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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郭晏光 人真是多變的角色!我起先還以為他木訥羞澀、暗戀著那一頭烏亮長髮的女孩,倒真沒想到.他老兄十足是個情場老手,調情的技術跟他調酒的技術一樣高悍。 這時一個女郎推門進來.妖冶野艷,水蛇腰輕扭;婀娜多姿風華絕代,磁鐵般吸住全場才於色男的目光。 她也不張望.一進門就直趨吧檯,小陳走迎上去,嘟起嘴,兩人就當眾擁吻起來。 木木哼了一聲,輕蔑地撇撇嘴,說,「這個女的就是他那個同居姘頭,第八個了,跩得跟什麼似的,還真以為她是什麼天仙美女下凡,噁心死了!噁心死了,等著吧,等小陳玩膩了,不出三個月,看她不痛哭流涕才怪!」 「你幹嘛那麼激動,又沒你的事!」我倒了一杯冰開水,覺得口渴。 木木咕嚕嚕地把啤酒全灌下肚。 「我就是看不慣!死老陳!仗著他迷惑人的本事.自鳴得意.哼!肉慾動物一個。那些女人也真蠢!也不想他年經一大把了.還被他哄得服服貼貼!」木木一生氣,就罵小陳作「老陳」真有意思。他們兩人的交情也不是一、二天了,大概如此,批評起來才會這麼肆無忌憚。 「小陳到底多大了?」我不禁有些好奇.聽木木說得他多老似的,可是我怎麼看——老實說,小陳都正值男性成熟、誘惑力十足的時歲。 木木又狠狠地瞧了他們一眼,吧檯靠門的那邊,那兩人還是如膠糖似地黏在一起。 「三十五或三十六吧!我也不清楚。」 「那也難怪!」我說:「三十好幾的男人了,你難道還真冀望他跟少男初戀時一樣的靦腆羞澀!未免太苛求了吧!」 木木噗嗤一笑:「你真毒!明著褒,暗裡損。說他濁,不就得了!拐彎抹角的,聽不懂的人還以為你多讚賞他!」 「我沒那個意思!」我再喝一口冰水。「那一天我們到了他那個年紀,看破愛情的表象,搞不好比他更飢渴。」我斜視一眼那兩具火辣辣的軀體。 木木笑得更厲害。「你還當真語不驚人死不休!告訴你,我林靖英再怎麼落魄老醜沒人要,也不會可恥到貪圖這種肉憨的快感!」 「你們在說什麼?」小陳擁著女朋友走過來,「嘖」一聲,兩人嘴對嘴又親吻起來。 木木撇撇嘴,不屑地把臉—揚。 「小陳,拜託你走遠一點,少在這裡妨害風化,有礙觀瞻!」 小陳大概習慣了她這種諷刺,微笑著不理她,故意又親了女郎一嘴。 「我是想走遠一點,問題是我走了,吧檯誰管?老闆可不會白白付我薪水!」 隔著吧檯,他們三人在外頭構成一幅有趣的畫面。木木手拿著酒杯,倚靠著高腳椅,挑釁地看著小陳二人;小陳則擁著女朋友,不進親暱地親吻撫摸,還故意發出嘖嘖聲,—邊睨視而不見著木木;而小陳的女朋友,完全不當我們在場,媚笑著,神態極其高傲驕狂。 小陳把女朋友安置在吧檯邊,又低頭溫存了一會,然後拐過櫃檯,走進吧檯內,站回調酒的地方,和女朋友剛好隔著吧檯相對。他對木木說: 「你還不走?哪!」下巴微微一拾。「再不走,男朋友要被人搶走了。」 木木頭也不回,說:「怕什磨?他才不像你,哪個女人手一勾,魂就被勾了去。」完全針鋒相對。 這兩人,還真不曉得是那裡犯沖,你來我住,絲毫不退讓。小陳笑嘻嘻的,完全不當一回事,就連他女朋友,也是眼皮都不眨一下。 我又倒了一杯冰水,一直覺得口渴。酒吧裡這空氣、這氣氛,幽暗的一直叫我相喝水。 「別盡喝這種東西!」小陳一把將冰水搶過去。「開什麼玩笑,到酒吧喝冰開水,我給你你一杯更好的!」 說著,還邊倒倒,那邊搖搖,倒出一杯顏色濃烈殷紅的汁液。 「這是什麼?」我遲疑著,不敢喝入口。 「毒不死你的!」他拿起酒杯,硬往我嘴裡倒。 「天啊—還到底是什麼東西?」我嗆得一邊咳嗽,一邊皺眉問說。 小陳的女朋友嘴裡叨著一根香煙,優雅地拿出打火機,點燃吸了一口,輕輕吐出青煙成圈,混合著幾許輕蔑。 小陳邪惡地一笑,壞壞的,像電影裡顛惑眾生的唐強生。 「Bloody Mary,伏特加加蕃茄汁,怎麼樣?滋味不錯吧?要不要再嘗一口?」 「陳克雄!」木木瞪著他:「你要死了!給她喝『血腥瑪麗』!」 「只是一口,有什麼大不了,值得你這麼大呼小叫的!」小陳的女朋友在一旁 又吐了一口煙,煙團撲向我,刺眼又嗆鼻。 木木正待發作,我制止了她,她還是咕噥了—句:「什麼嘛!」 小陳還在繼續開玩笑,瞧瞧木木又看看我,說:「說你們小,什麼都不懂,還不承認。談愛情,一口伏特加混蕃匣汁都品嚐不了,還撩撥什麼析拉圖!『醉』的滋味是什麼,你們嘗試過嗎?」 他曖昧地笑了笑,一仰頭,把杯中血一樣的汁液倒入口中,然後俯下身,嘴對嘴,將酒傳入女朋友的喉中,互相吮吸著。 荒唐!我看看四周,那些人忙著追尋幸福快樂或頹廢墮落,沒有人關心這一幕,就連坐在吧檯邊的人,也只是不感興趣地瞧一眼,見怪不怪,就把注意力投注在自己的酒杯中。 我還是覺得荒唐,墮落到這種地步!我承認,鬥不過小陳這些頹廢墮落的動物。我拉開木木,退到角落邊上。 原先我還以為,這些人不過偶爾買個微醺的夜晚,看來我是太天真浪漫。酒入愁腸,消化的,往往是另一股薰臭難聞的腐敗頹喪。 木木坐了一會,轉到男朋友坐的桌檯去。他們向我招手叫我過去,我擺手搖頭 鋼琴聲還在琤琮的響,我仔細聽著,那首I love You More That I Can Say。 突然不知為什麼,想多認識彈琴的這個女孩。我走向鋼琴台,倚著鋼琴,默默站在一旁。 她抬頭看我一眼,笑笑的,雙手輕柔地在琴鍵上飛舞,指過鍵處,不停地流瀉出優美、扣人心弦的音符。 最後一個音符消溺,回音不再傳來以後,長髮女孩收拾好琴譜,—手撥開垂覆在臉龐的髮絲,微笑看著我,大眼睛像是在問我有什麼事。 我笑笑看她一眼,果然是意象中的清麗,卻沒有我想像的那麼憂傷。 我微笑點頭,說:「我在吧檯,臨時打工的,聽著鋼琴聲很美,忍不住就走過來了。」萍水相逢,叫我說什麼,總不能說我覺得她看起來寂寞哀傷。 她合上琴蓋,起身穿好薄外套,背起皮包,才開口說: 「謝謝!」 然後站著不說話。兩人對視一笑,我指指大門的方向,她會意,微傾著頭,什麼也沒說,拿起琴譜離開。 生命算是一首優婉的樂章,今晚這場邂逅,也許連一個音符都算不上,好像過日子,都充滿著這樣子的相逢,當時讓人莫名的感傷,莫名的惆悵,甚至莫名的震憾,卻是一點意義也沒有。 我走到木木的角落,拉出一張椅子坐下。 「什麼時候打烊?」 「快了!」木木看一下表。「再個把鐘頭。」 「以後沒事不要抓我來出公差。」 「為什麼不要?賺個零用錢也好。你還在意小陳的話?別理他,那傢伙就那個死樣子,我也常被他氣的!」 「也不全是因為那樣。」我看看週遭。「這裡面的空氣,感覺老讓人覺得一股頹廢墮落的氣氛,不像這個年代的,好像時光倒流,又像是世紀飛梭,搞得人昏沉沉的,分不清時代空間。」 木木哈哈大笑。 「你怎麼想得出這些形容詞?別那麼敏感,這裡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糟!除了小陳那個怪物,大家都是很正常的。」 她男朋友,大氣系的,排球校隊,攻擊手,住椅背上一靠,右腿彎膝弓張,架在左大腿上。 「這是富裕過盛,缺乏精神文明特有的虛無現象。靡爛奢華,偏偏又極度空虛迷茫。醉生夢死,縱慾狂歡,倒真像什麼王權宮廷的景象。飽暖思淫慾——比這還糟!」 「天啊!你們兩個!」木木叫道:「吃錯藥了?拜託不要這麼哲學,講些莫測高深的話,我聽了會頭痛抽筋!」 「輕鬆一下!」我站起來,拍拍她的肩膀,開玩笑說:「哲學大師不是這麼容易瞻仰得到的,難得你一下子碰到兩個!」 「蘇寶惜!」排球校隊說:「你還挺幽默的嘛!沒有小林說的那樣,離譜得不食人間煙火!」 「黃大維!」木木大叫,尷尬地看我一眼。 我擺擺手,重新回到吧檯,蛇腰美女已經不見人影,希望是離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