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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凌淑芬 「哦,懂了。」他微笑起來。「原來如此,你還不錯嘛!以前我怎麼算也算不出來……」 且慢,他以前何必計算這種爛問題,現在準備重考大學的人也不是他!今天應該由他出任主講人,她充當崇拜的聽講人才對,他們的角色對調了吧? 「你耍我!」 哈,被他發現了。 「沒有呀!」她嘟起紅艷逗人的嘴唇替自己抱屈。「我發覺你好像看不懂題目的意思,所以才好心地替你解釋清楚。」 「我沒說看不懂,只是需要一點時間進入狀況而已。」他連忙找借口遮掩自己的出醜。 「真的嗎?」靈透可愛的秋波漾出狡黠的亮彩。「類人猿,每回你和我狡辯的時候,語言機能就會恢復正常也!」 「我……」他一時語塞。對呀,真是奇怪!天生視開口說話如畏途的他一碰見這女孩在場,兩片嘴唇就如同開閘的水龍頭,廢話源源不絕而來。「什麼叫狡辯?我從?床喚票緄摹<熱荒愕氖謘@晃侍猓挫[搶錘聰捌淥蝠嶉T!? 他決定速速掙脫讓自己尷尬敗北的XYZ。 「OK。」她笑開懷地拿出一張爬滿密密麻麻中國字的筆記紙。「我今天早上默寫好『長恨歌』了,請將它翻譯成簡體文。」 「沒問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捲起衣袖,進入嚴肅的戒備狀態。 慢著,似乎又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照理說,應該由他來考問她才對,何時起竟然變成由他來接受測驗?「蘇倚月,你又想耍我?給我正經一點!」 「我很正經呀!」她不等他回過神來,立刻展開一連串的炮轟。「請以白話描述『溫泉水滑洗凝脂』的情景,快快快!」 「呃,『脂』就是脂肪,古代通常以豬油作為脂肪的來源,因此『凝脂』就等於凝固的豬油──」他攪盡腦汁提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原來如此,我懂了。」她有板有眼地接口,「唐朝尚未發明微波爐,解凍肉品不太方便,因此把凝固的豬油放進溫泉裡侵泡三分鐘,脂肪立刻溶解,達到迅速化凍的功用,這就是『溫泉水滑洗凝脂』的原意。」 「沒錯。」他暗暗吁出如釋重負的歎息。不愧是古人的智慧,果然有科學根據。「油脂在水裡溶化之後,熱泉自然變得油膩膩的,難怪會『水滑』嘛!這首詩是寫描寫什麼主題?」 「楊貴妃。」她的臉皮已經扭曲成抽筋似的弧度。 「那就對了,」他更加肯定地說:「誰都曉得楊貴妃是出了名的胖子。」 然而,唐朝第一美人與豬油解凍有任何關聯嗎?他皺起眉峰來,潛心思考。 「哇哈哈哈──」倚月在床上扭曲、翻滾,拚命想止住自己可能危害生命安全的笑聲。「噢,我的胃,哈哈哈──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救命呀!我的肚子!」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齊霖老羞成怒。「既然你樣樣都會,為何還考不上大學?」 「因為──因為我的考卷忘記填上『凝固的豬油』這個解答……」她用力深呼吸,掙扎著捉回正常的吐納頻率。 「我很忙,你自個兒慢慢看書。」他丟開參考書,踩著最偉岸勇武的步伐離開受挫的戰場。 即使他老媽出動,也別想要他留下來當傻瓜。 「喂,等一下,難得我『不恥下問』,我還有歷史科沒考到你……」 砰! 門板隔絕她沒心肝、爛肚腸的嘲笑。 他發誓,下半輩子如果還有人敢要求他出馬充當家庭教師,不是他死,就是那人亡! 倚月自認她的良心發育得與身體一樣妥當,因此這幾個禮拜以來,道德感開始冒出頭來啃嚙她的好心腸也就不足為奇了。 齊霖──不,她仍然習慣稱呼他「類人猿」──帶她回來南投茶園,美其名為僱用她幫僕,但齊家兩口人半點家事也沒讓她做到。 有可能是她上個星期誇口烤蛋糕卻弄壞烤箱的經驗所致,或者是昨天讓洗碗機壽終正寢的紀錄太過輝煌,才讓齊媽媽將她列為「佳僕排行榜」上的拒絕往來戶,但他們在她面前表現的平常心卻讓她不安了好些時候。 雖然她從未真正追問過齊、蘇兩家的糾葛出於哪一方面,但好歹她老爹與他們有深仇大恨,兩個老闆卻似乎毫不在意。 難道真如齊霖所說的,冤有頭債有主,他們不打算從她這裡討回公道? 人類多疑的天性令她持懷疑態度,隨時提防他們暗算她,但這些日子以來相處的經驗其實早已說服她,齊家人或許不見得特別喜歡她,卻也沒有蓄意傷害她的意思。只能歸諸於與世無爭的生活讓他們特別寬宏大量吧! 說來挺好笑的,她既然自詡為「機會主義者」,居然還為賜與她機會的傢伙考慮這麼多,可見連這項自封的名號她也不稱職。 午餐過後,倚月選中屋後的小徑進行漫無目的的散步,不期然間,被一串突如其來的犬吠聲喚住了。 「咦?狗狗!」她迸出驚喜的叫嚷。 洛威拿犬也!全世界最兇猛、忠誠度最高的猛犬。她向來齒n體型巨大的狗,尤其是德國牧羊犬或洛威拿犬。 威勢凜然的大狗從右側的灌木叢鑽出來,炯炯輝爍的棕眸盯著入侵者。亮黑色的狗毛在天光的反射下映出油光水滑的澤度,想必受到狗主人細心的照顧。 「哈羅,狗狗。」她小心翼翼地接近它。「借摸一下,姊姊給你骨頭吃。」 「唔……」大狗並未露出動怒尋畔的狺叫,但提高警備的厲眸也找不到和善可親的意象。 「別這樣嘛!姊姊不是壞人。」她的手距離狗鼻子僅剩十公分。「你聞聞看我的味道,一點惡意都沒有對不對?狗狗乖……」 「汪!」大狗忽然狂喊一聲,張嘴銜住她的嫩掌,直直吞到手腕的程度。 「哇,別咬我,我一點都不好吃。」她嚇破了膽子。「別這樣,你是好狗狗,好狗狗從來不咬人的……」 「唔──」大狗從喉嚨吟出威脅的吼聲,中斷她的胡言亂語。 「好好,我不說話就是了。」倚月登時噤聲。 大狗狗到底想幹什麼?它並沒有咬傷她的皮膚,僅僅用兩排尖銳的白齒含住手掌而已,然而瞧它堅定的表情,似乎也沒有放開她的打算。看樣子打算和她僵持到天黑呢! 「你做過警犬嗎?」她提心吊膽地問。「打個商量吧,警察伯伯從來不冤枉好人的……」 幾天前她就發現齊家屋後的山坡種滿了蓮霧、芭樂和好幾株她不認得的果樹,雖然時值冬天,枝葉光禿禿的,但四周並沒有圍上柵欄,當時她還懷疑為何主人不擔心盛產時期會引來宵小的覬覦,原來他們私底下豢養了一隻特種部隊出身的「守門人」。 「吼──」低沉有力地吟叫再度打斷她的思緒。 倚月隨時打算放聲尖叫。 「大浩。」遠遠的,曲曲折折的樹林彼端傳來女性的叫喚聲。 大狗的尾巴搖晃著歡迎的弧度,顯然它的主人終於出現。「汪,汪汪!」 倚月歡喜的程度實不下於它。她趕緊趁著它回頭叫人之際,讓自己的柔荑從犬口下逃生。 「大浩?」狗主人的身影隨著她的呼喚一起出現在倚月的左前方。「不要隨便亂吠,快回來……你是誰?」 倚月硬生生按下驚艷的驚叫。哇塞!美女! 人家說,空氣良好、水質佳甜的地方盛產美女,果然半點也不錯,狗主人看得出具有本地原住民血統,五官輪廊深刻而立體,深咖啡色的瞳眸蘊轉著變化多端的情緒,靈活動人,具有異國風情的褐膚和烏溜溜長髮顯得冶艷誘人。 她無法揣測出對方的直確年齡,有可能界於二十歲到三十歲的任何一點。與人家的狂野風情相較之下,她簡直像個發育不良的非洲饑民。 「小姐,有沒有人找過你拍電影或當模特兒?」倚月回過神之後,這是每一個浮上她腦海的問題。 美女浮出一絲微笑,虛榮心顯然受到強烈的讚譽。「你是誰?」 同樣的問題,再次提出來的口吻比第一回緩和許多。 為了廣結善緣,並達到敦親陸鄰的功效,倚月的紅唇咧出圓弧的示好線條。「你好,我叫蘇倚月。」 「蘇?」野性美女的楊柳般黛眉擰成死結。「就我所知,附近姓蘇的人家已經在兩年前搬到南投市。」 「我和那個蘇家沒有關係。」她甩掉指尖的狗狗口水。 「那麼蘇為仁與你有什麼關係?」拒絕友善的警戒感躍回美女的容顏上。 再一次的,倚月證明了自己的姓氏在齊家的地盤上有多少受到怨恨排擠。她不禁感到好奇,似乎在齊家地盤上出沒的每個人都聽過老頭子的惡名!既然齊霖不似酷愛東家長、西家短的麻雀,她著實弄不懂這幫死忠之士究竟如何聽說過蘇老頭的? 「蘇大善人恰巧是我老爸。」她認命地招出自己的來歷。「我一直住在台北,半個多月前才和齊霖一起上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