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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樓雨晴    


  但,那是暫時。只有他的懷抱,才是她最終的棲息處,他會讓她再度回到他身邊的。

  今生,她再也無法逃開。

  ※※※

  低垂的夜幕籠罩大地,萬籟俱已寂,奴兒的心卻再難平靜。

  回想起白日的點點滴滴,激盪奔騰的心緒,勾起了她一直以來極力隱藏的血淚悲歡。

  她並不堅強,相對的,她有的是一顆一捏便會碎去的心。當初離開他,是她用盡了畢生的力氣才辦到,在那一刻,靈魂便已死去一次。

  她甚至無法回想,那一段日子,她究竟是如何熬過來的。意識成日虛虛浮浮,宛如遊魂一般,想的、念的,淨是他與她共處的每一分時光,有歡笑、有甜蜜、有酸楚,也有刺骨的傷痛……食不知味,寢不安忱,日裡夜裡、甚至縹渺的夢境中,總是盈滿了他的形影、他低沈醇醉的嗓音,她幾乎以為,她會因為過度的思念與悲傷而死去。

  就在那時,她得知自己有了身孕。

  彷彿一股全新的生命力灌入體內,她有了活下去的方向,空茫的瞳眸,再次凝起光亮。

  這是她的孩子,也是他的。

  呵!多意外的驚喜。她腹中正孕育著他的骨血呢!也許,「他」會長得很像、很像他哦!

  像是獲得了無上的至寶,奴兒萬分珍惜地看待著他賜予她的一切,也因為這樣,她熬了過來。

  本以為,她這輩子就是這樣了,卻沒想到,有生之年,她還能再見他一面。

  今日一見,使得狂切的思念,再一次地氾濫成災,奴兒不得不承認,她其實好想他,卻始終強壓在心靈深處,不敢去碰觸。

  如今的少爺……怎麼說呢?讓她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一樣。

  浪蕩的神采,狂肆的邪笑,這些都沒變,只是,幽邃的瞳眸深處,似乎多了抹專注。

  專注?這怎麼可能?他對女人從不專注的。

  「想情郎啊?」低沈的嗓音,自幽靜的一室響起。

  奴兒思緒一團亂,未經思考便本能地道:「小姐,妳又取笑我——」

  然而,她一轉身,卻對上了那噙著謔笑的俊顏,她嚇得神情呆滯。

  「我的聲音會像女人啊?妳太傷我的心了吧?」他可是自認很有男子氣概的。

  「少……少爺……」過度的驚嚇,讓奴兒只差沒暈厥。

  「不錯嘛!還認得我。我還以為妳這無情的小東西早把我給忘得一乾二淨了呢!」一點也不曉得什麼叫客氣,屈某人反客為主,一派悠閒地坐了下去,還自動自發地為自己倒了杯水。

  「我……」當下,奴兒的腦筋全打成了死結,什麼句子都轉不出來。

  他、他、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還是三更半夜……「我說奴兒,別用這麼飢渴的眼神看著我,我會害羞的。」屈胤碁涼涼地丟來一句。

  饑……渴?害羞?

  喝水的是他,但是差點被嗆死的人卻是她。

  「我有說錯嗎?奴兒呀!不是我要說妳,咱們一夜夫妻百日恩,妳怎麼可以裝作不認識我?一聲聲的『公子』,喊得我心都碎了。」

  「原來……」她張口結舌。「你早就知道我是誰了?」

  難怪他會這麼戲弄她!

  「有必要這麼意外嗎?」他的表情明顯地嘲弄著她的大驚小怪。「妳全身上下,哪寸肌膚我不熟悉?要是連自己的女人都認不出來,我不是白混了?」

  別有暗喻的言語,聽得奴兒嫣頰泛紅。

  「我……才不是你的女人。」

  「妳再說一遍。」音調驟降,屈胤碁一步步逼近奴兒,頓時,無措的她給逼到了牆邊。「妳倒好啊!自個兒逍遙快活去,要走也不打聲招呼,很不把我放在眼裡嘛!」

  難不成,他是來興師問罪的?

  奴兒輕咬著唇,備覺委屈。

  明明是他先不要她的,他怎麼可以反過頭來指責她,說得好像她有多對不起他似的。

  「那——如果我求少爺放過我,你會嗎?」

  「我考慮、考慮。」他隨口漫應,不著痕跡地吸了口氣,掬飲著久違的幽香。

  還是只有她,最能契合他的靈魂呀……「那……你要考慮多久?」奴兒垂下傷懷的小臉。一直都是這樣,他不曾將她放在心上,又怎會在意?

  屈胤碁瞥了她一眼,突然有些慍惱。「怎麼?妳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逃離我?」

  「我……」她有苦難言。

  「有這麼輕易嗎?」他冷笑,視線往下移,定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我們之間有什麼樣的牽扯,妳心知肚明,要想一筆勾消,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在那灼然的注目下,奴兒沒來由地渾身虛軟,因突來的想法而心慌。「你……你想要回孩子?」

  屈胤碁皺了下眉。他要一個軟綿綿、什麼都不會,只會哭得煩死人的小東西做什麼?

  「隨妳怎麼說。總之,我和妳糾纏定了,至死方休!」如果得這樣才能牽制住她,他可以不擇手段。

  「不可以!」奴兒驚嚷,眸底湧上驚懼的淚水。

  她什麼都沒有,腹中的孩子是她唯一僅存的珍寶,他為什麼要這麼殘忍,連她唯一的希望都要剝奪?難道他真打算逼死她嗎?

  「求求你,別奪走我的孩子,我……我……」

  誰想奪走她的孩子了?他想奪的,是她的身、她的心!

  「妳眼裡、心裡就只有這個孩子嗎?那我呢?無足輕重了是不是?」他就是覺得非常生氣,不爽到了極點。

  這丫頭根本就沒把他當一回事!

  奴兒眨眨水眸,一下子不太理解他到底在激動什麼。

  該死的!她還敢故件無辜?簡直是欠揍!

  「看著我,奴兒!我要妳所有的心思都只容得下我,只看得貝我!」屈胤碁道,不是詢問或要求,而是直接霸道的宣誓。

  「這有差別嗎?」奴兒反問,對於一個他所厭棄的女人,在不在乎他有什麼不同?她怎麼也想不透。

  該不會是……男性尊嚴受創吧?

  「沒差別?」他咬牙低吼。「那妳今天說的那些話又算什麼?」

  「哪些話?」她說了很多耶!誰曉得他指的是哪一句。

  還哪句話?

  屈胤碁深吸了好幾口氣,差點把牙給咬碎掉。

  「妳說妳愛我,無人能取代。」

  被一語道出心事,奴兒倍感困窘。

  他又要嘲笑她了嗎?再一次用輕蔑殘忍的言語,將她的心擰碎?

  不,她不想再承受這些了。

  「我又沒說……那個人是你……」

  「不是嗎?」出乎意料地,屈胤碁的神色反而緩和了許多。

  「不然還能有誰呢?」

  「我不要告訴你。」

  屈胤碁深深看著她。

  她的自我防備有多強烈,對他的情就有多深,這點,他又怎會不明白。

  「妳還是學不會隱藏心事。」他逸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為什麼要說謊?承認依然愛我,有這麼困難嗎?」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奴兒說得又慌又急,彷彿多說幾遍,說服力便能加深。

  「奴兒!」

  「我不愛你,我早就不愛你了……」怕聽到他冷蔑的譏刺,她掩住耳朵,躲進自我保護的殼中。

  屈胤碁張口欲言,卻驚見她眸中閃動的淚光。

  他沉默下來,不再多言,也不阻止她,任她不知所云地喊著、念著,微傾下身,輕輕柔柔地吻去她的淚。

  她錯愕地微張著嘴看他,一時忘了身在何處。

  他……幾時變得這麼溫柔了?

  「在等我吻妳嗎?」屈胤碁仍是不改慣性地嘲弄,不同的是,那其中隱含著難以察覺的寵溺。

  「不要!」奴兒一聽,立刻用雙手緊緊掩住唇。

  她再也不想沈溺於他殘酷的柔情中,也絕不允許自己沈溺,深怕再讓他傷這麼一次,她真的會死在他手中。

  嘖!這什麼態度?活似要死保貞操似的。

  屈胤碁不滿地看著她的舉動。「放心,我從不強暴女人,除非妳心甘情願送上門來。」

  「我才不會……」

  「不會嗎?等著瞧吧!小女人。」說完,他扯下她的手,以著令人措手不及的速度吻了下她的唇,而後,掠窗而出,消失在沉沉夜幕中,奴兒只來得及感受一抹溫熱,淡淡地拂掠唇際。

  望著空無一人的深沈夜色,她征征地撫上唇畔那抹似有若無的氣息,心知,這將會是一個無眠的夜。

  ※※※

  在那之後,屈胤碁便時時出現在她眼前,而且都是選在她一人獨處的時候。

  問他怎麼進來的,他總會嬉皮笑臉地對她說:「呆瓜!當然是翻牆啊,難不成還光明正大走進當朝丞相的府邸來偷香?」

  奴兒陡然心驚。「你不怕被當成賊啊!」

  然後,他就會十足輕狂地回她:「有妳關心,死都值得啦!」

  奴兒只能歎息。她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才好了。

  日裡夜裡,他的形影總不時地出現在她眼前,就連入了夢,他都不死心地糾纏相隨……這教她如何平靜?

  奴兒真的不明白屈胤碁到底在想什麼,他明明不乏美人相伴,哪來那麼多的時間與她糾葛不清?又為什麼願意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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