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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凌淑芬    


  「這樣呀﹖」林小姐完全不懂。這……算哪一國語言﹖

  無所謂﹐負心薄倖的男人本當列入牲畜類﹐不算辱沒了人家﹐她可以接受。

  「往者已矣﹐那些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那天我上媽祖廟想求支籤問明白﹐卻在門口遇見一位道仙﹐他看了我的氣色﹐立刻斷定我這陣子犯小人﹐而且身邊出現妖物。」林小姐活靈活現的轉述。「我就說嘛﹐一個人怎麼可能連走兩個月霉運﹖」

  「我認識一位師公可以幫你解厄。」繁紅髮揮敦親睦鄰的精神﹐替風師叔招攬客戶。

  「多謝了﹐不過那位道仙已經畫了一道防身符給我﹐囑咐我日夜攜帶﹐絕對不能離身。」林小姐飛快地摸索著長褲口袋。「──你看﹗」

  一道尖銳的黃芒狠狠射入她的胸腔。

  「啊──」繁紅慘呼﹐雙腿突然頹軟得失了力﹐再也撐持不住體重。

  好痛……真的好痛﹗無形的大鐵錘惡狠狠地狂敲著她的體軀﹐她的心臟彷彿被人隔著肌膚剜了出來﹐揉捏成一團﹐重又塞進胸坎裡。

  「喂﹐你怎麼了﹖是不是心臟病發作﹖還是中風﹖癩癇﹖」林小姐大驚失色﹐連忙蹲低了身子去扶她。

  「啊──」繁紅再度痛叫。心臟絞扭的痛楚讓她幾乎無法呼吸。「你……你……別碰……別靠近我……」

  「發生了什麼事﹖要不要我叫救護車﹖小姐你貴姓﹖」林小姐急得團團轉﹐開始胡言亂語了。

  繁紅的整排貝齒陷入慘白的下唇﹐咬出細細的血印子。

  「王……王鑫……」她無力地合上眼。

  ◇  ◇  ◇

  「唔……」王鑫頓住優雅流暢的對白。

  怎麼回事﹖他的胸口忽然揪了一下﹐彷彿有人持著尖利的針器射中他心房。

  那種強烈的疼痛一閃即逝﹐不適的感覺卻留在體內激盪。

  「你不舒服﹖」梁依露從檔案中抬頭﹐訝然地揪住他發白帶青的俊臉。

  「不是……啊……」奇怪﹐又來了。他忍不住按著心口﹐往後躺回椅背上。

  這種驟猛的異樣疼痛實在難以理解──

  莫名其妙地﹐繁紅的身影突然躍進他腦海。

  怪哉﹐他沒事遐想繁紅做什麼﹖

  「你吃壞肚子了﹖」梁依露連忙從手提袋裡掏出兩錠錫箔包裝的藥品。「正好我隨身攜帶腸胃藥。」

  「不﹐不是肚子痛。」他越想越不對勁。

  「我倒杯水給你。」梁依露逮著大好機會展現她的母性本能。

  「謝謝。」他匆匆謝過訪客的好意。「對不起﹐恕我失陪幾分鐘。」

  無論如何﹐他必須親眼見到她才能放心。

  他來不及等門扉推開到足以看見錢秘書的臉﹐問號已經激射而出。「繁紅呢﹖」

  「在影印間……」

  就這四個字已提供他足夠的訊息﹐王鑫立刻直奔電梯。

  電梯慢吞吞地從一樓升上來。

  沒時間了。

  他撒腿衝下太平梯﹐也不曉得自己究竟在焦切些什麼﹐只知心底深處隱隱傳來急迫的催促﹐要他立刻趕赴繁紅身邊。

  她需要他﹗

  果不其然﹐出了電梯﹐就見到走廊上聚集了竊竊私語的員工。會計部的林小姐驀地從人群中鑽出來﹐一臉倉皇。

  「趕快叫救護車﹗」

  「是繁紅嗎﹖」他遙遙地問喊出聲﹐迅速縮短與目的地之間的距離。

  「總經理來了。」無頭無緒的眾人明顯地放下心來。

  「讓開﹗」王鑫不暇細想﹐粗魯地推開擋路的旁觀者。

  窄小的空間內﹐羸弱不勝的雪影虛癱在門側牆角﹐氣息短促得令人心慌。冷汗悄悄地滲出額角﹐淌下她緊緊合住的眼睫。

  眼前憔悴慘白的繁紅﹐根本無法和十分鐘前亭亭玉立的倩姿相比。才十分鐘而已﹗

  「繁紅﹖」他單膝蹲在她身畔﹐輕柔而小心地將她移攬到懷裡﹐生怕一丁一點的震動都會害她白受無枉之苦。

  她無力地眨開眼﹐又閉上﹐似乎這個單純的動作要耗費千斤萬斤的力量。

  「別怕﹐我來了。」他輕輕拂開她額前汗濕的劉海。「你哪裡不舒服﹖」

  「心口……好痛……」她幾近無聲地低語﹐睫毛在眼窩凹處暈成扇形的陰影。

  很奇怪﹐每當她出了狀況﹐不論是巧合也好﹐心裡有預感也好﹐他總是能及時出現﹐她一睜眼﹐瞧見的首張臉孔就是他。

  「好了﹐沒事了……」但是指下所碰觸到的肌膚冷涼得令他心驚。「我送你回去休息好不好﹖」

  「總經理﹐」林小姐小心翼翼地插嘴。「我想﹐應該送蕭小姐到醫院掛個急診﹐比較妥當吧﹖」

  「我要﹐回家……」繁紅費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勉強眨開眼簾。

  王鑫默默解讀她眸心的懇求。

  月圓那夜﹐她也曾經突發過身體不適的情況﹐主因和症狀雖然與現在不同﹐情境卻是相仿的。他並不曉得自己從哪裡得來正確的思緒﹐直覺卻知道﹐送她回吳氏公寓的助益性﹐絕對遠超過帶她向醫生求診。

  「好﹐我們回家。」

  ◇  ◇  ◇

  吳氏公寓原本就人煙稀少﹐白日時分﹐房東夫婦投入各自的工作﹐風師叔也搶搭台北建醮大法會的列車﹐努力攢點生活費﹐就連曾春衫和小路母子也臨時回娘家辦事﹐整棟公寓僅剩除了實驗、啥都不瞭解的科學家尹承治。

  王鑫終於瞭解「求助無門」是何等滋味。

  回到繁紅的公寓﹐先安頓好她睡下﹐他示意跟在後頭團團轉的尹承治出來客廳﹐讓他靜靜休眠一陣子。

  兩個男人隔著紅木茶几﹐面對面地坐下來。

  「希望不是繁紅的老毛病又發作了。」承治看起來相當困擾。

  「她有什麼老毛病﹖」王鑫非問清楚不可。

  「一種定期會發作的病。」

  「這種病有什麼症狀﹖」

  「我說過了﹐它會定期發作。」承治以打量白癡的狐疑眼光睨著他。

  「廢話﹗」王鑫失去耐性。「我是問你﹐她會定期發作、全身疼痛難忍的症狀又叫做什麼病﹖」

  「叫做『老毛病』。」承治斜睨的眼光轉為質疑他。「你耳襲了嗎﹖」

  「尹先生﹐」他必須用盡全身每一分自制力﹐才能說服自己嚥下懊惱的狂吼。「明人眼前不說暗話﹐你不必再閃躲我的問題﹐何妨直接告訴我──繁紅究竟和普通人有什麼不同﹖」

  「你覺得呢﹖」承治百截了當的反問害他一時之間答不上話。

  「我覺得──」他謹慎地選取不至於產生負面影響的言詞。「她很像……某種動物。」

  「當然。」承治幾乎開始歧視他的智商。「你是動物﹐我是動物﹐她也是動物﹐天下本一家﹗」

  講了半天全是白搭。

  再這樣瞎扯下去﹐他擔心沈楚天練球回家後﹐會發現樓下停著幾輛警車﹐而吳氏公寓內濺滿呆頭科學家的血液﹐他則被管區大人以「一級謀殺」的罪名逮捕。

  「算了﹐我去燒水。」他欠了欠身﹐決議沖泡一杯紅茶提提押。

  紅茶﹖他明明屬性黑咖啡生物。

  這下子慘了﹐連口味都讓那個仙女似的妖女給惑亂了。王鑫搖頭苦笑。

  水壺才擺上爐火台﹐繁紅房內忽然飄出微弱的輕喚。

  「繁紅﹖噢﹐該死……」他連忙將觸著火的指尖含進嘴裡。「等一下﹐我馬上來﹗」

  快手快腳地奔進她香閨﹐入眼的景象卻讓他不由得升起殺人的衝動。

  承治先一步抵達目的地﹐此時已經侵佔了繁紅床邊最佳的地理位置﹐扶著她撐坐起來﹐半倚在他胸懷中。

  「沒關係﹐你去忙你的﹐繁紅交給我照顧就好。」承治不好意思讓客人太操煩。

  「是嗎﹖」王鑫哼了聲。

  不知道是他太多心了還是怎地﹐最近繁紅身旁突然冒出一大堆礙手礙腳的野男人﹐代表人物之一是高鷹人﹐第二把交椅自然非尹大科學家莫屬。

  或許他應該好好考慮吳語凝前陣子的提議﹐鼓吹孟家小姐盡早回國來攪局﹐別讓尹承治將太多注意力放在繁紅身上。

  「想喝茶……」繁紅的氣色依然偏向蒼白虛弱。

  「嘿﹐你﹗」王鑫朝房門口偏了偏頭。「廚房在那個方向﹐需要我帶路嗎﹖」

  「不用。」承治愣愣地站起來。

  「慢慢來﹐不用急﹐免得燙傷了手。」

  「好﹐多謝關心。」承治一時不察就被他給騙了出去。

  王鑫當著礙眼人物的鼻樑﹐將房門掩上。

  總算趕走了他﹗

  「繁紅﹐我警告過你多少次了﹖」怨氣從王鑫緊擰的眉透出端倪。他依著一式一樣的姿勢將她移回自己懷中。「規矩的淑女絕對不會隨便讓陌生人親親摟摟﹐你應該學會適時的抵抗﹗」

  「承治又還沒親。」她很委屈﹐急病中依然不忘反駁。

  「等他親了、你才反抗﹐那還得了﹖」他橫眉豎眼的。「陌生人很危險﹗」

  「你比較陌生。」繁紅提醒他。

  對喔﹗承治似乎比他更早結識繁紅。

  王鑫不禁老羞成怒。「那又如何﹖我已經親過你了﹐他還沒有﹐你說說看是誰比較陌生﹖」

  「嗯……他。」繁紅思慮過後的回答令人非常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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