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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鄭媛    


  "姐姐……"迷迷濛濛中,寶嬪睜開眼,看到一雙平視自己的眸子。"再歇一會兒,你流了許多血、身子還很虛。"珍珠柔淡的嗓音,挾了一絲不忍。

  小女孩柔弱得可憐,多麼像是從前的自己……

  若非監視著佟王府的一舉一動,沒人會知道有個孩子跌進井裡。又倘若那口井不是一口死井,這可憐的孩子早已被淹死。

  歎口氣,她替女孩掖緊了被子。

  小女孩虛弱地對住她微笑,然後疲倦地合上雙眼……

  寶嬪莫名地打從心底相信這個像仙女一樣美好、溫柔的姐姐,她安心地任由自己沉入睡鄉,不再深陷在恐懼中。因為寶嬪相信,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會用這麼溫柔的聲音撫慰她……

  除了她夢中的額娘。

  **********

  "人丟了?!"  佟王府的主子--允堂貝勒臉色鐵青地斥問。

  他向來是笑裡藏刀、喜怒不形於色的,此刻那張慣常玩世不恭的笑臉,突然冷峻如冰,簡直是難得一見的奇景。

  "是……"

  答話奴才聲音發抖,全身更是不由自主地抖瑟。

  在這寧靜的晌午時分,佟王府的廳堂上跪了一地奴才,個個戰戰兢兢、拘束不安。

  "接連丟了兩個人,你們全不要命了?"允堂陰鷙地冷道,淡漠的俊臉面無表情。

  堂上的奴才全噤了聲、屏住氣,沒人有膽子張開嘴、舒口氣。

  "貝勒爺!"廳前的守衛忽然奔進來稟道:"小格格回來了!"

  這話兒,教跪在地上的眾人,有一半嚇得面肉抖軟--

  小格格?!那日追到井邊的婦人們僵硬地轉個臉面面相覷、人人臉色灰敗,此刻她們心裡頭莫不同時想著--

  別是摔死在廢井裡的小格格,冤魂不散回來討債了!

  允堂還沒示下,就見一名平凡的布衣女子牽著寶嬪的手,慢慢從大廳外走進來。兩人眸光對視那短暫的片刻,允堂的目光毫不停留地掠過她的臉孔,證明他已經記不住她。

  "小格格暈倒在民女賣唱的酒肆大門前,民女只好送小格格回王府。"

  直到她的聲音響起,他的注目才重新回到她的臉上--

  她柔潤的嗓音終於讓他記起她。

  "是你!"允堂挑起眉。那日他的屬下跟到了酒肆,親眼見兩人在酒館賣唱才回府稟報,證實了她沒有說謊。

  "在下似乎同姑娘特別有緣?"咧開嘴,他的目光的亮,英俊的臉孔多了一絲揶榆味兒。

  珍珠臉上的笑容一昧的淡,她沒有他一半熱絡。

  清冷的目光掠過那幾名跪在地上、全身發抖的婦人,她淡淡地道:"歇了一夜,今早小格格已經沒事了。"

  那幾個婦人明知道不是事實,卻因為心頭有鬼、不敢噴聲。

  "多虧姑娘,要是靠這幾個奴才,舍妹就要流落街頭,任人欺凌了。"他盯住她的眼,企圖攫住女子游離的視線。

  "格格安全回府,民女該告辭了。"完全沒注意到男人的企圖,她雲淡風輕撂開眼,淡淡地道。

  "還沒請教--姑娘貴姓?"他攔住她的路,擋在她面前。

  她過分冷淡的反應,已經第二度引起他的不滿。

  抬起眼,她凝住他、片刻的沉默像是在確定他眼中的慍怒。

  "珍兒。"終於,她輕輕道。

  允堂咧開嘴,邪氣的鳳眼溫吞地挑起--

  "原來是珍兒姑娘。"低嗄的嗓音挾了一絲慵懶,眾目睽睽之下,他忽然撩起一繼她肩上的髮絲,灼亮的眼鎖住她清清淡淡的眸子。沒有退避或顯得羞怯,珍珠凝立不動,男人突然而來的輕佻舉止,並沒有讓她驚慌失措。

  他要做什麼?珍珠可以猜到一半他的居心--大抵自負的男人都受不了女人冷淡。可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無心。

  因為無論如何,她都明白這世界上沒有奇跡、沒有俊男配無鹽女的傳奇。揚嘴輕笑了笑。之所以,對他的輕佻不掛心懷,她的理性和冷靜,來自於她對這世間的人性,有太深刻的瞭解。

  這確然不是允堂意料中的景況--

  她有若置身事外的冷靜,讓他的手勁突然失控地加重--驀然扯痛了珍珠的頭皮。

  疼痛並不好受,但此刻,珍珠卻有失笑的衝動……

  她不該太淡然的!

  像他這樣的男人並不習慣拒絕,她該表現出愛慕和羞怯,甚至因為他願意同自己說上一句話,而表現得欣喜若狂!

  "貝勒爺?"

  她皺了皺眉頭,就算沒有"感覺",她也該有"痛覺"。

  正當珍珠考慮是否該順從他男性的意志、演一場即興的戲,允堂已經撂開揪緊的髮絲。

  "感謝姑娘救了舍妹。"他俊美的臉孔陰晴不定,忽然想起來,這個女人曾經讓他碰過一個紮實的軟釘子。

  "小格格的身子不好,吃了一味藥,短時間大概不礙事了。"淡定的眼眸飄飄地瞅住他,她假裝沒留意到他語氣的不悅。

  沒事般蹲下身子,她自顧自地柔聲對小女孩道:"下回別再一個人出府了,明白嗎?"

  "姐姐……"姐姐要走了嗎?寶嬪不希望她走。

  小女孩殷殷企盼的眼光珍珠自然明白。撥開小寶嬪額頭上的髮絲,珍珠凝神細瞧,那裡已經沒有半點傷疤。

  "別這樣。您是格格、咱們身份不同,終究要分開的。"她歎息。這幾日小女孩已經同她培養了感情。她同情女孩,也知道身子殘缺面臨的處境,可儘管這孩子可憐,也只是一隻棋,她不該心軟……

  "姐姐……別走。"

  小寶嬪拉住珍珠的衣角,乞憐的眸光牽絆住珍珠的心。

  "她喜歡你,你忍心讓一個小女孩失望?"允堂低嘎的聲音傳過來。珍珠抬起眼,望進男人濃郁的眼底。

  他想做什麼?  "貝勒爺希望民女留下?"她問,口氣輕輕淡淡的,星眸半垂。

  "別誤會了。"他上前一步,挪揄地咧開嘴。"是寶嬪希望你留下。"她笑了,抬眼盯住男人,清冽的眸子沒有閃躲,凝著一絲慣常的冷靜。"民女……自然不忍心讓小格格失望。"

  她當然會留下,這早在她的"計劃"中。

  如果不是為了重回佟王府,她不會救了寶嬪、更不會親自送她回來。

  小寶嬪不捨的容顏一掃愁雲。"姐姐答應要留下、不走了?"小小的臉蛋堆滿歡喜。珍珠點頭,不理會男人臉上一掠而過的狐疑,她伸出手撫摸小女孩發燙的臉頰……

  她像個沒人要的小東西。混沌、脆弱的靈覺只能求人哀憐,這小女娃兒……多像十年前的自己!

  "暫時,我會為了小格格留下。"她柔聲允諾小女孩。

  女孩小小的巴掌臉上充滿了感激。記憶中,從來沒有人會為了她做任何事,除了姐姐……

  "今晚我陪您歇著好嗎?"珍珠垂下眼,柔聲對小女孩道。

  忽然想到必須徵詢佟府"主子"的同意,她抬起臉,平定的眸子對住佟府的爺。"今晚,民女能伴著小格格入睡嗎?"

  沉默了半晌,允堂皮笑肉不笑地道:"當然。"

  他不能確定,這女人是不是在要他。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很容易漠視他的存在。

  小寶嬪興奮地拉住珍珠的手。"姐姐……"小寶嬪的淚在眼眶裡打滾,感激的說不出半句囫圇話。

  "嗯。"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她拭去小女孩眼角的淚花,那還騰著熱氣的水珠兒落到她手心上,珍珠的眸子顫動了一下。

  "別哭啊。"她輕呼。忽然懷疑起,十年前不知道師父是如何安慰自己的?

  聽話地抬手胡亂擦拭眼淚,寶嬪的視線怯怯地落在她阿哥身上。慌亂地收回眸子,她拉拉珍珠的衣角,同時躲到珍珠身後。

  "咱們回我房裡去……"小寶嬪囁囁地道。

  "好。"珍珠答應她。順著女孩拉扯自己衣角的微弱力氣,她自然而然往廳外而去。

  "慢著。"珍珠的手忽然教人給握住--

  她回眸、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可那握力很緊,緊的捏痛了她。

  "入秋了,天冷,夜間別著了涼。"他沒事般慢條斯理地道,黑黝黝的眸子近在咫尺,那墨黑色的眼睛有一股深不見底的東西。

  "謝貝勒爺惦著心。"

  她的表現太冷靜,冷靜的莫名其妙、所以該死的惹他生氣!

  "應該的。"捏緊手中細軟的柔荑,允堂的眼神很冷,沒有鬆手的打算。

  男女授受不親,君子發平情、止乎禮……一切禮教都站在她這邊,她隨時能抽回自己的手,可以不必容忍他的無禮。

  暗暗使了力氣,珍珠試圖抽回手--

  誰知他突然鬆了力,反挫的力道反教她重心不穩!

  穩住腳跟後、定了定神,珍珠才瞥見他凝重的握力,已經捏傷了她的手臂。

  "珍姐姐?!"

  瞪著珍珠手上紅紅紫紫的瘀痕,小寶嬪屏住呼息,害怕地張大圓圓的眼睛,然後畏怯地、慢慢地望向允堂……

  後者冷峻的神色,幾乎嚇破了寶嬪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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