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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樓雨晴    


  自從前幾日朱玄隸來過之後,奴兒就表現得魂不守舍,她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在意,可是……「奴兒在想前幾日臨威王爺說的話。」奴兒據實以答。

  她不會隱瞞小姐任何事,不僅因為小姐是她的救命恩人,也因為小姐給了她生平的第一份關懷。

  離開屈胤碁之後,她茫然地不知何去何從,身無分文,偏偏又禍不單行,一群地痞混混的惡意調戲,讓她在抗拒中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在逃離狼爪之後,人也傷痕纍纍,體力不支地暈了過去。

  所幸,正巧路過的小姐及時救了她,否則,她就是死在那裡,也沒人會多看一眼。

  這份恩情,教她甘心為婢為奴,一生伺候小姐——雖然小姐一直強調著將她視為妹子之類的話。

  「我就知道。」宋香漓氣悶地哼道。

  「知道什麼?」奴兒不解地反問。

  「那傢伙沒安好心眼!」她想也不想地咒罵。

  可惡!朱玄隸那個大色鬼到底對奴兒說了什麼啦!甜言蜜語講得連歷盡滄桑的奴兒都招架不住。

  「怎麼會呢?我覺得臨威王爺人很好。」

  「妳不要老在我面前說他好話,那傢伙說人格沒人格,人家風流他下流,老是見花就采,好像一天不沾女人會死,妳自己說,這種人哪裡好?」

  奴兒微訝地張嘴看她,好一會兒才低笑出聲。「小姐在吃醋?」

  「我……吃醋?」宋香漓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那傢伙嘴巴賤,妳也想學他是不是?」

  奴兒忍不住搖頭。小姐就是死愛面子。

  她歎了口氣。「別誤會人家了,臨威王爺對妳可是一心一意,我又沒有小姐的清艷之姿,他哪會看上我啊!」

  「怎麼又妄自菲薄了?我就覺得妳很好,不懂得珍惜妳的人全是笨蛋!」

  「是嗎?」奴兒苦笑。「若真是這樣,那少爺為何厭棄我?」

  「叫那些爛男人去死!」宋香漓的怒氣是針對朱玄隸,屈胤碁其次。

  看來小姐的醋勁不僅大,而且可怕。

  「小姐,我和臨威王爺真的沒什麼,他只是轉告我,少爺在找我而已。」

  「怎麼可能?那個該下地獄的薄情郎也會良心發現?」

  「我也不曉得。」奴兒慼然長歎。

  宋香漓一聽,神色也跟著凝重。「那妳打算怎麼辦?」

  「我是不會再見他的。」

  「我贊成。」宋香漓附和。若再讓奴兒回到那個沒心沒肺的冷血動物身邊,他不曉得還會怎麼折磨她呢!

  回想當初救回奴兒時,她那副萬念俱灰的模樣,就讓宋香漓想狠狠痛宰將善良可人的奴兒傷成這般的罪魁禍首。

  所幸——她的視線,移向奴兒隆起的腹部。

  所幸有這個孩子,這讓奴兒有了活下去的勇氣,看她那麼認真地對待著屈胤碁賜予她的一切,未香漓就好感慨。

  說到底,奴兒還是在為她的少爺而活,宋香漓從沒見過這般癡傻的女孩。

  ※※※

  難以捉摸的闃暗夢境中,屈胤碁霍然睜開了眼!

  幽幽蕩蕩的冷寂,依然緊緊包圍住他。

  下意識裡,他探手撫向身畔的空寂。

  仍是只有他一人嗎?他泛起慼然的苦笑。

  是呵!怎會忘了呢?那名以純然的柔情、真摯無悔地待他的女子,早已遠去——再也無法留在沒有她的床上,屈胤碁披衣起身,看著窗外仍舊灰暗的夜色。

  為什麼要到失去,才懂得珍惜?

  曾經,他狠著心,恣意蹂躪她的真心,總以為任何人都影響不了他,也以為他可以什麼都不在乎。為他而癡狂欲絕的女子,她不是第一個,所以明知她是那麼刻骨癡絕地愛著他,他也不當一回事。

  一直到……是的,直到他意識到,他已真正失去她,著慌的心,竟茫然得無所適從。

  幽遠的目光,再一次飄向鎮於桌面的紙張,五指極為輕緩地撫過上頭的字痕。

  這是她那一天遺留下來的,早在那時,他就該由她異常的神態察覺出不對勁才對,偏偏他卻是執意地忽視。

  上頭,寫的是一首詩——一首教他揪心的詩!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傻呀!他都如此待她了,她還在傻氣地喃喃念著「與君相知」!

  除此之外,上頭清楚地寫著他的名字,一次又一次……算不上好看,卻工整得足以教他看出,她是多麼用心地在練著、寫著……她那一天,就是要來告訴他,她已學會寫他的名字了嗎?

  這丫頭!她就不能少蠢一點嗎?明知他會嗤之以鼻,為何還要送上真心任他糟蹋?她……她實在……蠢得讓他生氣!

  那時他曾不只一次慍惱地揉掉它,以為只要這樣,心頭糾結的酸楚也能一筆揉去。可是……歎了口氣,他最終還是留下了它。

  奴兒呀!妳究竟在哪裡?

  四個月了,她音訊杳然,他甚至無法得知,此刻的她是否安好,是否——曾想過他。

  他也想拋去這股惱人的情緒,情難由己,至今,他依然牢牢地記著碰觸她的感覺,發了狂地想念著她每一寸沁甜馨香……他渴望她!渴望著她溫暖的包圍,除了她,還有誰能帶給他這般癲狂的滋味?

  這可惡的小丫頭,把他的心弄得一團糟,然後就想揮揮衣袖走人嗎?

  休想!她是他的女人,這輩子都別想逃開他,上窮碧落下黃泉,他非找到她不可,絕對!

  ※※※

  「奴兒,妳上哪兒去呀?」宋香漓好奇地看著「盛裝打扮」的奴兒。

  「到普寧寺去上香。」奴兒一邊說著,一邊以薄紗覆面。

  她不會為自身的容貌而自卑,但卻經常惹來他人異樣的側目,並且惡意調戲,這樣的事碰多了,她只能盡可能地避免這種情況。

  「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呀?」宋香漓打趣地問。

  「奴兒只是一介小女子,沒這種超凡胸襟。」接著,奴兒帶笑的眼光瞟了宋香漓一眼。「我是去求菩薩保佑,讓小姐和王爺早成連理。」

  宋香漓俏容微暈,不甘示弱地回道:「妳少來了。我看妳是為了『某人』燒香拜佛,發願折自己的福來換他一生平安順遂。哼!

  我哪有妳的心肝少爺重要啊!」

  「小姐!」奴兒難堪地輕喊了聲。

  既然知道,又何必說破呢?在角落裡默默為他祝福,已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算了!算了!我不說了。你快去吧!自己當心點。」

  「多謝小姐。」

  走了兩步,宋香漓又叫住她,看了眼她五個多月身孕的肚子,不放心地又說:「我看不妥,還是我陪妳去好了。」

  「王爺待會兒要來喔!」奴兒涼涼地說了句。

  「啊?」果然,宋香漓遲疑了。

  「怎麼,這會兒捨不得走了?」

  「壞丫頭,妳笑話我啊!」

  奴兒會心地一笑。「奴兒不敢。小姐還是留下來吧,我自個兒去就行了。」

  這種期待與心上人相依的心情,她又怎會不懂?她真心地希望小姐和臨威王爺能有個好結果,別如她一般……※※※

  一到普寧寺,奴兒便發覺自己來錯時機了。

  今兒個正逢十五,以靈驗出了名的普寧寺平日就已香火鼎盛,此刻更是人潮洶湧。

  她輕擰了下秀眉,一個不留神,讓來去匆匆的行人給撞了一下,踩不住步伐地跌進了一道寬闊溫暖的胸膛。

  驚亂中,奴兒意識到這是一名男子的胸懷。

  溫厚的大掌握住了纖肩,穩住她的身子。「當心些。」

  相觸的瞬間,屈胤碁已發覺她是一名孕婦,只是,她卻勾起了他不知名的異樣感觸。

  低醇的嗓音,多似午夜夢迴時,縈繞心臆的他……就連這道厚實的胸懷,都是那麼的熟悉……天哪!她竟無時無刻都能想起他!

  「抱歉。」奴兒急急說了句,便快步離開,心亂得甚至不曾多看他一眼。

  望著空蕩蕩的雙手,屈胤碁眉心微蹙,若有所思地望住那道遠去的窈窕纖影。

  多麼的似曾相識啊……掌下震撼著心靈的觸感、柔軟嬌軀的契合,以及那抹不可錯認的沁然幽香……這世上,除了「她」之外,還有第二個人嗎?

  狂狷如他,向來不信神祇之說,今日是見這間廟宇香火鼎盛,才會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進來晃一晃,不知傳聞中極為靈驗的普寧寺,能否為他尋得那思之如狂的小女人。

  沒想到……菩薩真有這麼靈驗?他連炷清香都還沒上呢!

  揚起邪肆的笑,屈胤碁舉步追了上去。

  滿心虔誠地將牲禮素果一一擺上桌案,奴兒點了三炷清香,在神桌前跪了下來,閉上了眼,以著極為虔敬專注的神態,衷心祈願。

  好有意思的小女人。

  屈胤碁噙著笑,饒富興致地打量她。

  雖看不見她的臉,但是可以想像,那絕對是凜然不可侵犯的認真。他狂妄得甚至不將神明看在眼裡,可是她卻表現得好像全天下沒有一件事比這個更重要了,彷彿只要她一心一意地祈求,神明便會允了她所願……記憶中,只有一名女子有這般令人憐愛的傻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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