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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呂希晨(晨希)    


  「好官?哈哈……」笑死他了。「什麼狗屁倒灶的好官,小老兒我哪管得了朝廷的消息,比起朝廷,江湖豈不是更有趣?才子佳人、英雄美人,這些個風花雪月,何其精采,這是朝廷比得上的嗎?」

  「說的是、說的是。」

  「甭岔開話題了。」臭小子,讓他老頭兒連事兒都說不完。「再說到這索命閻羅,殺人不分好壞,不辨百姓高官,只要有錢就殺。旁人定以為他是殺得興起,天性好殺吧?」

  「難道不是嗎?」底下一片議論紛紛。

  「才不是哩,這後頭可有個不為人知的故事,說到這件事,就不能不提提一年前當家離奇死亡易主的四川唐門了。」

  「這、這又干唐門啥事?」

  「嘖嘖!就說你這小子見少識寡哩。這唐門有個寶——閻羅令,在江湖上闖過的朋友都聽過吧?

  閻羅令可是天下第一劇毒啊!要誰生,要誰死,只要閻羅令在手,這事就易如反掌,可是怪就怪在這閻羅令在一年多前從唐門離奇消失之後……」莫老頭侃侃而談,底下聽者無不豎耳傾聽,全神貫注在又一則的江湖事,無不為裡頭的精采刺激神往不已。

  末了,大夥兒喔的一聲,恍然大悟。

  「所以,說是瘋了吧!想想也是,失去心愛的佳人怎麼能不瘋呢?這索命閻羅失去心上人之後就突然殺性大發,見誰就殺!殺人這滋味,該怎說才好呢?只要習慣,就殺不停手啦!小老兒我見多了!江湖上打打殺殺所為何來?不就是殺價了,不殺反而奇怪!」

  「是啊、說的是。」底下又是一片應和的感歎。

  一錠紋銀,落在莫老頭桌上。

  銀子!莫老頭抬起臉,笑瞇瞇向送銀子到面前的男子道謝:「這位客官,小老兒在此謝過了。」

  「老頭子。」男子勾起冷硬的唇角斜揚一抹若有似無的淺笑!見莫老頭笑臉迎人,冷言低聲道:「我殺人從不見血封喉,而是千刀萬剮,招招見骨。」

  「喝!」

  這個人是……莫老頭瞠大了眼,目送男子離去。

  那個人是——

  老天爺啊!

  不夠!再怎麼殺都不夠!

  殺戮的血紅腥膽不夠抵擋內心幽幽的空洞,用再多的血就是補不滿心中空茫的缺角。

  沒有知覺啊!再多的痛、再多的刀光劍影都無法喚醒他的知覺,靈魂始終沉睡在最深的角落,對周圍的一切是那麼無所謂,眼裡看去,淨是一個個毫無意義的臉,死也好,活也好,與他無關。

  猶如活死人的日子還要過多久?只為了一句承諾,只為了她的心已化為他身體的一部分與他同在,所以無法自戕,無法讓她的犧牲變成一場空。於是,強迫自己活著不死,那怕只是一個活死人,一個無知無覺的殺人工具。

  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他寧可當年昏睡後永遠不醒,為什麼要他嘗過情愛滋味後失去?為什麼要他習慣身旁有人需要他守護後又讓他回到原點?

  恨,好恨!

  「冷焰!納命來!」

  銀光恍若自雲霄縱落,從正垂首獨行在大街上的冷焰頭頂一刀劈下。

  鏘的一聲,刀劍相擊。

  冷焰退開數步,化開大刀劈來的力道。

  「誰?」

  一落聲,十數道人影立時落入眼前,嚇退同樣在街上行走的尋常百姓。

  「還我師父的命來!」其中一人吼道,帶領後頭的人攻向冷焰。

  左閃右避,冷焰招招從容,不讓對方欺近一根寒毛。「你師承何門?」

  「點蒼派何振!」

  點蒼派?「哼,不過是沽名釣譽,心術不正之輩,你竟如此忠心?可笑。」

  「師兄弟!上!」

  「莫非你們從中得到不少好處?」又是假情假義的虛偽之徒麼?這江湖近年賊人輩出,可歎。

  刀光劍影流轉之間,十來道人影逐漸稀落,十個、九個、八個……到最後竟剩下不到五個。

  不沾血的劍乾淨得猶如未曾開鋒一般,卻隱約閃動著令人覺得陰森的寒光,像極一把永遠無法飽足吸血慾望的妖劍,執劍的人就像厲鬼,取人命亦毫不留情。

  「快逃!」倖存的人喊出聲音,可惜——

  「逃不了。」陰寒的聲音低喃出令人絕望的語句,三個字語調乍落,再也沒有喊逃的聲音。

  十來人,盡數橫屍大街,街上百姓尖叫,引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屬於城中官兵所有。

  冷焰淡淡地掃過四週一巡,縱身以輕功躍上一處屋頂,轉眼消失在眾人眼前。

  不夠!再怎麼投於殺戮之中仍然不夠。

  心底那份空洞、那份疼痛,怎麼都無法消除,無法……

  沁風水榭,景色猶似小江南。

  只是昨是今非,物換星移,短短一年,沁風水榭日漸寂寥。

  箏聲依舊,間或伴隨笛音如絲縷環繞,依舊是吟風詠月、優間似天上人間,而其中更添令人羨煞的幸福氣息,恍如鴛與鴦,共譜動人情曲。

  從箏音中,不難聽出奏者沉溺情愛中的圓滿愉悅;自笛聲中,更易聽出深情吟和的甜蜜。

  而這一切聽在冷焰耳裡,是加倍的諷刺。

  今日沁風水榭的一切是她換來的!是犧牲她換來的!

  他們奪走了她,硬生生從他手裡奪走了她。強迫她成為犧牲品,強迫她——

  該死!

  沁風水榭的一切都該死!

  箏音乍停,同時止住了笛聲。

  「怎麼?」婉轉如黃鶯出谷的美妙嗓音透著不解。

  「有朋友來訪,你先回西廂房。」

  碎步輕移順從地移離蓮池中央的涼亭,待人影消失別院之後,亭中獨剩的一人這才開口。

  「出來吧。」

  一如以往,聲落後,人影立刻自空中落下。

  冷光一閃,劍鋒直指雙手撫箏的鳳驍陽。

  「快說。」

  「整整一年還不死心,該說佩服還是笑你傻?」食指輕佻一弦,錚聲一響,暗藏的內力已震開指向自己的劍。「冷焰,你該死心才是。」

  「她的墓在哪裡?」

  「我不知道。」鳳驍陽十指輪轉,輕易奏出牡丹曲,無視來人騰騰殺氣。

  「你說過替你殺了你指定的二十個人之後就告訴我,現在,她的墓到底在哪裡?」

  「我答了,我不知道。」宮、商、角、徵、羽,五音齊備,他依舊從容。

  「你騙我。」

  「不,我是真的不知道她的墓在哪裡。」鳳驍陽含笑回答,像是渾然未覺對方的怒火。

  「那麼今日,你就是第二十一個人!」

  「冷焰。」挑斷一弦回擋冷焰刺來的寒劍,鳳驍陽淨是滿面的春風得意,讓人看了更覺刺眼。「你就不能再等等嗎?」

  「等?一年了,今天我定要你命!」

  「唐婉兒剜心之後我就丟給唐青衣處置,你要問她的下落該去問唐青衣而不是我。」

  「你神算天機,難道算不出她身葬何處,再者,唐青衣不過是你的奴才,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由你指使,這件事你絕對有份。說!你們到底把婉兒葬在哪裡?」

  「我不知道。」鳳驍陽依舊雲淡風輕回應。

  「鳳驍陽,事情你已經做得夠絕,活生生剜了她的心,不讓我見她最後一面都該夠絕了!告訴我,她的墓在哪裡?」「不知道。」

  「不知道就算出來!」

  「你強人所難呢,冷焰。」

  「不照做就殺了你!」

  「你,殺得了我嗎?」鳳驍陽毫不緊張。

  殺不了!整整一年,他苦練功夫,屢屢下手就是無法得逞,鳳驍陽的武功修為到什麼程度他花了一年的時間還是摸不透,他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你到底要我怎麼樣才肯告訴我她被葬在何處?」

  一年了,想見她,好想見她,哪怕只是一塊碑,一塊無法回應他情愛的冰冷石碑。

  倏地,咚的一聲響起。

  「哎呀呀,你怎麼跪在地上呢?」鳳驍陽含笑的聲音混合做作的訝異落在他頭頂。

  「求你,告訴我她在哪裡。」想見你,婉兒,你到底在哪裡,少了心的她死了也不是全屍,這樣還不讓他見嗎?「不要折磨我,不要再折磨我。」

  「當年我有多痛苦你現在明白嗎?」

  「我的痛比你更甚!」冷焰咬牙。

  「都是一樣的,冷焰。」情愛傷人,痛楚都是一樣,深且重。「那半年,我不亞於你。」

  「但如今呢?」冷焰抬頭,望進昔日他敬重,而今日他憎恨的俊美容顏。「一年,而且永遠無法抹滅,你還敢說不亞於我?」

  「你是真恨我了?」

  「恨不得立刻殺了你!」

  「冷焰呀!」鳳驍陽又是笑又是搖頭,憐憫地瞅著跪在地上的冷焰。「你怎麼就想不透呢?」

  想不透?黑眉皺著不解。

  「如你所說,要算出一個人的墳在哪裡這種小事我辦得到,可是為何總說不出道唐婉兒的墳在何處,難道你從來不去想這背後所隱含的意思?」

  「我厭惡被賣關子!」

  死性不改。「冷焰,你真是個死腦筋。」鳳驍陽咯咯直笑,「我算得出死人的墳沒錯,可活人要墳作啥?」

  活人?她還活著!冷焰為這消息愣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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