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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呂希晨(晨希)    


  忍不住握拳粉碎手上的葉片,再張開手掌任風帶走殘碎的楓紅——很冷漠的做法!但是就算我不做,總有一天它也會在自然分解而破碎,化成大地的養分,我只是加速它的滅亡罷了。

  「美景當前,你是這麼摧殘它的?」

  一個黑影罩下,佔住我眼睛所能觸及的範圍,熟悉的氣息順勢罩住我全身。

  「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問。

  「剛剛。」他心不在焉地答著,一雙大掌貼上我雙頰。

  好暖和!我貪婪地吸取他手掌傳來的熱度。

  「唇都發紫了。」他低聲斥道,大姆指撫上我的唇以傳遞熱量。

  雖然知道不可以,但我還是禁不住心中湧起的悸動。

  「別突然對我這麼溫柔。」我垂著頭低喃,害怕承受更多。在日本近半個月,他表現出了在台灣所沒有過的溫柔舉止,我怕自己會因此而忘了形。

  只是他從不把我的請求聽在耳裡,總在我有一絲悸動的時刻更加狂野地侵略,企圖挖掘出我更多的感情——就像現在的啄吻……

  「雷浩……」我困難地推移開他,「別這樣……」他的溫柔實在教我害怕。我不該把自己的冷漠想得太高竿,錯估他對我的影響力,在我的臉一定很紅。

  「每次你一心慌就會叫我的名字,是為了阻止我還是提醒你自己了?」他拉我站起,解開風衣裹住我的身子,踏上銜接楓樹林的迴廊。

  「都有。」

  「我對你構成威脅?」

  「一直以來都是。」我老實地回答。

  他大笑,加深力道摟緊著我。

  「聰明的答案!明明是挑釁卻又該死的惹火不了我。你已經學會如何避免觸怒我了是嗎?」

  「可能吧。」我答得模稜兩可。「人有求生的本能,懂得如何避其鋒。」

  「承認對我的感覺真有那麼嚴重?」

  「足以讓我陷入破敗的命運,你要我那樣——面臨破敗然後崩潰?」

  他停下腳步,表情嚴肅地審視我。

  「你該明白這輩子你只能依靠我,只能屬於我。」

  「我明白。」我點頭,「你說的我全明白。正因為如此,我無法承認。一旦把心交給你,我的下場就會和金妮、王美伶一樣——眼睜睜看你把得到的心扯碎拋在地上!她們或許有能力承受,但我不行。我已經失去一切,不想連自己也失去。」

  「你該學著相信我。」他再度擁我人懷,彎身低頭埋入我頸間,吐出一聲長歎:「只有你是我要的,你為何不明白。」

  他的聲音帶著疲倦,使我突然間有種想反手擁住他的衝動!但我沒有付諸行動,因為被自己這念頭給嚇住了。所以我只是站得直直的,不敢妄動,任他在我頸間一次又一次的歎息。

  他………恐怕是累了,而我……也沒好到哪去。

  雷浩離開了。

  把我丟在日本,一聲不響地離開了。

  日本,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

  我以為,就算他已經厭倦我,不想再繼續下去;也會把我帶回台灣再甩掉的,怎知——

  「他還有說什麼嗎?」我面無表情地盯著對面的後籐井子,就是她來傳達這消息的。

  「雷先生說要你在這兒住下。」

  「住多久?」

  「直到雷先生再來為止。」

  我愣住了。

  他這麼做是什麼意思?

  把我留在日本有何用意?

  我實在不明白啊!他的所作所為太令人匪夷所思!

  真要甩開我又為何留言「再來」?

  「你還好嗎?」後籐井子傾身向前問道。

  「很好,謝謝。」我客套回道。

  「你看來似乎沒有任何驚訝的樣子。」

  我淡淡一笑,「那只能說我掩飾技巧高明。」

  她似乎還有話要對我說,但此時此刻我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你可以離開一會兒嗎?我想休息。」

  她點頭,從容退了出去。

  直到門再度拉開,我才允許自己吐口氣撤下心防。

  雷浩又在此給我安排了什麼?

  我期望是安靜恬適的生活。

  情婦也好,棄婦也罷;處在陌生的國度,待在這裡是我唯一的路,一切順其自然吧。

  只是……有點心痛——因為他一聲不響地將我丟在異鄉。

  我想,我是在乎他的,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但,諷刺的是——有了認知的時候竟是他離開的這一刻!

  遲了嗎?我自問。

  唯一慶幸的是我還未將心交給他,所以痛——只有一點,不至於回不了頭。

  是的,這是值得慶幸的事,我該因此露出笑臉才是;但我卻嘗到鹹澀的淚水,一滴又一滴……

  在日本的生活似乎沒有我想像中的困難,甚至可以說是悠閒,像在度假一樣。

  不知道是後籐井子的主意,還是雷浩的命令——我的衣食依舊有人打理;但實在是閒得慌,所以拜託後籐井子幫我添購一些日本文學書籍,而她竟訂購一長套歷史小說!

  該感謝她!因為小說比文學史、商界資訊這類的書更容易引人入勝。

  入冬了,幸虧室內一直開著暖氣,否則日本的冬季可真會成為我的夢靨。

  外面是一片銀白的雪世界,但我無心欣賞。因為怕冷,所以總是隔著窗戶看著飄下的雪花與銀白色的景致;但大部分的時間我總是待在書堆裡,沉迷於日本戰國時期,渾然不知世界變了多少。

  「我能跟你談談嗎?」

  從書中抬頭看見來人是後籐井子,我合上「纖田信長傳」放在一旁,點點頭。

  「你想談什麼?」

  「你」

  「我?」

  她頷首,正式坐在矮桌的另一邊和我面對面。

  我為她倒了杯茶。她要說的主題讓我有點訝異,我以為她是來談有關雷浩的事的。

  談我?!「我有什麼好談的?」

  「有。」她正經八百地點頭。

  「例如?」

  「雷先生將你丟在日本三個月了,我從沒看你沮喪或傷心過,好像他的存在與否對你完全不重要,我感到好奇。」

  「我應該沮喪傷心嗎?」我反問。

  「就雷先生之前在日本的幾個女人而言,皆是這種情況沒錯。」

  我微微一笑,啜了口清茶。「那我算是特例吧。」

  「是的,你確實是個特例。」後籐井子是個說話明瞭俐落的日本女人,該說的、想說的都不會拐彎抹角。「這座宅院是托你的福我才進得來,在你之前沒有任何女人進來,更別說住在這裡。」

  「你又要說雷浩為我破了例?」

  「事實是如此沒錯。」她口氣平穩,教我聽不出她的話是否有其它意味。「最初我認為你並不值得雷先生付出這麼多,但這三個月來的觀察中證明你的確夠資格。」

  「哦。」我虛應一聲,看看窗外的雪景再回頭看她。「你還要繼續嗎?」

  她愣了一下,八成是沒遇過這樣的場面,不過她一會兒又恢復鎮定:「是的,我要說;話不吐不快。」

  我攤攤手,悉聽尊便。

  「你不像個情婦。」她驟下定論,得到我的贊同。

  「我確實沒有做情婦的條件。」

  「條件是部分原因,但最主要的是你怎能哪麼神色自若,在雷先生離開後竟然沒有一絲難捨,還埋首書中而且——樂在其中?!」

  「你覺得驚訝?」

  「是的。據我所見,沒有一個女人在跟了雷先生之後不傾心於他;要正確的說法是在見到他之後沒有不欣賞他甚至不愛他的。而你——卻是例外。」

  「你不也是。」

  「不!我愛他。」我的表情一定有異樣,否則她不會停住話呆看著我。

  一會兒後她才繼續開口——

  「我是個普通的女人,自然無法抑制自己愛上他;但我知道做他的女人時間不會太長,所以我選擇做他的手下——事實證明我的選擇正確,才能在他身邊到現在。」

  「不怨嗎?」我疑惑但佩服她的精明。

  「一點也不。」她笑得美艷。「在雷先生身邊工作也是種享受,他有一股讓人忍不住為之效命的魅力及魄力,我和卞翔就是因為這樣才心甘情願在他手下做事,也因此才能親眼看見他真正被一個女人吸引時的模樣。」

  「那也已經是過去式了。」我淡淡說著,拿起書打算再看下去。

  「你到底是不是女人?當真無慾無愛到這種地步?!」

  「女人就一定要貪心嗎?」太自貶了吧!

  「起碼身為女人都貪求一份愛,而你……卻不稀罕。」

  我聳聳肩,不做任何辨解,翻開方才中止的書頁繼續閱讀。

  她一手拍在書頁,阻止我再看下去。

  「那不是過去式!雷先生回去是為了解決事情,留你在日本是不想牽連到你!你明白嗎?」

  我也許太不合作了,看她氣得大失冷靜,我仍淡淡說道:「我明白了,可以把手移開了嗎?」

  她索性把書抽走,挑釁地睨了我一眼,見我沒有反應又笑了起來。

  「你真是個奇特的女子!年紀比我小,定力卻是我望塵莫及的,難怪卞翔也被你氣得跟什麼似的,直嚷嚷要雷先生甩掉你。」她頓了下,斂起笑容,正色道:「我明白雷先生對你著迷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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