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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林如是 那女孩聽見他叫林如是,吃驚地抬起頭。林如是看清了那女孩的臉,也嚇了一跳。 「維心!你怎麼會在這裡?」她本能地脫口而出。 林維心流著淚,看著林如是,又看著李克,霎時臉色大變,奔跑出後台。 「維心!」林如是想抓住她,但沒抓到。她問李克:「到底怎麼回事?我妹妹怎麼在這裡?」今天是週六,維心應該在音樂教室上長笛課和鋼琴。這個時間課雖然上完了,但應該還留在那裡練習才對,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林如是以眼神詢問李克。 「她是你妹妹?」李克看似有點頹喪地沉坐在紙箱上。 「嗯。快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後台的人,包括李克,全都非常沉默,最後還是先前叫李克來處理這件事的人打破沉默說:「這不能怪尼克,實在是那個高中生——對不起,實在是你妹妹太死心眼了。尼克這全是為了她著想,為她好。像她那種受父母呵護疼愛長大的小女孩什麼也不懂,自以為懂得愛,遇上尼克就死纏活賴,自以為找到什麼真愛。其實,喜歡上我們這種浪子有什麼好呢?尼克不讓她來,扮壞人,說穿了,全是為她好。」 「說重點。這件事是怎麼發生的?」林如是忍住不耐煩。 「唔,是這樣的;有一回你妹妹和一群朋友來聽了尼克的演奏,跑到後台來說自己也是學音樂的,吹什麼……哦,長笛,自說自話說了一大堆,被後台的人趕來趕去。尼克不忍心,陪她聊了幾句,誰知就那樣被她纏上了。她常常來,怎麼勸也不聽,搞得我們快煩死,尼克更慘,因為她搬了家,但總不能因為她連工作也不要吧!現在你知道了這事最好,勸勸你妹妹,喜歡上我們這種浪子有什麼好的呢?是不是啊,尼克?」 那傢伙說到最後,俏皮地自嘲一句,問的雖是尼克,但其它的人都笑了。 林如是卻笑不出來。她真不敢想像,一向文靜寡言的妹妹竟然會有這種出乎人意料的大膽舉止和勇氣。維心一向安靜慣了,也不跟誰提她的心事,沒想到她在他們不知情的距離外,藏有這樣的心事煩惱。 她一直以為維心是那種默默戀愛、默默結婚、默默相夫教子一輩子的女孩,可能連戀愛、結婚都是父母介紹、相親而成的。沒想到,在她沉默的心裡,早已上演著這樣激盪萬分的感情情事。 她真的從來不知道,在她妹妹沉默寡言的無言裡,蘊藏這樣激烈澎湃的感情。想想看,那樣毫不顧尊嚴,固執地追求一份遙不可及的感情,需要多大的勇氣?她一直以為含羞文靜的妹妹,卻正在扮演著這種文藝愛情劇裡,轟轟烈烈的癡情角色! 真的,她實在是笑不出來。 「尼克,該準備了!」有人喊。 後台起了一陣騷動。林如是呆站在那裡,仍然處在震驚後的余蕩中。有人伸手搭在她肩上,她抬頭一看,是李克。 「你還是趕快回去看看吧!勸勸她,給她一些安慰。」李克說。 「可是……」林如是開不了口。她是特地來觀賞李克的演奏的! 「沒關係,以後還有機會。」 「尼克!」前頭在催了。 李克再拍柏林如是的肩膀,笑了一笑,拿起色士風走出去。黑色的身影穿過紅色絨布,林如是的瞳孔暗了一陣。 前頭響起了熱烈的掌聲。色士風的悲涼還未及在昏室盪開來時,林如是推開另一個方向的門,穿過暗燈的邊道,走出「影武者」。 外頭的空氣很清涼,是入秋的味道。林如是拉拉衣領,從領緣的上方瞥見站在騎樓外的應覺非。 「你怎麼也在這裡?」她走過去。 「我看見你和那個男的進去。」應覺非盯著她說,並不管她的問題。 「你看見我和……」林如是先是被他莫名其妙的話引得皺眉,接著心裡一動說: 「那你也看見維心囉?」 應覺非點頭。「是我送她來的。」他說。 「你送她來的?你知道她來這裡做什麼嗎?」 「嗯。」應覺非又點頭。 「你早就知道了?」林如是抽了一口冷氣。 應覺非這次沉默了。 「你知道怎麼不早說?」林如是提高了聲調,責備他說:「非但不說,還幫她,帶她到這種地方來!你……你……」她搜索著罵人的詞句想訓他。「你呆子啊!沒見過像你這麼蠢的人!喜歡的女孩不把握好,反而將她往外推,盡會挑些沒必要浪費心力的對象慇勤討好!」 「如姊。我……」 「我沒空再聽你廢話!」林如是趕了兩步,回頭又問:「你該不會也知道她週末的音樂課都蹺掉吧!」 「我……」應覺非吞吞吐吐說:「我勸過她好幾次,我……但她……她……」 「混蛋!」林如是沒耐心再聽下去,轉頭就走。 「等等!如姊!如姊!」應覺非抓住她的手臂,林如是甩開他,步伐更大,走得更快。 「如姊!」應覺非大叫一聲,狠狠用力地抓住她。他用力地捏住她的肩膀,強迫她看他。 「如姊,聽我說!我知道我不該瞞著這件事不說,也不該任由她這樣下去。但我認為維心有權去追求自己懂得的感倩,是對是錯,後果由她自己去承擔。這是她第一次有這麼強烈的感情,願意想去追求自己喜歡的人事;第一次由她自己主動,出自自己的心願去行動。你說,我能阻止她嗎?」 「你怎麼知道這是她第一次本著自己的感情心願行動?她告訴你的嗎?」 林如是諷刺地說,不接受應覺非的解釋。「對,是她告訴我的。」應覺非的回答。 讓林如是錯愕的抬頭,久久不能自己。 「她還說,過去她所做的一切,包括唸書,學鋼琴、長笛,都是為了你爸媽;她是為你父母而活,而不是為自己而活。我很同情她。在你們家那種環境裡,一切都由父母安排得好好的,她根本無法有自我的意識,只能照著父母安排好的路走。甚至可能連感情的事,包括婚姻,都要照父母同意,挑選好的人選。我覺得她很可憐。她既無法像維茵姊哪樣認同並且融入母親的社交價值觀,也沒立天身為兒子的優勢,更沒有你不在乎流言壓力,目空一切的自如。她背負著父母的期待過日子,那種痛苦,是我們所無法想像的。」 「所以她才找上李克?」林如是沉默了很久才說。「是你帶她來這裡的?」 「不!我是在這裡偶然遇見她的。」 「哦。」林如是頹然地坐在路邊。她完全不知道妹妹有這麼大的壓力和苦惱。她從來不對她說什麼,一直保持那樣的沉默。「可是,她什麼都跟你講。」 林如是喃喃地看看應覺非。 「也只是碰巧,她想找人發洩,而我剛好在場而已。」應覺非說,在林如是身旁坐下。「可是,她是我妹妹,我們天天見面——」林如是說著,竟接不下去。她想起她家裡的情況。每個人都早出晚歸,每個人都忙:回到家,都是各自回房裡,門一關就和門外的家庭世界隔了緣。 「覺非,」她喊了一聲。「維心她肯把心事告訴你,表示她信賴你,你要對她好一點,多花點時間陪她。」 「陪她?」應覺非搖頭。 「為什麼不肯?你不是喜歡她嗎?這點小小的付出都不肯!」林如是聲音裡又有了火氣。 「我是喜歡她,但不是那種喜歡。」 「喜歡就喜歡,還分哪一種!」林如是說:「我明白你的顧慮。她喜歡李克,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李克已經表示得很明白。」 「是嗎?因為他喜歡的是你?」應覺非舌頭舔了醋,充滿嫉妒。 林如是白了他一眼。「君子遠苞廚」的法則她實行得徹底,向來分不清甚麼是醬油和醋。她說:「誰告訴你他喜歡我了?我跟李克是朋友。」 「只是朋友?」應覺非還是不放心。 「不跟你說了,我得趕快回家。」林如是站起來,拍拍衣服,裙子起一大片皺折。 「我送你。」 「不必。我又不是不認得路。」 「我不是怕你迷路,我是——」應覺非想一鼓作氣表達,但看見林如是抬頭看他一臉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洩氣地住了口。 「也好!」不料林如是卻點頭。她說:「到我家去安慰維心,她應該已經回家。她現在心情一定很低落難過。你好好安慰她,勸她不要太難過。李克人是很好,但他既然對她沒有喜歡的感情,總也不能勉強。天涯處處有芳草,她還年輕,一定會遇到很好的人。像你就是很好的對象。加點油,她會接受你的。」 應覺非哭笑不得,懷疑林如是大腦司情的神經是不是少了一根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