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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林如是    


  希恩潘的綠眼珠閃了一下,像貓眼一樣收縮起來。

  "妳也知道自己多事!"他的態度很冷淡不屑。"我的車子呢?還有手提電話?因為妳,不知耽誤了我多少事。"

  "我不知道。也許被拖吊走了。"當時情況那麼亂,她哪顧得了那麼多。

  "拖吊走了?什麼意思?"

  楊舞雙手一攤,就是那個意思。

  "你可以用我的電話聯絡,或者,我可以幫你問問看──"

  "不必了!"希恩潘繃著臉,聲音硬得像石頭。"妳這個白癡!"掉頭往房間走去。

  "喂!"楊舞忍不住叫說:"你這個人簡直不可理喻!那晚你差點撞到我,你絲毫沒有歉意不說;我好心救了你,你非但不感激,態度還這麼惡劣!你這個人,懂得什麼叫禮貌嗎?"

  希恩潘霍然回頭,逼向楊舞,傲慢說:"說來說去,妳原來是要我感激。"

  "我不是……"楊舞微紅臉,被希恩潘質疑得囁嚅起來。"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只……只是……"

  話沒說完,門鈴響了起來。希恩潘冷冷掃她一眼,隨即掉頭走進去。楊舞呼口氣,才走過去打開門。

  "少康──"是徐少康。但看到他身旁的胡玉頻,楊舞楞了一下。

  "我打了幾次電話都沒人接,不放心,過來看看。妳沒事吧?"徐少康說道。

  "我很好。"楊舞微微一笑,丟開剛才的不愉快。

  "對了,這是我的同事胡玉頻小姐。"徐少康輕描淡寫介紹胡玉頻。

  楊舞對胡玉頻點個頭。胡玉頻堆起笑說:"妳好,楊小姐,久仰大名了。不好意思,不請自來。常聽少康提起他可愛的楊妹妹,我不禁也想認識。"簡單幾句話,既玩笑的調侃徐少康,也暗中點出他們不只尋常的關係。

  楊舞一下就聽出胡玉頻的言外之意。她看看徐少康,說:"少康人很好,時常幫助我,我一直很感激。一直給他添麻煩,我覺得十分過意不去。"

  徐少康開口想說什麼,胡玉頻搶著說:"妳不用在意那麼多,也別把那些小事放在心上,只要是妳的事,少康都很樂意幫忙的。再說,他不關心妳,要關心誰啊!是不是啊,少康?"

  徐少康有些尷尬,暗暗皺眉。他不理胡玉頻的調侃,轉開話題,對楊舞說:

  "這些天身體情況怎麼樣?還會覺得昏沉嗎?"

  "不會了。不過……"楊舞搖頭,下意識頓了一下,欲言又止地,不知該如何說起。

  徐少康會錯意,以為她顧忌胡玉頻。他原本就打算和楊舞私下談,沒想到胡玉頻硬要跟來。他沒多加考慮,轉向胡玉頻說:

  "不好意思,玉頻,我有些事想和楊舞談,請妳先回去好嗎?"

  胡玉頻先是楞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

  "也好。"她很快說:"我想我在這裡大概也妨礙你們談話了。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雖然徐少康沒有那個意思,但她想徐少康還是把她當個外人。

  "胡小姐──"楊舞反覺得過意不去。她並沒有趕胡玉頻離開的意思。

  "沒關係。"胡玉頻擺個手,一副不以為意。

  儘管她表現得不在乎,很乾脆就走開,楊舞還是有些過意不去。說:"這樣好嗎?少康,對胡小姐會不會了──"

  "妳不必擔心這個。"徐少康打斷她的話。"再說,我有些事想和妳談,她不在還是比較好。"

  有一會兒楊舞都沒說話。她大概知道徐少康要談什麼。

  "妳最近情況真的都還好?別瞞我。"徐少康說。

  "真的沒事了,一切都沒問題,你不必擔心。不過……"

  "不過怎麼樣?"

  楊舞搖搖頭,像是不知怎麼說明。猶豫一會兒才說:

  "你先告訴我,今天是幾月幾日?"

  "七月七日。"徐少康目不轉睛盯著她。

  "是嗎?七月七號……"楊舞點點頭,喃喃地,頹坐下來,有些失神的模樣。"果然沒錯,是七月七日……"

  "楊舞──"徐少康開口想說些什麼,楊舞驀然抬頭,望著徐少康,沒頭沒腦說:

  "他們只告訴我,我昏睡了幾天,可是我不知道竟然已經過了快一年。怎麼會!我怎麼──到底怎麼回事?少康?"

  徐少康屏住氣,小心地問:"妳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完全想不起來嗎?"

  楊舞沮喪地搖頭。

  徐少康走過去,坐在她身旁,口氣放緩,說:"辦完但澄的後事沒多久,妳突然就失了蹤。我到處找不到妳,也打聽不到妳的消息,直到前些日子,忽然接到療養院的通知。這一段期間,發生了什麼事,妳真的完全想不起來嗎?"

  楊舞蹙蹙眉,還是搖頭。"我只記得我們將但澄的骨灰撒到海裡,然後──然後──"她心中忽然被什麼揪住,閃過一些零碎的光片。慌忙地抓住徐少康的手說:"我有種感覺,我好像曾經有過這樣的情形──究竟怎麼回事?"

  徐少康沉默地看她一會兒。但澄死後,楊舞的確有過短暫的"失憶"情況發生。那時她也是像現在這樣,無法解釋她生活某段時間的空白落差。事實上,在楊舞剛失蹤時,他發現他自己的記憶也有過短暫時日的空白,想不起發生什麼事,讓他不禁懷疑。不過,他畢竟理性務實,和心理醫師談過之後,他相信是他工作疲累,壓力太大所致,便將那件事拋在腦後。

  "楊舞,"他試著釐清混亂的思緒,說:"妳的背心有個很深的傷痕,醫生說,妳曾經受過相當嚴重的傷。這不是小事,妳真的一點記憶也沒有嗎?"

  "難怪我總覺得背部有種疼痛的感覺。"楊舞苦笑一下,搖頭說:"我不知道,我真的──"她搖頭又搖頭。"只是……"

  "只是什麼?"徐少康追問。

  "在我意識昏沉混亂那段期間,耳邊一直有著波浪的聲響,感覺有股力量在推我,身體覺得很累。還有──"她頓一下,皺眉思索。"還有……我覺得好像被捲在什麼當中,又好像飄浮著……很難形容。四周的感覺很激烈──"

  "什麼叫『激烈』?"徐少康插嘴問道。

  楊舞搖頭,眉頭皺得更緊。"我也說不上來,反正就是那種感覺。我覺得像被捲在什麼當中,卻又碰觸不到任何東西,不斷有種灼亮、繽紛以及鮮艷的激光感混淆雜亂的閃逝過去──不,綿延過去──"

  "妳是說,妳看到明亮繽紛的色彩嗎?"

  "不,"楊舞又搖頭。"不是看到,而是一種感覺……"

  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像某些超自然的經驗現象。徐少康想想,企圖沖淡凝重的氣氛,玩笑說:

  "聽妳這麼說,倒好像科幻小說或電影裡頭演的『時光隧道』,以超光速穿梭在過去和未來──"說到這裡,他猛然停住,心中極不防突出一個解釋不出為什麼的疙瘩。

  楊舞覺得更混亂。擺在眼前,有太多的事情無法解釋。她莫名其妙地失蹤快一年,還有她被發現時身上穿的奇怪的衣服──

  "少康──"她開口想提,又猶豫著。

  "什麼事?"徐少康問。

  "沒什麼。"她想想還是搖頭。事情已經夠複雜夠亂了,她不想將它攪和得更亂。

  徐少康拍拍她的肩膀,企圖化解她的不安,安慰她說:"既然想不起來,那就算了,別太勉強自己。我想是因為但澄的死帶給妳太大的衝擊。不過,幸好妳一切健康平安,別再胡思亂想了。"

  楊舞蹙眉說:"我很想相信這個解釋,少康。但你知道,這個原因根本不通。這當中一定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她眉頭蹙得更緊,時而搖頭,思索出一額冷汗。

  "楊舞!"徐少康扳住她肩膀,提高聲調,說:"算了!妳這樣折磨自己又何必!把它忘了,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他心中有些疑惑,原希望她能想出什麼,畢竟她失蹤了快一年。但看她那困擾的模樣,他倒寧願她就這樣算了。

  "可是……"楊舞眉頭更加深鎖。她並不想將事情攪和得更亂,只是,她心中無法釋懷。

  "聽我說,楊舞。"徐少康說:"在妳失蹤不久那段期間,其實我自己也曾有過短暫記憶混亂空白的時刻,老是覺得很累,但每次回想就劇烈頭痛。但我相信,我的情形就跟妳一樣,但澄突然意外死亡帶來的衝擊太大了,加上工作壓力和勞累所致。聽我的話,別再胡思亂想了。"

  "可是──楊舞還是覺得無法釋懷,語氣卻顯得微弱,像在否定什麼,搖了搖頭。

  徐少康靜看她一會兒,沉吟許久。

  對於楊舞的失蹤,他想,楊舞一定跟他一樣,心中有許多疑惑。他擔心的是,這段期間她不知發生過什麼事,怕在不知情下,又會有危險發生。此外,他也擔心,一味將這件事淡化,使楊舞將來的生活、甚至精神產生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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