他的心思那麼密。 東方朔鼓勵地拍拍她的肩頭,「不難的,你只要捉住大原則身體力行就行。」他已經安排好她的功課了,就由她在店內打雜跑堂,這樣她學得也比較快。 「身體力行?」她面有難色地蹙緊黛眉,「我辦得到嗎?」從小就亨受慣了,現在要她一時之間改變生活方式,學他那樣與任何一分銀子斤斤計較,只怕是不容易。 「放心。為人者,皆是有劣性的。」他伸手撫平她的眉心,再度給她信心,「只要你能踏出第一步,你就會發覺為惡是多麼容易的一件事。」要做個善人或許要花個一輩子,但要做個惡人,只要半天的工夫就夠了。 「好,我一定會努力學習。」既然他這麼熱忱於教學,那她可不能讓他太過失望,她一定要學會其中的技巧,好回去順便教教她的雙親。 東方朔甚是滿意地拍著她的頭頂,「好好跟著我學,待你學會了怎麼黑遍天下這一點,並且能夠靈活運用後,我再教你最高指導原則。」 「還有最高指導原則?」他也未免太厲害了,竟然還能研究出這麼多。 「當然有。」他顧盼自雄的揚高了了頷,「若是沒兩把刷子,我哪能在這泰山橫行無阻?」 他那副自傲的模樣,此刻在她看來,竟也不覺得刺眼,反覺得很理所當然似的。只是,他既然這麼有天分,他為何不做點別的,反而偏要做這種江湖中人都瞧不起的小事小業呢?以他的聰穎來看,他有更多可發揮的空間才是。 「你為什麼會做這一行?」會不會是因為他小時被窮怕了,所以長大後才會以斂集錢財為志? 他的回答卻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江湖生涯太沒樂趣。」從小他就知道他無緣當個尋常百姓,生來就注定要在這混濁的江湖中打滾,他太明白當個江湖人的人生是什麼滋味了。 其實,江湖人生看破了也不就是那麼一回事? 先去苦練個什麼蓋世神功數十載,然後在向四方宣告正式踏入江湖之後,就開始穿著一套怕別人認不出來、所以十年也沒換過的行頭,手裡總是拿著一柄破劍或是一把大刃四處地鏟惡揚善、行俠仗義,在好不容易熬成了人人敬佩的大俠後,就開始要顧忌著大俠的光環和顏面,不能做出有損大俠顏面的事來;肚子餓時要裝清高有志氣,絕對不能接受他人的施捨或是奉獻以維持形象,只能暗地裡去幫官府捉捉小偷大盜換來幾兩銀子裡腹;往來的對象也得慎選,絕不可與尋常之輩斯混在一塊,更不可與平常人在一起,必須與什麼名門正派滿口正義的人士或是風流懦雅的文士處在一塊,說些言不及義的廢話才顯得有身份…… 反正江湖人士好像除了專心做大俠就啥事也不必管了,就連生活的部分也都可以省略去,一輩子就只活在他人的眼光中、浮沉在不實的虛名裡,直到一人孤獨的老死,再留下一本可以傳世的武功秘笈供後人瞻仰膜拜,這樣就結束了江湖人的一生。 與其要他跟那些人一樣,照規矩一板一眼的過日子、做著一成不變的無聊事,他還不如開家黑店來自娛娛人,按著自己的性子活得痛快點,更可藉機看遍人生百態。 適意一頭霧水地看著他,壓根就不明白他的人生到底哪裡沒樂趣,可以沒樂趣到讓他立志開家天下第一黑來。 「不過……」他別有深意地凝看著她白荷似的面容,以指輕刮她那如絲如滑的而頰,「我現在才發現,在我平淡又無聊的人生裡,其實也不是完全那麼地乏味,畢竟,它偶而還是會出現一些挺賞心悅目的東西。」 「啊?」 他愛憐地揉著她的發,「我會好好指導你這位愛徒的。」 在他那迷人的笑意下,適意的思緒又再度悄悄的離家出走,輾轉徘徊在他的身上。 窗外夜涼的東風徐徐吹來,吹亂了她一池心湖,點點的,泛起美麗的漣漪,令她的心微微悸動、緩緩甦醒。 淡淡繚繞的晨霧悄緩退去,一日復始之際,瑰麗幻千的霞雲疊疊卷卷地纏綿在暈紅的海角,不過多時,奪目眩人的旭日冉冉地自東海海面升起,剎那間,萬丈金光直奔泰山,似是一襲金紗縷縷掩覆了春冷綠濃的山頭,驅散了漫山逾野的晨意,將微曦的星辰褪去最後一絲的光芒,把夜色遠遠的逐趕至天邊的那一端。 朝陽恣耀下,呈現在眼前的,儘是泰山峰巒突兀峻拔的壯麗氣勢。 適意抬起皓腕,微掩著刺目的晨光張目四望,歎為觀止地看著在她腳底下,伴著金黃色的日光緩緩飄遊過的浮霧雲海。 她曾仔細打聰過,若是想在此時此處泰山頂峰的一隅覽遍旭日東昇的景致,需得自山腳下的東路或是西路兩處起程,經中天門、盤巖道再直登山頂,全程二十幾華里,重巒疊幛、峭巖怪石,千姿怪態、峰迴路轉,在攀上高達六千多級不過都是石砌的盤道,才能來到這個可說得上是直上青雲的好地方;而這個地方,就是東方朔選擇棲居的好地點。 「果然是會當凌覺頂,一覽眾山小。」她感佩地撫著胸口讚歎,「這實在是太美了……」 優雅閒柔的東風款款地拂上她的面容,為她帶來了清晨的涼意,也帶來了在觀完日出後的清醒,提醒著她不能再繼續感動下去,她還有許多每日初晨必須得做的差事等著她去面對。 適意戀戀地收回徘徊在群山之間的目光,轉身離開客棧後方可觀東日的角落,步伐沉重地走回廚房的後院。一踏入後院,映入她眼廉的,是一籮筐又一籮筐擱放在青蔥草皮上待削的大白蘿蔔,她忍不住掩著臉,頭痛不巳地想著她到底該怎麼槁定這些東西。 她一臉無奈地坐在小凳上,拿起地上一根肥美的蘿蔔,技巧不太嫻熟地再度削起要當作早膳供應的食材。 在這種好山好水的地方,未必見得也是有懂得欣賞好風景的男人的,至少那個七早八早將她自被窩裡挖起來的男人,他根本就不當那天下第一美景為一回事,還說早就看厭了那快三十年也沒什麼變化的日頭,更不會體恤一下她這個只會賞風賞景,卻連把菜刀都拿不穩的徒弟,就只會在她面前堆滿了蘿蔔,然後讓那些她看了就頭大的蘿蔔伴她度過這美妙的清晨。 她愈來愈覺得,她骨子裡的浪漫情懷都快被東方朔給消磨殆盡了。自從拜他為師後,她雖是不必再窩在廚房裹當洗碗工,也不必再可憐兮兮的睡柴房改遷至客棧後的廂房去,可是她每日的工作可不會因身份變了而減少。天未亮,她就必須早起幫忙掌廚的華叔打理早膳,日裡,她得跟在他的身邊學跑堂,天黑了,他就將她拎進帳房裡教她打算盤,直到夜深了才放她回房休息…… 這種生活,比起她以往十八年來的日子實在是充實多了,充實得她沒心思去想什麼江不江湖的束西、或是什麼詩情畫意的爛漫情境,可是她也因此沒空去找她原本要尋找的東嶽盟主燕子曰,若是再繼續待在這裡什麼事也不做,就一逕地跟著東方朔做生意的話,她恐怕永遠也找不到那個靳旋璣想要找到的失散弟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