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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呂希晨(晨希)    


  難道車禍和不能行走就能奪走一個男人該有的帝王氣勢,甚至將一個男人的心性逼退到幼童時期?如果是,那麼男人未免脆弱得令人齒冷。

  還是因為在風龑面前,所以他故意示弱想留住風龑?狄在心中暗自揣測。

  既然想到就難免記起他的臉──多嚴峻的一張臉啊!如切割完美的立體石雕,有稜有角,完全看不見一絲軟化的輪廓,凌亂的黑髮、始終閃動憤世嫉俗之光芒的瞳眸,像極了在原野上獨自求生的獅子,有霸氣、有狂野,卻少了人味只有獸性以及──深藏在獸性之後的悲哀,屬於野獸才有的悲哀。

  一個霸氣的男人也有悲哀的心事?這一點他挺有興趣想查出原因,外科手術固然是他的本行,但心理剖析也是他挺在行的,雖及不上藍迪.雷特納的老奸巨猾,但那傢伙本來就是個怪胎,不值得掛在心上。

  思路再回到帝昊身上,他唯一有人性的時候,恐怕是只有在視線對上風龑時才會出現的一點柔和吧!

  就是那一點點的柔和令他生厭!

  哼!與生俱來的性格讓他格外厭惡人類的感情。什麼叫感情?那又是個什麼玩意兒?感情和感情間又靠什麼來維繫?愛嗎?誓言嗎?那種浮華不實的東西也能擔任維繫的工作?

  愛,看不見摸不著;誓言,除非錄音,否則跟風吹過沒啥兩樣;這樣的東西能有作用嗎?

  只是……厭惡的同時,一股羨慕的情緒也油然而生。為什麼即使感情給人的負面影響多過於正面,人類還是像飛蛾撲火地朝它飛去?擁有感情真的比沒有感情好嗎?

  在他拆散為數頗多的有情人後還是不懂感情是什麼,那些情侶在經他破壞後又能找到新的感情,這更迷糊了他,在他破壞之初那些人所流下的淚和表露的痛苦究竟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為何能遺忘得如此之快?如果是假,那又為何要裝出「山無稜,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的噁心假象?

  人類的感情實在太難捉摸,尤其是帝昊和風龑。

  想必帝昊料不到吧?在狄決定大玩拆散遊戲之前就有人來請他幫忙拆散他們兩人,而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風龑。

  頭一回有人上門要他幫忙破壞感情,是以他理所當然提問原因,而得來的答案竟是──因為愛他,所以必須讓他恨我。

  風龑要他做的就是讓帝昊由愛生恨──十分奇怪的動機,加上當天他說這話時的表情,讓他開始對這兩個人感到好奇。

  曾有人說他不懂愛,是個可憐人;但眼觀帝昊、風龑二人,懂了愛又能快樂到哪兒去。

  還是──其實懂愛與不懂愛都一樣可憐?

  ★  ★  ★

  沒有風龑氣息存在的地方,委實是個地獄。才不到半天,帝昊為此已然替自己以後的冶療過程做下結論。

  他們一直在一起,從相遇的那天開始即都是。吃飯、睡覺、掙錢、搶地盤……沒有一件事不是他們一起做的,焦不離孟,有他必有風龑,有風龑在的地方也一定有他的身影。直到今天,環視室內完全陌生的環境和只有他一人的孤寂,如果風龑在的話,至少他有個可以發洩情緒的對象,因為無論他再怎樣無理取鬧,風龑只會笑笑地包容他,任由他做想做的事,他是唯一會對著他微笑,接受他一切的人。

  如今風龑不在身邊,那他的鬱悶煩心又該找誰傾洩,叉有誰能夠在他遭惡夢侵襲的時候喚醒他,將他拉離過去的沉痛包袱?

  思緒逐漸回到過去,但一股異樣的存在感直竄他的背脊,那不是他熟悉的人。

  「誰?」

  「人。」黑暗中有一個柔細的聲音以中文回答,完全不因為帝昊嚴厲的口吻有任何受驚的跡象,仍然保持該有的冷靜,彷彿早就在等著他發現。

  「滾!」

  「不行。」來者拒絕離開。「你需要人陪。」

  帝昊轉動輪椅,面向聲音來源處,因為長時間躲在黑暗裡,現在的他能在沒有燈光輔助下看見事物大致上的輪廓,因此他明確的知道那是個女人。「你沒資格。」

  「我以為我最有資格。」能在黑暗中辨識無誤的不只是帝昊一個,潛入的神秘女子也是,她從從容容沒有碰撞到任何東西便來到他身邊。

  淡淡的香水味滲入鼻中,帝昊推動輪椅想拉開距離,卻被女子一腳抵住輪子而動彈不得。再一次,她的話打中他另一道傷痕,更令他疼痛。

  「我說錯了嗎?」她問得隨意,因為答案顯而易見,她知道自己沒有說錯。

  「不關你的事。滾!」被拆穿心事的帝昊,惱羞成怒的低吼,所幸黑暗中他的表情不會被看穿,但這個叫雨的女人已被他列入礙眼之流,再讓她待在這裡只會使自己更加無所遁形,他察覺到這一點,所以得開始防備。

  「我不會走,相反的,我每晚都會來。」雨捏住他剛硬的下顎微抬起,讓兩人視線膠著成對峙的場面,即使微弱的光線無法將兩人的眼神照得清楚明白,他們仍能感覺到那股無形的對峙。「我想知道明知愛上不該愛的人,你還是選擇繼續執著愛下去的原因。」如此狂熾的舉止不是一般人做得出來的事,只有他這頭狂獅,做什麼都是這麼衝動。

  啪的一聲,帝昊迅速拍開碰觸自己的手,推動輪椅拉開兩人的距離。「滾!」

  「除非你告訴我答案,否則我還會出現。」

  「當心我殺了你!」

  「這句話你今早就已經說過了。晚安!」說完,室內第二道人氣立刻消失於一瞬,只留下淡淡的香水味飄蕩在空氣中流連不去。

  瞪視滿室的寂然,縱然有一肚子的怒氣待發,沒有對象他又如何宣洩。

  該死的女人!為什麼這裡儘是能看穿他的人!狄是,她也是!只有風龑有他始終迴避他,始終不肯面對他、給他一個確切的響應,只有他……

  「不能走路真的很不方便對吧!」無法看清事物的黑暗中,女子纖細的聲音調侃著他的殘疾。「想逃避也逃不了,就算真逃得開,距離也有限不是嗎?」她一語雙關地說道。

  帝昊當然聽得懂她的嘲諷,卻沒有以往怒氣直竄的激烈反應,口氣平平淡淡,彷彿她說的不是自己。「你是誰?」

  「雨,下雨的雨。」雨似乎沒有隱瞞的意思,直截了當地告訴他自己的名字。

  「誰派你來的?」

  「狄。」

  又是他!帝昊惱怒地皺眉。「你就心甘情願做他忠心的哈巴狗?」

  「不,因為是你所以特別。」雨收回抵住輪子的腳,她知道帝昊不會再退開。「我是因為你才出現。」

  「什麼意思?」帝昊的口吻中暗藏即將被戳破防護外殼的危機意識,這反而讓他得以沉澱煩亂的心緒,穩定心神。

  「你和我……有相似的悲哀。」雨低柔的口氣透露出某種訊息:「因為相似,所以才想主動接近你。」

  帝昊哼笑。「相似的悲哀?我有什麼事值得悲哀?」除了……

  「你自身的存在就是一種悲哀。失去行動力的狂獅有的只是張吼的表面威力,再無其它。」雨的話正好打中他的心,結結實實,準確無誤。「另外,愛一個明知不該愛的人,這也是你的悲哀。」

  第三章

  中國福建以黑色玻璃為左右四壁、以大紅地毯為地,如此金碧輝煌的大廳內,數人或坐或站,間或傳來對談的聲音──「帝昊人在舊金山?」渾厚的聲音質疑身邊派出去刺探消息的手下。「你確定?」

  「是的,老大。」數名手下其中之一如是回答。「我的消息絕對不會錯,聽說是被滕青雲送去B.S.L.開刀醫腿。」

  B.S.L.,美國第一大黑道組織……原來滕青雲跟那裡有關係,嘿嘿,這可有趣了。

  看來黑街裡有太多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未能知彼,也怪不得他當初會失敗;當然,選錯合夥人也是一大敗筆;所幸,失去的只是在台灣一小部分的人員財產,將勢力由台灣移轉到大陸的決定果然是再正確也不過,那一票黑街人恐怕還不知道他的真正勢力是在中國,而非台灣那小小的冰山一角。

  「他的腿還有得醫?」帝昊──他的骨中刺、心中刃,一天不拔除,他就一天沒有好心情,即便現在台灣的風幫已經煙消雲散,但他對帝昊的恨始終不曾減退,早在知道有帝昊的存在時,他心中的恨意便與日俱增。

  想不到那條腿拖了兩年還有得救!上天未免太優待他。

  「是的,B.S.L中有位綽號『及時雨』的名醫,外科技術目前在世上無人能敵。」

  「是嗎?」為首的男人拿起印有「大清乾隆」字樣的陶瓷茶杯就口慢慢啜飲,緩緩呼出芳香的甘純。「及時雨?」

  「是,而且聽說他的性情古怪,救人殺人沒有個准。老大,也許我們能利用他除掉帝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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