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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林如是 "這太驚人……"塔娜在一旁看了不禁喃喃起來。 史文生丟下計算機,往培養區跑去。塔娜緊跟在他身後,一步不差地緊追著。 "這個是……"映在眼前的景象,讓史文生瞠目結舌,呆了。 "這是……"塔娜也張大了嘴,說不出話。 六九號培養皿內,一具分明為東方黃種男性人類體的生物幼體,雙手蜷抱在胸前,兩腳蜷曲在腹部,睡著了般地飄浮在充滿羊水似的培養液中。那冷俊的面容,宛如就是那名風化了的男子的再生。從連結培養皿的計算機終端儀器,可清楚聽到、甚至看到心臟跳動的聲音及情形。 "成功了……"史文生半舉著雙手,慢慢走向培養皿,像是要去擁抱它。臉上佈滿一種過度欣喜而變扭曲的失心表情,笑得錯亂呆滯。 "成功了……"他不斷喃喃,雙手觸摸著培養皿,然後,他忽然轉身大叫起來:"成功了!快!快!"顯得語無倫次。 "太好了!"塔娜說不出的興奮,吩咐助手說:"快去通知野澤博士!快點!" 從十七號實驗體取下轉殖的一百個細胞,初時的複製分裂情況皆十分良好,迥異於之前那些實驗體細胞在初期便都死亡,或者死體細胞根本無法活化再生的情況。但是,情況跟著就不再那麼樂觀。胚胎一個個死去;順利再分化生長的,則變成些噁心猙獰的怪物;少數幾個呈人形組織,長至胎兒階段便因不明原因停止分化而死亡。 六九號分化成胚胎後便呈休眠狀態,她原以為實驗又告失敗,沒想到……竟然…… "這太神奇了!"她走近培養皿,仰頭望著那如在沉睡的冷峻面容。 這不是在作夢。她彷彿可以感覺到"他"的心跳,如同她的心臟般,活生生地在跳動著。 她伸開雙手,擁抱住培養皿,連帶將培養皿內的男體擁抱在懷中。 * * * * * 依照委託人的意思草擬好一份協議書後,徐少康傳真給對方過目,然後約定時間商討細節。在離婚率高昇的今天,這類的委託案越來越多,多半是因為孩子監護權與贍養費的問題,或者財產的牽扯不清引起的糾紛。他通常勸當事人能談就盡量談,省得耗費時間及金錢在官司上面。 他將資料整理好,然後研究另一份委託案的資料。看到一半,他抬起頭,想了想,撥了電話給楊舞。 電話聲嘟嘟嘟的,像在通話中。他覺得奇怪,掛斷電話又重新撥了一次。 "嗨!"有人在敞開的門扉上輕敲兩下。 徐少康抬頭。他的同事、專長稅務的律師胡玉頻噙著笑站在門口。 "在忙?"她走進去。 "還好。"徐少康放下電話。所謂"還好",是說可忙也可不忙。 胡玉頻瞄了電話一眼,帶點促狹說:"給你那個可愛的楊妹妹熱線?" 徐少康笑一下,沒否認。胡玉頻半年前才加入事務所,有事沒事會跟他聊一下,不知不覺他就跟她交往起來。但澄的事他沒瞞她,也告訴她有關楊舞的事。 "她怎麼了嗎?"胡玉頻問。上回徐少康接到療養院的電話,也不管正在開會,丟下會議衝出去的情況,她可記憶猶新。這回他出國才回來,便急著打電話,未免太放心不下。 徐少康搖頭,邊收拾東西邊站起來,草草把東西塞進抽屜,迥異平時的井然有序。 "你要幹麼?"胡玉頻睜大眼睛。 "我過去看看。"徐少康抓起外套和公文包,邊說邊往門口走去。"這兩天我不在國內,剛巧又遇到颱風,電話一直打不通,我不放心。" 不放心!胡玉頻暗暗搖頭。她沒見過楊舞,但她覺得,對方又不是小孩子,自己應該會照顧自己,徐少康實在太杞人憂天。 但她沒把她的想法說出來,跟上去說:"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妳忙妳的。" "沒關係,反正我也想見見她。"基於各種理由,胡玉頻也覺得好奇。徐少康告訴她,楊舞失蹤了快一年,卻突然出現在療養院,而且還失憶,聽起來還真像三流小說的情節。 胡玉頻既然要跟,徐少康也不再反對。他怕發生了什麼事,急著趕去,催促說:"那走吧。" "等等!那麼急做什麼?你總得給我一點時間準備吧!"胡玉頻嗔他一眼。 徐少康暗暗皺眉,說:"那麼我在樓下等妳──" "放心!"胡玉頻打斷他的話,將他拽到她辦公室。"你的楊妹妹不會跑掉的。你在這裡坐一下,我馬上好。" 徐少康根本坐不住,但人已被胡玉頻拽到她辦公室裡,只好耐住性子等著。可坐不到三十秒,便催說:"好了嗎?可以走了吧?" 胡玉頻慢條斯理說:"別急,馬上走。"心中卻暗暗有種不愉快,對未曾謀面的楊舞本能地起了一種競爭的反感。 不過,幾分鐘後,坐在徐少康的車子裡,胡玉頻心中那種不愉快便煙消雲散。徐少康會著急不放心,畢竟也是無可厚非,楊舞跟他到底關係匪淺。 只是,她跟徐少康的關係更不一樣。她希望徐少康能將她放在第一位。基於女人微妙的心理,她希望徐少康最看重的是她,最在乎的也是她。 這種心理很難解釋。她不是小心眼的人,但是…… "如果你也像關心你楊妹妹那樣關心我,那就好了。"她開玩笑的口吻打趣說道。 徐少康看她一眼,沒說話。 胡玉頻又說:"要是有一天,我也像她那樣失蹤了,你會不會也這麼著急?" "當然。"徐少康笑笑的。他知道她在試探,刻意放鬆語氣說:"但那也得等妳失蹤了再說。" 胡玉頻抿嘴笑起來,睨看著他。徐少康回望她,也笑了笑,然後將車子加速,搶過一個紅燈。 * * * * * 七月七日晴.星期五.庚辰年六月初六.小暑 國際新聞版上,右下角不怎麼引人注意的角落,一則新聞寫著: 國際知名中國史專家韓森.懷特博士,六日凌晨在中國上海因車禍意外,送醫不治死亡…… 楊舞放下報紙。紙頁上的新聞過目即忘,但眼瞼卻被報頁角落上方蠅頭小楷的"七月七日"字樣塞滿,睜眼閉眼看見的全是它。 她找遍了所有她能找得到的信息,每份報紙頁上方印的日期全都是一樣──七月七日。沒錯,不是十月,也不是十一月。 她的時間──她存在的時間,平空消失了快一年。 她仰起頭,吐了一口悶氣。報紙從她的大腿處滑落到地上,顯得也很無能為力。 怎麼會這樣?一年耶!她竟然失蹤了快一年,而她卻完全想不起這中間的空白!好像她的記憶、她存在的時空,就那樣無緣無故平空消失扭曲了。 怎麼會這樣呢?這種事要問誰…… 後頭一陣窸窣。她回頭過去。希恩潘赤腳站在客廳,皺著眉,神色陰冷。他頭上紮了繃帶,臉上顯著失血的蒼白,然而,他瞪視楊舞的陰狠眼神仍十分的警醒。 "你醒了。"楊舞連忙起身站起來。 "怎麼回事?"希恩潘沒動,保持一種戒備的姿態。 "你被招牌打中,頭部受了傷。"楊舞解釋。"當時風雨太大,我找不到車送你到醫院,只好將你帶回來。我幫你的傷口做了緊急處理,不過,呃,我並不是那麼擅長……但你放心,我後來找了醫生,醫生說你的外傷大致沒有問題。不過,最好還是去醫院確切的檢查。你覺得哪裡不舒服嗎?" 希恩潘沒回答,只是陰冷地看著她,心裡像在琢磨什麼。 "對了,"楊舞說:"你肚子餓了吧?你昏睡了兩天,我正不知該如何讓你進食。還好你醒了。喝點稀飯好嗎?我不知道你是否吃得慣,但我只有這個──" "不必了。"希恩潘不領情。兩日不曾進食,只靠點滴支撐的他,面色儘管蒼白,看起來仍相當強悍。 "你還是吃一點吧,要不然──" "我說不必。"希恩潘陰沉著臉,一字一字吐著冷氣。"我的衣服呢?"他身上穿的是楊舞臨時在超市買的粗布襯衫和半長褲,顯得不合身的侷促。 "我洗好了,就放在你剛剛出來的房間衣櫃裡。"楊舞比個手勢,說:"對不起,因為你全身都濕透了,所以我……呃,那個……"所以她只好幫他換了衣服。當時情況緊急,且情非得已,她並無意窺伺他的身體,所以也並不覺得羞澀。但在他不友善的瞪視下,她期期艾艾地無法解釋出口。 "你們這些人──妳以為這樣做,我就會感激嗎?"希恩潘眼神越陰冷。他整個計畫都被延誤了。不僅如此,還受了傷。這一切,都是拜這個女孩所賜! "我沒有這個意思。"楊舞被他逼得後退一步。她沒有邀功的意思,卻也沒有想到希恩潘會如此不友善。"我也不需要你的感激。算我多此一舉,反正你已經醒了,要走隨時可以走,我不會死皮賴臉留你的。"說到最後,語氣帶了一點諷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