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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樓雨晴    


  她沒回頭,仰望明月的目光不曾移動半分。

  他又道:「我去妳房中,沒見到妳的人,還以為——」

  「以為什麼,我消失了?」聲音不輕不重,沒有情緒。

  沒錯,她是想過就此消失。

  逃離他後,許久不曾亂了方寸的她,首度為他而心神大亂,當時,她是真的想永遠消失在他面前。

  可她終究還是沒有這麼做。

  她走不開。

  是因為身上所負的任務還是其它,她說不出個所以然,總之,她就是無法瀟灑地一走了之。

  於是,她回來了。

  但這並不代表她願意面對他、願意讓今早的事有所延續,那只是意外——一個該死的意外!如此而已。

  她不想去剖析當時她為何全然忘了反抗、任他為所欲為,反正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不管他是真情還是假意,若再有所冒犯,她不會再對他客氣!

  「妳會嗎?」他問得很輕,但她聽出了他的緊張,像是屏著氣息問出口。

  她收回目光,朝他投去一眼。「我想走,你攔不住。」

  「是的,我知道。留人容易,留心卻難上加難。」她若真心想走,他會坦然放手,即使心碎。

  「但是答應我,蝶兒。別無聲無息的消失,當那一天到來時,讓我在有限時間中,能夠好好看妳最後一回——」

  可惡!這人怎麼連面對感情都這麼無慾無求?他就不會索求她的回報、永遠佔有她嗎?

  毫無道理地,面對這樣的他,她竟然會泛起酸楚的感覺,心弦隱隱扯疼——

  「你知不知道你的個性很討人厭!」她以極傷人的口吻說道。

  「我知道。」他泛起苦澀的笑。

  這該算是懦弱還是溫吞?除此之外,他不曉得如何去詮釋一份感情。

  她若能付出,不需要他索求;若不能,強要也要不來,他不想讓她為難,一切隨她去做取捨。

  他會非常、非常尊重她,不管她做了什麼樣的抉擇。當她需要他,他能夠給她一切;當他的存在成了她的困擾,他也會默默求去。

  別人是如何詮釋感情,他不想去分析,也做不來那樣。他的愛便是如此,不想成為烈焰,不願燒灼她,不忍她受那樣的痛。

  如果這份情不是她要的,他認了。

  「將披風穿上吧!」深深的喟歎,源於對她的心疼。「妳總是不愛惜自己。」

  這幾乎要成了他的習性了,正欲將由她房中取來的披風拿給她,映蝶便在他靠近她時往後退了一步。

  「別過來!」她心驚地發現,他身上的氣息竟會勾起她的迷亂,一如今晨——

  為什麼?他的氣息,為什麼能夠侵入她的靈魂,左右她的心緒,讓意識背叛她,就像她的心已不再是自己的……

  不!這是絕不可能的,她的心,早在許久以前就已層層冰封,鎖在黑暗的角落,連她都找不著了,他一個不懂掠奪為何物的人,又豈佔得去?

  「蝶兒?」連他的靠近,都教她打心底排斥了嗎?

  他的情不自禁成了侵略行徑,是他褻瀆了她,他還能說什麼。

  「再過來我會殺了你!」她死瞪著他。

  「妳會嗎?」清亮的眸子望住她。

  「何妨一試?」沒有溫度的眼眸回視他。

  「我並不介意的。」

  「我真的會這麼做!」她幾乎是失控地叫出聲來。

  這個白癡!是不是真要弄到只剩一口氣,他才會相信?

  「我知道,但我就是愛妳,無怨無悔。」纏綿深情,盡訴於輕幽的凝眸中。

  「愛我?」她似有若無地重複,尖銳地笑了。「別輕易說出恆古的字眼,你瞭解我、知道我來自何處、知道我的身份、知道屬於我的一切嗎?你對我根本一無所知,居然就隨便開口承諾!」

  「妳來自何處、妳的身份、妳的一切,那都不代表什麼,重要的是,我只看到現在這個令我情牽的妳,至於妳的過往,我知不知道並無差別,如果妳不想說,讓它就此深埋在記憶的洪流中又有何妨?

  「妳知道我不是輕浮之人,說出口的話,我會用一輩子承擔。打從我因緣際會的將妳救下,妳睜開眼、對我說第一句話的那一刻,妳這張冷傲又倔強的容顏便已深刻地烙在我的心版上,再也抹不去了。」

  「是嗎?」她昂起下巴,冷諷道:「就算我告訴你,我是殺手?而且是一個正想取你性命的殺手?」

  「我知道。」平靜的音律,在冷寂的夜中激起驚濤駭浪!

  「你……你說什麼?」她驚訝地望著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我知道妳是殺手,也知道妳是為了取我性命而來。」她若不願說,他可以配合著她一直故作無知下去,但她已主動道出一切,他也不會欺騙她、隱瞞他早已知悉的事實。

  「你……胡說!」他有一度幾乎要踏入鬼門關,差點就死在她手裡,他怎麼可能知道?

  他又再一次看穿了她的思緒。「如果妳指的是那一晚——」他頓了下。「我確實知道茶中有毒。」

  她傻了眼。「怎……怎會?」

  「在揚州,人人稱我妙手神醫,妳忘了嗎?換作尋常人,也許不易察覺,但我習醫多年,對藥與藥的敏銳度自是不低,它雖無色無味,但未沾唇前,我還是知道了。即使不清楚那是什麼,但我可以肯定,它絕對含有極劇烈的毒性!」

  映蝶過於驚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原來……他真的知道!

  天哪,這個白癡!他明明知道,卻不揭穿,還喝給她看,他根本是存心想死在她手裡!

  如今想來,他那天說了那麼長一串話……那是在交代遺言!而且唯一叮嚀的,是希望她這個想取他命的人平安快樂……

  「唐逸幽,你這個瘋子!如果當時我沒來得及揮掉杯子,你現在已經沒命了!」一把火往上冒,她氣得大吼。

  「我很感動。」畢竟,她最終仍是改變了心意,不忍殺他。

  「感動?」她想要他的命,而他居然還說他很感動……他神智不清了嗎?

  「妳還不懂嗎?想取我的命,從來就不須多說什麼,我早就將它交到妳手中。就算當時妳選擇了結束它,我也不會怨妳,妳會這麼做總有妳的理由,現在,願意說說妳真實的身份了嗎?」

  她不語,幽沈的目光習慣性地瞥向蒼穹中那暈黃的光芒,一道沒有溫暖、只有淒寒的光芒。

  她想看看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當年的滅門血腥,毀掉了她的幸福、她的人生希望,她這唯一的漏網之魚,也同時將姓名隨著親愛的家人一同埋葬在那場夢魘當中,哀莫大於心死。

  她無法思考,在那時,她只知望著幽冷的寒月,靈魂空空洞洞,於是,他們便喚她寒月。唐逸幽也沒讓她失望,隨著她的目光遙遙眺視一輪明月,緩緩開了口:「絕命門,是江湖中以冷絕出了名的殺手組織,而寒月、無塵,都是絕命門中數一數二的高手。一般來說,寒月極少接任務,據傳聞,一直是無塵以守護者姿態為她擔下一切,非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讓寒月有接手的機會,人人盡說,寒月是無塵最珍愛的女人,也因為這樣,絕命門中,沒人敢打寒月的主意。

  「她慣用蝶影針取人性命,故以此為名,原因在於針發之時,空中便會揮揚出絢爛的蝶影,通常見著蝶影那一刻,便是目標物命亡之時,空留一抹冷香。」停頓了下,他若有所思地望向她。「妳就是寒月吧?」

  一連串的震驚過後,她已能學會不再訝異。「你幾時知道的?」

  「很久了,我曾在無意間發現妳身上的蝶影針。」

  獨門暗器都還沒使出就被人發現了,她還想殺什麼人?殺個鬼啦!

  要讓無塵知道,她不被罵慘才怪。

  斂眉凝思了許久,他輕問出口:「妳和無塵——真的是那樣的關係?」

  她別開臉,神色不大自然。「不關你的事。」

  「告訴我!」他扳過她的身子,聲音中有著壓抑的痛苦。「妳心裡的那個人,究竟是我還是他?」

  她抿緊唇,硬是不答。

  「他真的愛妳嗎?那麼妳身受重傷,在生死邊緣掙扎的時候,他人又在哪裡!」他不能忍受無塵擁有了她,卻不去珍視她,她必須過得好,他才能坦然放開她。

  「他出任務去了,根本不曉得這件事!」她本能地出言護衛。

  無塵並不欠絕命門什麼,若不是為了守護她,他不會淪為殺手,欠無塵的,窮盡一生也還不完,她不容別人再曲解他。

  很明顯了,是吧?

  她的眼,只看得到無塵。

  他深吸了口氣。「我想,我懂了。」

  內心的悲哀,很濃、很深,但他不會說。「再問妳最後一個問題。妳的任務除了取我的命外,可有其它?」

  「取一本傳聞中記載武林絕學的秘籍。」所有的事都攤在陽光底下了,她也直言不諱。

  「我沒有。不管妳信不信,那是誤傳。」若有,他會毫不猶豫地交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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