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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於喬    


  她真的很喜歡那個男人嗎?

  法蘭克納悶著,只不過是一張明信片而已,真值得她這麼高興,看了一次又一次?難道他天天對她噓寒問暖,竟比不上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和一張明信片?

  愛情真是奇妙又難以理解啊……

  他從來沒見過黎安憶臉上露出那麼溫柔的笑容,尤其是對他。看來他大概真的要輸給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了。

  算了,誰叫他是齊齊的親生父親呢。

  ☆ ☆ ☆ ☆ ☆ ☆ ☆ ☆ ☆ ☆ ☆ ☆ ☆ ☆

  台灣。

  台北某家知名教學醫院。

  會議室裡坐滿了人,有好些還是偷偷溜進來的醫學系學生,想趁這個機會多瞭解一下國外的醫療體制。

  隨著幻燈片一張張的播放,戴翊齊已經顯得有些疲累的聲音不斷敘述著:

  「英國的醫療體制除了少部分私人醫療診所外,所有醫院全部靠政府補助,近幾年下來品質每下愈況,除了之前早有的弊病--病人須等待長時間才能看診之外,最近更出現相當嚴重的院內感染。」

  幻燈片換了另一張,那是一張英國當地報紙的簡報。

  「Leslie  Ash,四十四歲,女演員,今年四月因為與丈夫做愛太過激烈而導致肋骨輕微斷裂並住院,之後遭到Methicillin-Sensitive-Staphylococcus  Aureus感染,簡稱MRSA,又稱為Superbug。她的神經系統遭到破壞,腰部以下幾乎全部癱瘓……」

  底下的教授與醫生們開始細細討論,偷溜進來的學生更是張大了眼,只是他們驚訝的是居然有人做愛可以做到肋骨斷裂送醫院?

  「英國去年便有五千人受到MRSA嚴重感染,而且這個數據還在不斷攀升。英國政府雖然極力挽救,但似乎無能為力;MRSA抗藥性相當強,所有醫院主要使用的抗生素對它幾乎都無效,只能用靜脈注射Vancomycin治療,但這種抗生素毒性也很高,對人體會留下嚴重的後遺症。」

  幻燈片又換了一張,那是一個躺在病床上的孩子。

  「Geroge  Thring,十二歲,因為車禍而住院,右手有輕微的開放性骨折,卻在手術後感染MRSA的變種,對Vancomycin有強烈的抗藥性,」他停了一下,「他在今年七月就因為全身感染而死了。」

  戴翊齊沉默了一會兒。

  看著這個孩子,他不由自主地想到揚揚。

  那麼年輕、那麼可愛,他們的生命原本都還可以走得更長、更遠、更幸福,卻因為人為的疏忽,而在醫院斷送了那短暫的生命。

  他又想起了黎安憶。

  他真的好想她……

  不知道她接到了他寫的明信片沒有?

  其實他還想寫更多的,但是,他不敢寫。

  因為他害怕。

  害怕將自己的心赤裸裸地呈現之後,遭到拒絕。

  是自己高傲的自尊在作祟嗎?還是他在擔憂什麼?

  他想起法蘭克說的話--有些真心話一定要說出來,不然到時候遲了、後悔了,便是一輩子的遺憾。

  靜謐的會議室裡,大家都在等著戴翊齊繼續下去,即使看到他似乎出了神,也沒有人敢打擾他。

  大家都知道,戴翊齊一回到台灣後幾乎沒有休息,第二天便馬上將這些資料整理出來,作成翔實的報告。院方因為相當欣賞他的報告,還特別開了這次的研討會,讓醫院所有的醫生也能瞭解一下國外醫療體制的現況,好作為將來改進的參考。

  可是……這戴醫生也未免停太久了吧?

  就在底下開始出現輕微騷動的時候,戴翊齊總算回過神來,清了清喉嚨,繼續說下去:

  「除了嚴重的院內感染之外,英國NHS人滿為患的情形一直沒有改善,這點很值得台灣借鏡。由於醫療資源嚴重不足,急診病人甚至必須等上一個月才有醫生治療,有的癌症病人更是從初期等到了第三期才能住院,即使是普通的一個小手術,像是膝蓋手術,排上一年半載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因此不少負擔得起的英國病人,最近盛行到法國的私人醫院去治療……接下來我們來看看法國的醫療體制情形……」

  ☆ ☆ ☆ ☆ ☆ ☆ ☆ ☆ ☆ ☆ ☆ ☆ ☆ ☆

  三個多小時後,研討會總算結束了,與會的人們全給了肯定的掌聲,幾位教授甚至還讚許地點了點頭。

  戴翊齊疲憊地笑了笑,拿起一杯水,走進休息室裡。

  累死了!醫生真不是人幹的,他以後要是有兒子,絕對不會讓他去做醫生,身體遲早有一天會累壞。

  想到這兒,他苦笑了一下,他是真的有個兒子啊。

  閉上眼,想起齊齊那活潑又善解人意的模樣,他疲累的臉上不自覺地露出淡淡的滿足笑意,

  他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正打算回家好好睡個覺,一張紙從他的口袋裡掉了出來。

  「咦!這是什麼?」

  他撿了起來,發現那是一張從書上撕下來的書頁。

  書頁上有一首詩,還有一個大大的、歪七扭八的「齊」字。

  這是什麼時候塞進他口袋裡的?有人惡作劇嗎?

  他皺著眉想了一會,突然靈光一閃!

  他在英國的時候就是穿著這件外套的。

  難道這是黎安憶特意給他的?瞧,上頭還寫了他的名字呢。

  他沒有發現自己的手開始微微發抖。不知道黎安憶想要告訴他什麼?

  是她也愛他?還是她希望他從此以後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

  是接受還是拒絕?還是……

  ☆ ☆ ☆ ☆ ☆ ☆ ☆ ☆ ☆ ☆ ☆ ☆ ☆ ☆

  Sonnet  43

  How  do  I  love  thee

  How  do  I  love  thee?  Let  me  count  the  ways.

  I  love  thee  to  the  depth  and  breadth  and  height

  My  soul  can  reach,  when  feeling  out  of  sight

  For  the  Ends  of  Being  and  ideal  Grace.

  I  love  thee  to  the  level  of  every  day's

  Most  quiet  need,  by  sun  and  candle-light.

  I  love  thee  freely,  as  men  strive  for  Right;

  I  love  thee  purely,  as  they  turn  from  Praise.

  I  love  thee  with  the  passion  put  to  use

  In  my  old  griefs,  and  with  my  childhood's  faith.

  I  love  thee  with  a  love  I  seemed  to  lose

  With  my  lost  saints-I  love  thee  with  the  breath,

  Smiles,  tears,  of  all  my  life!-and,  if  God  choose,

  I  shall  but  love  thee  better  after  death.

  即使戴翊齊的英文底子不差,這首詩其實也不難,但這種純文學式又帶著豐富感情的情詩,他還是來來回回反覆讀了幾次,才漸漸讀出詩裡那種濃濃蘊藏的真情。

  這是黎安憶的心意嗎?

  可是……是不是他在自作多情?這首詩會不會有其它的意思?他知道詩這種東西,絕對不只是表面上的意象而已,不像醫學英文那樣簡單明瞭,說一就是一。

  文學,特別是詩,總是在字裡行間埋藏著作者的深藏思想,然後被後人不斷詮釋,藉以喻情,甚至諷刺,間接被賦予新意。

  而且說實話,這麼露骨的情詩,一開頭就說「我愛你」,也不太符合戴翊齊的處事風格,不然他早就對黎安憶告白了,又怎麼會拖到現在還在懊惱?

  但也許黎安憶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啊啊啊……這詩到底是怎麼回事嘛!

  難得地,他衝出醫院後沒有直接回家倒頭就睡,而是又回到學校,去找以前大一時教他英文的外文系教授。

  他走進系辦公室的時候,教授正好拎著小公事包要下班了,他也不管教授還認不認得他,一個箭步踏上去就攔住了教授。「教授,我有事情想請教您。」

  「你是……」教授推推眼鏡,打量著眼前這位陌生男子,「你是我以前的學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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