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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寄秋    


  「呃!兩位少爺,你們不……下車嗎?」等候許久,司機老趙斗膽一問。

  「到了嗎?」楚天狂不屑地斜睨這一帶沒啥商店的冷清道路。

  楚天默有些猶豫,心情忐忑不已,矛盾著進或不進。此際花飄入車內,令他精神一悅。「不下車當化石呀,怕我將你的天仙貶為俗女嗎?」二話不說,楚天狂跨下筆直長腿

  禁不起一激,楚天默原本遲疑的身子毅然下車。「你最好給我留點口德,不許用那一套輕侮女人的口吻嚇著她。」他先行一步警告狂傲的大哥,生怕壞了佳人的觀點,將他無禮、刻薄的傢伙歸於一類

  「重色輕手足,你得看看她夠不夠份量,姿色不佳我還齒消耗水分呢!」他的口水可比黃金值錢。兩人交變走進花的世界,四個斗大的別緻花店名高掛在原木樹幹上,平凡地寫著——圓夢花坊。

  ※※※

  批完花,才送走一批趕在露水未乾前就急著批貨的媽媽桑,副店長秋華打著哈欠,吩咐其他店員招呼零星的客人,自個兒就蹺起二郎腿享受美味的早餐。

  這間花坊的格局完全顛覆正規裝潢,和一般花店大不相同,七十多坪的店面劃分為情人區、分手區、失戀區、感恩謝區、一般插花特區。

  每一區擺上適當花卉,並附上窩心的花諮,紅玫瑰不用多說走是愛情,自然擺上情人區。

  金盞菊花語是借別、離別之痛,東方罌栗花是遺忘,羽扇豆代表燒燬我的愛,這類花卉理所當然區分在分手區。

  還有單相思的秋海棠、膽小內向的紫茉莉、如淑女般優雅的嘉德麗亞蘭、君子佳人配的東洋蘭和拖鞋蘭、老是妄想疑惑的美人蕉、充滿陽光氣息的金色向日葵,每一株都驕傲的迎向太陽,種類繁多,因此在圓夢花坊鮮少有客人訂不到滿意的鮮花。

  更重要的是,美美的花坊老闆也是一個賣點。

  高中沒畢業的秋葵在一次搶女人皮包時,遇見這位美得一塌糊塗的老闆,誤以為她和外表一樣弱不禁風,劫財之餘就順便想劫色。

  可是,外表是會騙人的,他差點被她手中的短傘插得「不舉」,當場痛得哭爹喊娘,跪在地下直打滾,直到路人見了不忍才送他進醫院。

  那一擊他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個月,近半年不能沾女色,醫師還一再懷疑救不回他的往日雄風,幸好有位「大師」搭救。

  那位大師正巧是她的房東大人。

  因此為了折抵「刑罰」,他得在圓夢花坊免費工作三年,所有日常所需全靠客人的小費及出公差扣下的差額,勉勉強強還可以填飽肚子。

  不是他不想反抗,更不是甘心為人作稼,實在老闆悍如虎,他怕死呀!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吶!

  「小叮噹,鳶尾科花卉依花色排列,不要摻雜在一堆,亂不協調,挺礙眼。」

  「菊花小姐,麻煩抱束秋菊出來排在左側架上,還有天人菊、矢車菊及翠菊不要忘了噴水。」

  「對了,花子小妹,上次用過的花皿順手擦拭一下,免得長蚊子,現在登革熱滿流行的。」

  被點名的丁當雅、王秀菊及日下花月沒有怨言,任由管家公吆喝,本份地做著自己喜愛的工作。

  丁當雅本是台大國貿科的資優生,但在無意識的漫遊之下,莫名其妙被怪怪老闆收為己用,休學成為一名副店長,也就是地位比早一步入門的秋葵小一點點。

  愛菊成癡的王秀菊原是某國代的獨生女,她放棄出國深造的機會,甘心窩在這小小花坊中,當菊之友人。

  而日下花月則是日本來台的交換學生,從小驕縱任性的她因在花坊外踢踩一束鮮花,被眼尖的老闆撲進店內教訓一頓。

  從此,她被又美又悍的老闆馴服,一反刁蠻性情,淪為廉價工讀生——時薪三十塊日幣。

  但沒人去追究這些,只要大家高興就好,畢竟無人敢反抗具有暴力傾向的惡質老闆!

  「呃!快九點了,咱們美麗的女老闆大概生了重病起不了床,放苦難的小老百姓為她做牛做馬。」

  吃完早餐包裡著客人選定的花,秋葵惡劣地詛咒老闆生大病,這樣他才可以偷閒,不怕被人逮著而在頭上多座小山丘。

  抬頭望望牆上的花時鐘,日下花月吐著俏皮粉紅小舌!「超人是不會生病的,除非碰上欽金屬。」

  在花坊最大的好處是可以背後論是非,只要老闆一轉身,這幾個人嘴巴就像卡住的拉鏈,怎麼也闔不上。

  「說不定不久之後,圓夢花坊真的圓了咱們的夢,也許要帶束馨花去上香。」丁當雅打趣的說,當當老闆似乎也不錯。

  王秀菊氣定神閒地接道:「叮噹大姊,我負責挑選最樸素的白菊。」

  有此員工,可知老闆平日多苛待下屬,所以貓兒一不在家,他們即群起撻伐,恨不得「夢」想成真。「菊花小姐,你知道在下很貧窮,買花的銀兩就多偏勞了。」他真的很窮,全身上下只剩下兩百三十七元整。

  丁當雅笑著將包紮上緞帶的花束遞給顧客,送財主出店門。「何必浪費,批花時請花農送兩朵贈品不就得了?」那種老闆,剩花、剩葉就夠場面了。

  在一旁等候包花的年輕顧客,聽不太懂他們深奧的對白,一個勁的梭巡那位比花還嬌美的女老闆。

  未果後,他才怯怯生生的問道:「老闆沒來嗎?」

  夭壽哦!又一個被假象美蒙騙的呆子。這是員工們一致的心聲。

  「老闆死了。」

  日下花月膽大包天地說出大家的心願,幾乎天天來光顧的年輕人臉一白,馬上失聲地哭了出來,抹著臉衝向對街,連花都沒拿。

  花沒拿是小事,至少把錢留下嘛!

  「死花子,你就不能等付了帳再宣佈老闆的死訊嗎?」好可惜,他一向不找零,是秋葵心目中最佳的金主。

  沒等日下花月回嘴,一陣悲痛的驚呼大起。𠕇

  「老闆真的過世了?」

  迎面而來的一對外表出眾的男子,前頭疾走的是位戴金邊眼鏡的俊偉男人,梳著整齊服貼的短髮,還上著淡淡發油。

  這一起悲愴聲就是由他而喚。

  眾人少見如此出色又有點熟悉感的男子,一時失神愣了片刻,但很快又從迷茫中醒來。

  「誰說老闆死了?」始作甬者一臉迷糊,一瞧見帥哥就忘了生辰八字不宜近男色。

  果不其然,秋葵狠狠地往她額頭一扣,「小小年紀記性差,這是日本人的天性嗎?」

  日下花月大聲嚷嚷,「抗議,你進行種族迫害。」好毒的無影手,好歹也給她留點面子,帥哥當前耶

  「笑話,當年日本人大肆殺我大中華民族,現在討點利息也不為過吧?!」他完全無視焦急的大帥哥。

  日下花月鼻孔往上仰,「說話憑良心,我們家在日本世代種蘋果,什麼狗屁戰爭扯不到我身上。」

  「連罪法聽過沒?我……」秋葵正想來場中日戰爭,突感手肘被花剪戳了一下。「菊花小姐,你親日派嗎?」

  王秀菊滿臉好笑地指指被他們弄得滿頭霧水,似悲似惑的N號愛慕者。「枉顧基本顧客權益。」

  這麼一攪和,秋大副店長為了「生計」,不得不換上職業性笑容。

  「抱歉,是本店的疏忽,你需要什麼服務嗎?」哇!一身名牌,肥羊耶!

  很無奈的,楚天默苦笑的問道:「老闆在嗎?」

  見他們從容自若的神情,他放下一顆心,多年的歷練教他看出那是這些小員工打趣的說詞,並非佳人仙逝。

  何況老闆若真有個一二,花坊大門早被拉下,哪會輕鬆地開市,他差點被天外飛來一筆的驚嚇駭破了膽,心跳幾乎停擺。

  「你說老闆呀!」秋葵故意吊吊他的胃口,「不死總會來,女人嘛!二十八天來一次。」

  尷尬的楚天默頓感無措,不知該如何回話。

  突然,後方有一小黑影直飛上秋葵腦門,當場平地起高台,左額靠近髮根的頭皮隆起一塊紅腫。

  秋葵低頭探索凶器,一隻女用口紅昭然而現。

  這樣的「證據」正代表一件事,他麻煩大了。

  「賊葵,你嫌台灣的米糧太香甜了嗎?我不介意請你吃香燭。」好大的狗膽。

  甩掉家中一夥子廢物,一身清爽的藍中妮優閒地晃到花坊坐鎮。公寓和花坊只隔兩條街,平常她喜歡踩著單車上班,若是天氣溫和呢,則選擇美化環境,用白玉般的美腿來引誘犯罪……呃——應該說散步有益血液循環。

  今日人還未踏入店門口,那群不肖的員工即堂而皇之和客人大談「死亡」問題,教她不端正店風都不成。

  真當她不久人世嗎?欠教訓!

  「老……老闆……」秋葵不敢用手摀住紅腫,顫抖的聲音分了好幾個岔。

  一臉無聊的楚天狂處在一片花海中,正想那女人不在就算了,免得看了生厭欲打道而返,話在喉嚨口燒了一圈,霎時被眼前飛掠過的黑影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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