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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寄秋 何冠中笑了笑搔搔後腦。「玩玩嘛!你難得回台灣一趟,下回見面不知又是幾年後了。」 「天涯若比鄰,飛機是便利的工具,咻一下就到美國了。」要聚首還怕沒機會嗎?只要抽得出時間。 「怎麼不是你回台灣,我的工作都排到西元二○一○年了。」他抱怨地一拍好友的背。 「我的事業至在美國……」東方奏忽然頓了一下。 「子莫,有事?」 同窗兼公事上的默契,兩人的互動性不需要一言一語,眼神便能溝通。 「你的女人很沉默。」他觀察入微地一抬下顎,表情淡然。 「歡兒?」差點忽略了她。 「奉勸上司大人一句話,她似乎在生氣。」暴風雨前的寧靜是警訊。 東風奏輕笑出聲地在她額上一吻。「你多慮了,她是最貼心的可人兒……」 啪! 一道鮮明的五爪印讓他說不出話,她……她竟然又出手了。 這次,他做了什麼? 該死的莫名其妙病又發作,她要沒給他一個好理由,他絕對不會再縱容她自毀諾言,狠狠地打腫她挺翹有型的臀。 「歡兒,你要不要解釋一下。」容忍不代表任她為所欲為。 猛地推開他的常弄歡指著他鼻頭大吼,「姓揍的,你當我是伴遊女郎,不要臉地說要追我還一副噁心的大眾情人樣,你以為台灣女孩很好玩弄是吧?」 「我姓東方不姓揍,你不要亂改姓。」他幾時擺出大眾情人的姿態,更沒有玩弄她的意思。 「我管你姓東還是姓西,沒誠意就少碰我,別當每個女孩都崇洋媚外,染金了一頭發還是東方人,少把自己當成洋鬼子,我不吃你那一套。」 她覺得受傷、被欺騙,一種屈辱感頓時染紅了雙頰,氣憤的她要為台灣人爭一口氣。回收不外放。 東方奏一頭露水地平心靜氣,跟她吵只會加深他所不知情的裂縫。「告訴我,我又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 「你說要追我,」她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手都紅腫了。 「對於我所傾心的女子,我追求你有什麼不對?」 他相信答案就要呼之欲出了。 「你是美國人。」常弄歡一腳踢向他小腿。 「你排斥美國人?」天吶!她打算踢斷他的腿不成,還真痛。 她冷冷一瞪地激他的胸口。「想要風流韻事回美國去,本姑娘不奉陪。」 「我明瞭了。」唉!這一巴掌是白挨了,她的脾氣跟風一樣來得快速。 「哼!以後橋歸僑,路歸路,山水不相逢,再見。」 打完人,她轉身就走。 雖然心裡頭很不舒服,但是大女人要提得起、放得下。 以前和初戀男友分手時也不會這麼難受,兩人還歡歡喜喜地祝福對方早日找到失落的半圓,湊了幾千塊上凱悅吃了一頓分手大餐,醉著上陽明山看人家嘿咻、嘿咻。 可是,擺脫了霉神應該是件快樂的事,她卻心底沉甸甸的,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走得辛酸。 不過,她絕對不是愛上他,而是虛榮心作祟,自尊心受了一點打擊而已,她對假洋鬼子沒興趣。「等等,天才丫頭,我可不想當薄情郎、負心漢。」 真該敲開她的腦,看看稻草發霉了沒。 一股酸味。 「幹嗎?你不要拉著我不放。」她現在的表情像要不到糖的孩子,看不出成熟女人的影子。東方奏歎了一口氣地環著她。「小姐,你認為我捨得留下你嗎?」 「我……我不坐飛機。」她有墜機恐懼症,所以一家子移民瑞士而她始終待在台灣。 「我真敗給你了,大不了我回台灣定居。」他終於弄懂了她複雜的心思。 她的疑心病自行想像他是風流鬼,來台灣這段時間只想發展一段不長久的異國戀情,等時間一到就拍拍屁股走人,不帶走一絲風月。 有時他真會被她氣到心臟無力,可是事後一想又覺得她坦率得可愛,心口填滿甜蜜地一再縱容,她簡直是一塊玫瑰色的火石,色彩鮮艷透著溫暖,叫人移不開視線地只想愛她。 栽了就是栽了,他不能否認深愛她的事實,台灣是他的姻緣地。 常弄歡吶吶地咬咬唇。「可是你的事業在美國呀! 這樣好像不太好。」 「不然你陪我到美國,台灣的環境不是給人住的。」 治安太壞。 「我聽你在唱大戲,我不是人呀!」她的脾氣冷不到三秒鐘又噴火了。 「唉!子莫、冠中,你們大大方方地笑出來無妨,憋著會得內傷。」 兩人當真不客氣地前俯後仰,眼淚還不小心地掉了一雨滴,看他給自己找了什麼麻煩,一個思維怪又不按牌理出牌的神經質女人。 命呀!命呀!半點不由人.此時不笑更待何時。 於是,他們更加賣力地笑個沒完,完全沒注意到常弄歡的臉越拉越長…… 他們被詛咒了。 ※※※ 「唉!」一聲。 「唉!唉!」兩聲。 「唉!唉!唉!」三聲。 「唉!唉!唉!唉……」無數聲。 然後——「你唉夠了沒?牙疼就拔了,抽屜裡有支尖嘴鉗。」 煩死了,沒見他忙得焦頭爛額嗎? 「子莫,我肚子好餓。」而且他好想念妙妙和她的蛋炒飯。 人家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們這對苦命情侶「未來式」已有數百年不見,相思堆積成山快壓死他了,如同眼前的檔案山。一笑解千愁,他是笑到下巴脫臼被人恨,再度印證女人是禍水。 烽火台前博佳人一笑,怒髮衝冠只為圓圓一人,殷殷血史不足為鑒呀!某人偏反其道而行,非要折磨可憐的忠臣取悅歡歡女。生不逢時,同樣悲慘,他的美好人生……好遠。 「少囉嗦,冷便當湊合著吞,有了這餐可能就沒下一頓。」沒人送飯。 向來難得有情緒波動的黑子莫煩躁不堪,清冷的平靜面具掛不住,溫和的臉皮繃得很緊。瞧他說的話很容易叫人想歪,好像他們遭流放到無人荒島三餐不繼,有得吃就該偷笑了。但,事實呢? 「子莫,你的上司沒人性啦!冷血無情又自私,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們。」好硬的飯粒,便當是誰訂的?他頭也不抬地審核下一張發票。「去對著你的支票痛哭,少來煩我。」 「你好冷漠,和東方共事就跟他一樣冷血無情,我的好心被糟蹋了。」紅蘿蔔炒得太老,蛋黃太熟,茄子都爛了要如何入口。一雙筷子戳來翻去,光看就反胃哪能吃得下去,他想吃大碗的陽春麵。 「何冠中,不要逼我扁你一頓。」吵得要命,一刻不得閒。 他不怒反而笑得開心。「黑子,好久沒見到你的人性,好懷念。」 「你到底是來工作還是做追悼大會?我實在沒時間陪你憶兒時記趣。」他只想趕快做完,好請個長假。 至少在上司娶老婆前或被人甩了,不然他絕不回來上班。黑子莫的人格已遭壓搾到變形,壞心地咒人家的姻緣。其實不能怪他心性大變,在受到無人性的對待下,狗都會爬樹。 在他面前是近十年來原先公司的財務狀況表和營業收支,整理得一塌糊塗的收據和雜七雜八的開銷註明,他等於是重頭做起。 整整兩個月他早出晚歸,就泡在一堆發票和收據當中,周休二日只是喊著好玩的口號,他能在晚上十點以前下班就不錯了。 特助的工作是幫上司分憂解勞,可是那個沉迷美色的商紂王上司竟然要他在三個月內整理完三年份的資料。 他是經過批准才敢放膽大笑,沒理由要他承受旦己的遷怒,甚至搞亂了正常作息,而昏庸腐敗的上司卻不曾出現。 不過,歹命的人不只他一個,律師的運氣不比他好過,得審核該公司自民國五十七年成立後所有的大小合約,從中比較出更利於公司發展的條款。 他們是苦命二人族。 「聊聊天嘛!律師靠的是一張嘴吃飯,你總不能要我對著牆壁發表演講詞。」何冠中根本看不下去。「我不介意。」這是肺腑之言。 「東方和蛇蠍女能配成一對嗎?我幾乎可以預見未來的悲慘。」他會被愛記恨的女人整得很慘。因為他話多又控制不住脾氣,而她有氣死佛祖的本事。 「他們已經是一對了。」以後他要更謹言慎行,看「老闆娘」臉色行事。 「你不覺得東方是付出較多的一方,萬一他失戀會不會自殺?」最好先叮嚀他立下遺囑。 他翻了翻白眼。「你想太多了。」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戀愛中的男人特別自目,他對我們不仁,我們還是不能對他不義。」瞧他多重義氣。 「恭喜你,憂國憂民的重責大任就交給你負責。」 天阿!這是什麼鬼字。 喝花酒還敢報公賬,公司能不垮算是奇跡。 何冠中當然聽得出他壓抑下的嘲諷。「我們想辦法去拆散他們如何?」 「你瘋了。」他冷冽地回道,投去一記要他少興風作浪的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