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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呂希晨(晨希) 「嗯,路上小心。」 00 降臨台灣的第一道東北季風是冬天來臨的警訊,不但帶來了干冷的北風,更帶來第一波流行性感冒病菌,陸陸續續在台灣各地造成不少病號,讓各大醫院忙得不可開交。 但,只要頭好壯壯、身強體健,想躲過這流行性感冒的風潮是輕而易舉,可偏偏…… 凡事總有例外,頭好壯壯、身強體健的人也抵不過一時疏忽,將病毒抗上身,變成「破病雞」的厄運。 「噢呵呵呵呵……」 殘忍的失笑聲像魔音穿腦般,刺進靳朔漠疼得發暈的腦袋,擊出滿眼金星,拉起棉被從頭蓋到腳,擋去音波肆虐。 笑聲的主人並沒有因為這樣就放過他。 「還叫我小心感冒吶。」呂游扯扯棉被。呵,現在才知道要把棉被蓋得死緊有什麼屁用! 自招禍,活該。「你不是有本事光裸上身在客廳走來走去勾引我嗎?怎麼了?我才剛開始對你這強健的身體有那麼一丁點的興趣,你怎麼不繼續呢?」就說風水會輪流轉嘛,從見面到現在鮮少佔上風的她,這會兒連感冒病毒都跟她同一掛,噢呵呵呵…… 「別笑了。」頭癱躺在沙發上的靳朔漠虛弱道。真後悔昨天開窗睡覺,吹了一夜風的結果是現在這狼狽樣。 「我已經打電話給陳靖,說你今天不上班;先說好,我不會照顧人,肯幫你打電話就已經算仁至義盡了。」 是嗎?她覺得麻煩的想法充分表現在說話的口氣上,靳朔漠聽得明白,更覺得難受。 他早知道她是這樣的人,或許是人在生病的時候多少比平常來得軟弱,是以靳朔漠敏感地覺得自己在她眼裡並不重要。 而這樣的感覺深深刺痛他的心。 「喂,我出門了。」一句簡單的招呼彷彿就是呂游的極限,之後是關門聲響,當真決然地留下生病的靳朔漠看家。 靜默籠罩在整間客廳,讓生病的人忍不住胡思亂想了起來。 對她而言,他究竟是什麼?腦袋昏沉、四肢無力的靳朔漠苦笑地問自己。 這幾年來的執著追尋,得到的最多不過是踏進她家門和她同住一個屋簷下;再多的,也只是身體的碰觸、體溫的傳達。 這樣的關係應該是親密的,至少她願意在她的世界裡多容下一個靳朔漠。但是,也僅止於此。 體溫的傳達,始終無法更深入連接彼此的內心;他承認,承認自己從一開始爭取留在她身邊的權利就好的念頭,隨著時間一長愈來愈貪心,想要的不單只是她習慣他這件事。 私心裡,他仍然希望她能承認愛他的事實,儘管他已經知道在她心裡有他的存在,也曾經為此沾沾自喜。 然而,時間一久,他更明白一件事。 感情固然可以靠肢體動作傳達,但言語同等重要;借由前者,感覺到的是自己所揣測出的對方的心意,多少都不切真實,只有聽見對方親口說出的言語,才能明白對方的心思。 他想知道她的真心,從她口中聽見她真心的話語。 他想親耳聽見她說愛他,好穩住自己因為不斷揣測她的心意,太過在乎對錯,而終日惶惶不安的心。 男人不是那麼堅強的動物! 或者,該說男人的膽子其實很小,不輕易言愛,是怕受傷害面子掛不住;不輕易表露對一個女人的執著,是怕追求不到時的失望透頂。 他說服自己拋開這些桎梏,全心全意追尋像刻在鋼板上抹滅不去的她,卻無法說服自己安於她習慣他存在的相處模式。 他想更進一步、更深一層的相處,想要知道她古靈精怪的腦子裡在想什麼,想知道她心裡對任何人事物的看法,想分享她不欲與人分享的私密,卻不能說出口。 因為他很清楚這些要求對她而言,是種箝制她自由的手銬腳鐐;當年他亟欲追求這些的結果,是讓她設計一出分手的戲碼,成為裡頭的男主角而不自知。 人生有幾個十年?他不想再栽在同樣的事情上,讓她再次逃離他。可單方面的付出很辛苦,這點她會明白嗎?這個從不曾想過為誰付出的女人能懂單方面、沒有回應的付出有多讓人感到無力嗎? 丟他一個病人看家,因為發燒而炙熱的手拍上隱隱作痛的腦門,靳朔漠忍不住出口埋怨: 「真是個無情的女人……」 啪的一聲,突然一片冰涼濕意貼上他捂額的手背,落下一聲冷問: 「你說誰無情啦?」 靳朔漠張開眼,方才頻頻抱怨的對象近在眼前。 呂游上半身越過沙發椅背靠著,雙眼眨呀眨地瞅著一臉蒼白的病人。 「你不是出門了?」 「不出門行嗎?」呂游拉開他的手,將冰毛巾放在它該待的位置上。「家裡一點吃的東西都沒有,我可不想陪你一起餓死,多難看。」她邊說邊伸長手將包裝好的外食放在沙發前的茶几。「要吃不吃隨你。」 靳朔漠撐著發疼發酸的四肢坐起身,腫痛的喉嚨讓他說話難受也難聽。「為我買的?」 「幫你買的。」呂游糾正。 「我很窮,請不起你,這要報公帳。」親兄弟都要明算帳了,更何況他們啥都不是。 「還有這個。」她放下另一隻袋子。「退燒藥、維他命……管他的,反正是藥就是了,隨你愛吃哪顆就吃哪顆。」 煩死了,藥局老闆推了一堆藥到她面前,她根本分都分不清哪瓶是哪罐,乾脆全都買回來,要吃的人自己會看。 靳朔漠看了看,林林總總不下五六種藥裡頭,還有讓他忍不住噗嗤笑出聲的藥。 「為什麼連嬰兒用的退燒栓塞都買回來?」 「我又不是醫生,怎麼知道哪個是哪個。」拿了兩個大碗出來,呂游自然而然地坐到他身邊,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舉動自然得過分。「退燒栓塞是幹嘛用的?」 靳朔漠傾身向她,附在她耳邊說明其功效和用法。 只見她一雙美國先是瞠大,而後漾起賊賊笑意,讓被看的人膽寒。 「想試試嗎?說不定比任何退燒藥都有效。我可以幫你,噢呵呵呵…」 靳朔漠的回答是二話不說就把粉紅色的栓塞藥丟進垃圾筒裡。 「真沒趣,難得我知道有這麼好玩的東西。」熱騰騰的粥分成兩份倒入大碗中,呂遊目測兩碗的份量,將小的那碗推給最需要營養的病患。 她的「孔融讓梨」精神真是令人印象深刻。靳朔漠暗自歎口氣,食慾不佳的他其實並不計較誰粥多粥少,只是眼前呂游的小家子氣讓他覺得好氣又好笑。 對這種小事情斤斤計較,可是對動輒數百萬的鈔票卻不當一回事,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 說吝嗇,她並不算;論慷慨,她也不是,很矛盾的女人吶! 忍住吞嚥時喉嚨的疼痛吃完海鮮粥,靳朔漠從藥罐裡挑出普通的退燒藥和維他命,準備起身倒水。 「你幹嘛?」正好吃飽,摸著肚皮休息的呂游看著他,不解的問。 「吃藥。」 「回去躺你的。」生病還裝出一副凡事只能靠自己的可憐樣,看了就討厭。心裡犯嘀咕的呂遊走進廚房,沒半晌,端了一隻冒熱氣的玻璃杯出來。 「蜂蜜檸檬,樓下六婆說可以補充維他命,又可以減輕喉嚨痛的症狀,沒有效別怪我,是那個長舌婦說的。」不過到樓下問問感冒的人要注意什麼,就慘遭一堆劈哩啪啦的機關鎗掃射,嘖!熱心過度。 靳朔漠接過,訝異難掩名實不客氣地寫在臉上。 那是什麼表情?「我又沒下毒,你緊張什麼。」 「我沒說你下毒,只是驚訝你會踏進廚房。」 「不要得意,我不是為你才這麼做,我是怕被你傳染病毒;要是今天好不了,我明天馬上趕你出門,免得被你傳染,自找罪受。」說話的同時,她拉起被子等靳朔漠吃完藥躺回沙發之後蓋上。 「閉上眼睛,生病的人沒有說廢話的權利。」 「到目前為止,我說的話沒有你多。」他才不接受莫須有的罪名。 這傢伙!呂游咬牙拉高棉被蓋上他的臉。「悶死你算了!本姑娘難得端出放在冷凍庫的好心你拿來當驢肝肺,去你的!」 語罷,呂游起身,從沒有花過心思照顧人,生平頭一遭,感覺是這麼奇怪,說不上來。 就像以為自己可以什麼事都不管,愛做什麼就做什麼的時候,偏偏有那麼一件怎麼樣也放不下的事懸在心裡,一點點覺得麻煩、一點點覺得不耐煩,可是會奇怪地覺得其實有件事放在心上也不錯,被人需要的感覺很舒服,但又不想這麼矛盾。 到現在,她還沒有辦法甩開這種讓自己陷人矛盾的情緒。 她不喜歡照顧人,因為嫌麻煩;但是偶爾來這麼一次卻也覺得好玩有趣。嘖嘖,生活步調全被他打亂了!呂游暗暗懊惱。 「在想什麼?」拉開棉被,取下變熱的濕毛巾,靳朔漠正好看見她發呆的模樣;遂開口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