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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綠痕    


  在他身後,有著為做最後一賭的皇子們,有著聚滿京兆的武將,在這天清晨,或許  每個人都和他一樣,心中忐忑不安,也都是輾轉一夜未合眼難以成眠。想想,有誰睡得  著呢?在今日天明後,天朝將一掃前態,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成王敗寇,就看今朝。

  同是站在祭壇上的臥桑很不安。

  沒來由的,在即將揭曉下任新帝人選的這一刻,他很不安,那日出現在艷紅西天裡  的隕星之象,仍是在他的心中徘徊不去,試著去推想後,他得到了數個可能的料想,而  不管是哪一個,都不是他所願見的。

  仰首看向蒼天,此刻,上蒼也在雲端上看著人間的這一幕吧?

  父皇苦心孤詣的,為的是這一日,眾皇弟汲汲所求的,也是這一日,可這一切看在  置身事外的他眼裡,除了令他百感交煎外,也令他害怕,因為,如今是對是錯都不能挽  回了,路是他們走出來的,可是為他們鋪路的父皇真的到此為止就罷手了嗎?會不會…  …即使是開封手諭,讓新帝登上了大典,父皇的弈局仍是未結束?

  收回仰望雲空的視線,臥桑心煩意亂地環顧四周,不意間,他的雙眼看出了一絲端  倪。

  「不對勁……」他伸手輕拉著站在他身旁的鐵勒的衣袖。

  「哪不對?」鐵勒壓低了音量將身子靠向他問。

  冷汗滑下他的額際,「老四不在場,老九也沒來接聖諭……」

  「王爺,時辰到了。」國子監焚香祝禱後,來到朵湛身旁小聲提醒。

  朵湛深吸了一口氣,自袖中取出下離身的手諭,在開封手諭後,轉身朝臥桑揚揚手  。

  期待萬分的眾人,錯愕地看向朵湛揚手指向的臥桑,皆不明所意,猶對舒河未來此  起疑的臥桑,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下,暫時壓下心中的不安,起步走至朵湛的面前接過手  諭,朵湛直盯著看過手諭後,毫不意外,也沒什麼表情的臥桑。

  臥桑定了定心神,揚手差人送來紅墨後,將右掌拓上紅墨,再朝手諭裡頭的拓印覆  印其上,挪開掌心後,滿意地看著手諭上頭完全相符的手印。

  原來……這是臥桑的手印。

  朵湛懊惱地咬著下唇。怪不得他找遍了所有機會去取得眾皇子和眾大臣的手印,但  所得到的拓印卻沒一個符合的,沒想到道高一尺的父皇,用的竟是人不在國內的臥桑的  手印,讓想篡改手諭的他怎麼也無法改,他若是想毀去手諭,暗地裡那票由冷天放帶頭  ,被父皇派來監視他的死士,又隨時會對楚婉不利,使得他只能什麼也下做地保管著這  張手諭。

  「這是你和父皇的主意?」滿心不甘的朵湛以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問。

  「動手腳的不是我,是父皇。」臥桑無辜地笑了笑,「是他在我棄位前就使計盜了  我的手印拓在上頭。」想當初父皇派人去東瀛告訴他時,他也很訝異父皇會在手諭上玩  這種花樣。

  眼看他們兩人交頭接耳完畢後,國子監環手將兩手收至袖裡,朝祭壇上下的人們放  聲宣佈。

  「宣先皇手諭,眾皇子與眾臣聽旨!」

  除手執手諭的臥桑外,人人跪地接旨,臥桑調整了氣息後,緩緩誦念出手諭內容。

  「帝,以德治國,以仁孝育眾皇子四十六載。自東宮宮變,太子儲位虛懸至今,今  應日後國運,於八位皇子中,命皇六子衛王風淮為太子。帝駕崩百日後,此旨由襄王朵  湛開封,前太子臥桑監定手諭內容並宣讀,若有誤,立即斬殺襄王朵湛及楚氏一族,若  無誤,交由刺王鐵勒加蓋國印,蓋印後,此旨始為生效,欽此。」

  聽聞自己的名出現在手諭中,風淮震愕地自地上站起身,作夢也沒想到,父皇所選  的新帝會是他。

  「刺王……」準備將手諭交予鐵勒蓋印的臥桑,話都還沒說完,就見逆著晨光的一  道亮光,自遠處直朝祭壇上而來,這令他的心倏然繃緊,定眼一看,那道亮光的目標是  風淮。

  來不及去搭救風淮,慢了一步的臥桑才想出聲示警,緊跟在風淮身旁的龐雲,自臥  桑臉上察覺不對勁後,已飛快地站起,二話不說地撲向風淮將他抱緊。

  「龐雲!」風淮的驚叫聲霎時響遍了寂靜的太廟。

  「是誰……」臥桑回首看向身後,怎麼也猜想不出是誰這麼不想讓風淮為帝。

  「保護衛王!」在一片慌亂中,鐵勒忙出聲鎮壓下眼前的混亂,為免再有來襲,他  又命在祭壇下守衛的兵士登上祭壇來。

  「龐雲……」風淮坐在地上,為一動也不動的龐雲拔去穿透左胸的飛箭,心痛地將  他拉至自己的胸前。

  「你有沒有事?」龐雲虛弱地睜開眼,不擔心自己卻怕風淮被傷了一分一毫。

  「沒事,我沒事……」風淮強忍著鼻酸,忙招來宮御風為他診察傷勢。

  宮御風立即來到他們的身旁,但在看過了龐雲的傷勢後,他滿臉遺憾地朝風淮搖首  。

  風淮淒瞇著眼,「不……」

  「我還不能死……」龐雲掙扎地伸出手拉住他,「我還沒親眼看你登上帝位……」  他和風淮約好了,一旦風淮登臨天下,他才可以離開,還沒幫風淮處理完登基後即將面  臨的難題,也還沒讓風淮坐穩帝位,他不能就這麼毀約。

  「別動,別浪費力氣……」他想將龐雲按住不動,以免龐雲更加耗費體力,自龐雲  背後滲出的溫熱血液,正源源不絕地染濕了他一身。

  「王爺,你得答應我,不能留著鐵勒……」靠在風淮身上的龐雲,仰起了臉龐,以  不讓他人聽見的音量,小聲地向他請求他登基後首先必須做的要事。

  風淮不語地怔住,定定地凝視著他那張交織著血汗,但卻是出乎冷靜的臉龐。

  知道自己時日不多的龐雲,殷殷地再向他叮嚀。

  「你應該知道,只要鐵勒在世上一日,你的江山就一日不保。」鐵勒對天朝的影響  力太大了,尤其是現在,鐵勒的兵力為天朝之首,只要鐵勒有心推翻新帝,那將會是反  掌之易。

  明白他接下來將說什麼的風淮,忍不住別過頭去,不想聽見那些將會刺傷他雙耳,  再度讓他心頭淌血的話,他反覆地在心底溫習著,當初決意競爭為皇的目的。

  龐雲的聲音卻直抵他的耳際,「別再猶豫了,王爺,不這麼做,你得到的天下不會  安寧的!」只要有野心的皇子仍存於朝、仍存於世,那麼就終有作亂反叛的一日,此刻  如不除惡務盡,在經歷了先皇駕崩和八王奪政後,這座天朝太脆弱了,決計不能再有一  回的刺激,不然天朝就真的要賠上開國多年來的基業。

  「他是我的兄弟……」渾身傷痛的風淮眼中泛著淚光,即使知道自己的夢想與現實  背道而馳,但他仍是不願背叛自己和背叛手足。

  將他所有不捨看在眼中的龐雲,就算是不忍心,也還是要戳破他的夢境。

  「你的願望,終究,只是一場夢而已,它是不能被實現的……」為皇者,用來治國  的不是夢想,是用血汗,是用取捨,還有手段,在這裡頭,是不能摻入這等過於溫馨的  手足之情。

  風淮拚命搖首,「我不……」他不要骨肉殘殺,那種血染的悲劇,是不該發生的,  它不該發生在他的兄弟們身上,他不是為了這個目的為皇的!

  「聖上!」深知他有多固執的龐雲,無計可施之際,忍不住朝他大喊。

  風淮整個心神震懾在他的這句呼喊裡。

  在此刻之前,他沒想過,將聖上這兩字聽在耳裡,竟是如此的沉重,即使他再怎麼  想往好的一面看去,這個稱謂,還是會逼得他不得不看向陰暗的那一面,要他去看清,  在每個人的身份都變了後,一切也都跟著變了,他要是不快些做點改變,那麼他將連最  後一絲的過往都留不住。

  龐雲汲著淚向他懇求,「聖上,除了你的兄弟外,在你的肩上,你所要背負的重責  大任還有更多,你對千千萬萬的社稷黎民有責任的,求求你以天下為重……」

  風淮低首看向他,緊咬著牙關不置一詞,腦際轟轟然的,遲遲就是不給他一個響應  。

  「答應我……」力竭的龐雲逐漸垂下眼睫,但仍是捉住他的衣襟不肯放手。

  在風淮的心彷徨不決的這個時刻,收到緊急軍情的佐將軍,站在祭壇下朝上頭的鐵  勒大喊。

  「王爺,南蠻大軍已擊敗定威將軍來到京兆外頭了!」

  鐵勒怔了怔,「裡應外合?」舒河在翠微宮裡挾持眾臣,霍韃在外頭著手攻城,他  們兩人……想在這個時候打下京兆?

  臥桑一掌按緊鐵勒的肩頭,「聖諭為重,你先蓋印讓老六接下大統。」眼前的情勢  再怎麼亂都可以等,只要先確立了新帝后,再讓新帝發號施令討伐霍韃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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