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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呂希晨(晨希)    


  「與你無關。」帝昊將臉撇向另一邊,熟悉的味道再度入鼻,讓他嗅進更多的疑惑。

  為什麼在他身上會有這種味道——他熟悉的味道?

  「原來雨在你心裡一點地位也沒有。」他直起身繼續推動輪椅,邊走邊說:「看來除了風龑以外沒有人能打進你的世界是吧?」

  「你未免管得大多。」

  「會嗎?」狄反問。「你不覺得風龑離開以後你還活著是雨的功勞?記得你那時候的表情好像沒有風龑會死一樣。」

  「你!」帝昊坐挺上半身回頭瞪他。「你再說一句試試看!」

  「你以為我為什麼會讓雨負責晚上看顧你的工作?」無視於帝昊高張的怒氣,他露出自以為體貼的笑容。「她很盡職吧?」一個遞補者!他終於明白雨的出現有何涵義。這個瘋子:「你少看扁我,她永遠不可能會是龑的替代品!」他不允許!

  「因為她取代不了風龑?」狄意味不清地模糊說道:「放心,我也沒想過讓她頂替風龑的地位,但是——」

  「夠了,給我閉嘴!」天生的警覺告訴他,再聽下去只會讓自己更加氣惱,如果可以,他真想摀住自己的耳朵拒絕聽下去;但是這舉動肯定會惹來狄的一陣訕笑,他該死的無法忍受!

  「該結束你那種小孩子獨佔玩具的態度了吧,帝昊。」狄的聲音突然正經起來,硬生生打進帝昊耳裡,傳遞到他心裡,結結實實在他心口猛打一拳。「再繼續愚蠢地執著下去,只會貶低了你在黑街狂獅的名號。」

  「住口!我跟黑街無關!」該死的,為什麼又提起黑街。「不准在我面前提起那個地方!」

  目的已達到,將帝昊交由手下離開時,狄說出觀察已久而推敲出的心得:「你死纏風龑不就因為黑街?」

  帝昊不發一言,暴戾的殺氣自始至終不放過說完話狂笑的狄,直到他離開自己的視線為止。

  那個瘋子!該死的瘋子!

  ★  ★  ★

  「聽狄說,你明天進手術室。」雨走進帝昊房間。在夜晚從末開過燈的室內仍然沒有任何光線,但她已然熟悉屋內擺設,泰然自若地坐上帝昊的床。「離你自由的日子不遠了。」

  視線不明中沒有傳來任何聲息響應她的話,雨心生疑惑。「帝昊?」只手探上床鋪中央,沒碰到任何物體,這引起她一陣心慌。「帝昊!」

  他不見了!「帝昊!帝——唔……」

  黑暗中,不知名的手無聲無息自雨背後伸出,摀住雨的嘴讓她發不了聲。隨後,身後的重量往前壓,兩人壓疊在床榻上,雨在下,陌生人在她背上。

  「別動。」帝昊的聲音突然響起。原來背後的突襲是他所為。

  「你為什麼不在床上等——」背上不停使力下壓的頭顱一再磨蹭她的背,像極動物在母親身上撒嬌的模樣。「怎麼了?心情不好?」雨問,停止自己的掙扎,任由他壓在她身上尋求溫暖,雖然她只覺被他所觸之處莫名感到異樣的微熱。「狄又說什麼重話了嗎?」

  帝昊搖頭。狄說的話該死的對!對得讓他無言反駁,硬生生吞下怒氣卻又不知往哪裡發洩才好。

  「你不說話我怎麼猜得到你在想什麼、擔心什麼。」其實又何必猜呢?她心裡再清楚也不過,說穿了不就是因為風龑。

  「對龑——我很自私嗎?」

  「自私的定義各人領受。如果他不覺得,旁人也無話可說。」

  那麼,真的是他自私了。「他選擇了離開我。」逃避,不就是最好的證明。他的自私讓風龑選擇逃離他。「我真的做錯了嗎?留住他的這個想法真的錯了嗎?」說時,他的臉由雨的背移至頸間,深深吸納屬於雨的溫柔,吐出屬於他的痛苦。雨靜默不動,任由帝昊壓在身上訴苦。

  萬獸之王的獅子應該是尊貴、高傲、目空一切的;但是為什麼她面前這頭狂獅卻顯得格外的脆弱?只有在生氣時才能微微見到過去叱吒風雲的氣勢。

  「回答我。」久久等不到響應,帝昊開始不耐煩了起來。「雨!」

  沉默良久的聲音開始有了波動。「你該找個願意被你束縛的人。」掙扎了下,在帝昊些微鬆開箝制的瞬間,雨轉過身讓彼此雖在黑暗中仍然得以正視。「是身為萬獸之王的悲哀嗎?所以在來不及準備面對自己居高位的孤獨時,急著想捉住身邊最近的人排解寂寞的痛苦;久而久之,忘了那個人的感覺,以為兩人的聲息互通,你喜歡的他一定喜歡,你厭惡的他絕對厭惡;如果是這樣,這不叫自私,只是你被孤獨的利爪傷怕了,看不清事實也看不清自已,只能緊攀住他不放。風龑之所以留在你身邊想必也是因為瞭解這一點。」風龑是個善良的男人,很難想像這樣的人會出身黑街。「他很善良,所以待在你身邊靜靜地等,靜靜等著有一天你能真正想通。」

  之前她以為帝昊是懂愛的,所以即便是愛上與自己同性別的人她都覺得羨慕,和他相比,不懂愛的她顯然輸了一大截。但是相處之後才發現原來懂愛與不懂愛之間,還存在著似懂非懂的誤解,帝昊與風龑就是這種情況。

  這種似懂非懂的情況和完全不懂相比,五十步笑百步,誰也沒比誰好過,就在發現的這一段時間中,模模糊糊的好像有什麼東西介入他們之間,就好像是……同伴的感覺。

  就在雨試圖在一片呆茫中找尋頭緒、釐清複雜難解的結時,帝昊也沒閒著,她的話勾出他深埋多年的記憶——昊,想想看——想想看你將我放在哪裡、定位在何處?

  過去,在多少次的爭執中風龑不斷重複這個要求,帝昊一股勁地以為又是風龑故意佯裝不懂他的感情,一味地想逃開才丟下的陷阱。現在想來,是他愚蠢沒發現到風龑言語之中隱藏的意思。

  他瞭解風龑,所以明白他不明說,是因為知道如果自己無法接受,會當他是在找躲開他的借口。

  「靜靜地等待……」低沉的嗓音蕩漾著深深的追憶,重新上演的是每每龑略有去意時他的響應——咆哮、怒吼、箝制、強留,然後才是龑勉強的表情及最後的妥協……「那的確是龑會做的事。」靜靜地等他想通,正如同靜靜地等待那女娃兒長大成人。

  「很善良的男人不是嗎?」雨淡淡地道。

  「這份善良有時也是種殘酷。」不肯讓他面對事實,徒然飽受委屈和他的情緒,這要他如何面對龑?「為什麼他不說?最瞭解我的人是他!既然如此,他該要明明白白告訴我,免得自己被看不清真實的我遷怒才是。為什麼他不說?什麼都不說……」

  帝昊懊惱的表情埋藏在雨肩頸之間,觸上剛直的黑髮,雨柔聲道:「遷怒他的你同時也在氣自己,折磨他的時候你也一樣不好過,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你仍然是愛他的,帝昊。只是你已經明白這份愛的定位在何處,無關愛情,而是家人、兄弟、朋友;你對他的愛不再是負擔,也終於是他衷心祈求的感情,他的等待並非沒有價值。」

  「這是你的安慰方式?」

  「如果你不喜歡我也沒辦法,但這是事實,我只是盡我陳述事實的本分。」頎長的身子往旁邊一滾,退開淡淡香水縈繞、柔嫩為襯的嬌軀,帝昊挺起身,伸手將腿抬放到最舒服的位置,以最舒適的姿勢坐定後開口道:「你曾說過我們很相似。」

  「我是這麼說過。」雨承認。

  「如果錯愛的是你,是不是會比較輕鬆?」

  「我不知道。」極度微弱的光線中,帝昊隱約看到說話的對象搖著頭,長髮隨之擺動。「愛上同性也好、異性也罷,一切皆與我無關。我不懂什麼叫愛、什麼叫感情。」如果知道,她就不會不明白每回他提起風龑,或是自己見到帝昊……甚至自己想起他時,胸口就沒來由的發悶是什麼原因。

  低沉的嗤笑在空氣中擴散,雨明顯感覺到床鋪的微微震動。

  「你誠實得教人驚訝。」

  「我的世界只有拯救、破壞和摧毀,不懂情愛應該是件稀鬆平常的事,但是人類原始的本性仍殘存在我身上;至少,我的情緒在你出現後才有其它從沒領會過的波動。在乎——是我初次見到你時油然而生的感覺。」

  這個女人恐怕比他還不瞭解自己!帝昊突然明白了這點。在無法清楚辨視的環境下,柔和的笑藏匿在後,雨看不見,他也不自覺。

  「雨……」掬起柔細的髮絲在手心盤繞把玩,嗅進一抹馨香,往自己的方向拉,連帶將長髮的主人牽進自己胸前。「其實你很笨。」

  「我?」她笨?「你是說我?」

  「不是你還有誰。」在乎……除了風龑,世上再也沒有人在乎他,這一點是他從以前使抱持到現在的想法,直到她提起,原來除卻風龑外還是有人在乎他,而且他想起過去因風龑的出現才衍生出的種種情緒,和她一樣,在乎是他最初最初覺得自己像個人的情緒。風龑能讓他產生許多情緒波動,而他絕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的存在會像風龑一樣,牽動別人的情緒。他是如此的慣於拒人於千里、如此厭惡除卻風龑之外的任何人,卻沒想到不知不覺中他已成了風龑的角色,而她——是過去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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