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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董妮 沿著花園向南走,「升雲樓」就位在最美麗的桃花林中。時值隆冬,桃花雖已謝盡,但待來年春風吹起,又是一片花海盛況,想必袁紫籐應該會喜歡這座樓閣才對。 拍去身上的薄雪,仇段踏入「升雲樓」,想像中的銀鈴悅笑不曾傳入耳中,倒是叮叮咚咚的敲擊聲此起彼落。 「在幹什麼呢?」他登樓而上,同時疑惑地喃喃自語。 書廳裡,一主一僕兩個小女人正趴在地上敲打著一隻木桶。 「小姐,這樣真的可以嗎?」春滿皺著一張紅通通的小臉。 打昨兒個開始,仇老夫人連用水都給她們禁止了。在飲用的茶水方面自有屈無常負責,但姑娘家用水的需求量不同於男子,無論是梳妝、洗滌……樣樣都需要水,又不能全向屈無常求助,因此袁紫籐想出累積冰雪、融化為水的方法,為主僕兩人解決困境。 「大概吧!」沒實際試驗過她哪知道? 「小姐!」春滿已經一整天沒抹過臉、洗個手了,真的好難過呢! 「叫我也沒用啊!你們家老夫人不給水,天上的雪又飄得零零落落的,難不成你要挖個水井來用?」袁紫籐是跟仇老夫人槓上了;仇老夫人竟如此卑鄙無恥,她也不會再客氣,非攪得整座仇府雞飛狗跳不可! 「挖水井!」春滿白眼一翻,快昏了。「那得挖多久啊?」 「天曉得。」她拍拍手,滿意地瞧著自己的傑作。這集雪木桶總算弄好了,剩下的就是求老天保佑,送她們一場大風雪,那明天就可以融雪為水來用了。 「小姐,咱們乾脆認輸吧,好不好?」春滿對她家小姐的「鬼主意」可是一點兒信心也沒有。 「會被打一頓喔!」仇府家規森嚴,每天都有人挨板子,這也是春滿說的,袁紫籐是說什麼也不肯去找肉痛的。 「了不起小姐那份板子我替你挨嘛!」挨一頓打總比被這樣慢慢折騰死好。 「沒有人會打你們的。」仇段步入廳中,保證似地說道。他真為自己的母親感到汗顏,使壞整人不打緊,還敢在背後惡人先告狀;今天他若昏庸一點兒,豈不要屈死這對小主僕了? 袁紫籐攏起散亂的髮絲起身望著他。「仇公子安好。」一年未見了,他還是那般自信滿滿、狂傲霸氣,也還是……少了一點點為人著想的體貼。 「紫籐,讓你受委屈了。」仇段拉起她的手。「如今我回來了,看誰還敢欺負你,我定為你討回公道。」 「少爺,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時候,她們……」春滿當真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告起狀來。 「春滿。」袁紫籐一記厲眼截斷了她的投訴。「少爺進門,你不用奉茶嗎?」對於唆使人家母子相殘的悲劇,她可是一點兒興趣也沒有。再說,她會落到今天這淒慘的處境,追根究柢都是仇段的錯,是他思慮不夠周密、一意孤行的結果,將所有罪過推到仇老夫人頭上並不公平。 仇段以為她生性高潔,不喜在人背後說閒話,更加看重她的堅強與特殊。「我果然沒有看錯,紫籐,只有你才配得上我。」 她愣了下。這感覺真奇怪,以往跟屈無常在一起時,他總說她是雲、而他是泥,他配不上她,因此只能將她捧成心中寶,無時無刻不仔細呵護。 而仇段,他的成功和強烈自信心令他自以為無所不能,他看上她是她的榮幸,而她的善體人意則成了必然的回報。 相對於屈無常的無怨付出令她癡戀情狂,直想與之飛奔到天涯海角、永不分離;仇段對她的好意理所當然地接收,不懷感激、不懷欣喜,只讓她更想推拒他的愛、遠離他的心。 呵!注定屈無常想撇開她的願望要破滅,她的心已被嬌養太過,除卻情深無悔的他,別的她斷然看不上眼。 誰叫你要寵壞我?當然得找你負責任嘍!她在心底暗笑。這輩子她是纏定屈無常了! 「紫籐!」仇段搖晃著她的肩。 「啊?」袁紫籐如夢初醒,惦著屈無常的嬌顏還殘留一抹惑幻人心的甜笑。 仇段看傻了眼,用力將她摟進懷裡。「紫籐,明春你跟我一起上邊關赴任吧!」他捨不得離開她,也不放心將她獨留仇府,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她帶在身邊,那便什麼問題也沒有了。 「啊?」不會吧?問都沒問一聲便擅自決定了她的未來?這未免霸道了些!「仇公子,我想……」 「放心交給我吧!」像在撫慰一名無知小兒,他拍拍她的頭。「我會好好照顧你,絕不會令你難過。」 「此番離京,路途遙遠,我恐無法適應。」她若去了邊關,屈無常又當如何是好?他願意跟著去嗎?怕是不可能的,而她又死也不願與他分開,只好叫仇段打消那無聊的念頭。 「有我照應,斷不會有適應不良的問題。」偏偏仇段早打算好一切,不容人拒絕。「紫籐,不如咱們先成親吧!如此你隨我赴任才能名正言順。」 她差點跳起來賞他一巴掌。這傢伙就不能偶爾聽聽別人的意見嗎? 「對不起,仇公子,婚姻大事理應由父母作主,恕小女子無法答允你的要求。」爹娘要敢隨便出賣她,絕饒不了他們! 「我們都已經訂婚了。」仇段有些兒受不了那些繁文縟節。 「禮不可廢。」 「我這就找媒人上你家去,咱們盡快挑個好日子成親。」 袁紫籐暗歎口氣。早知仇段如此麻煩,當初就不該想出利用仇家以刺激屈無常這鬼主意了。唉!一子錯、滿盤錯;看來她要扳回這一局,有得傷腦筋了。 「仇公子,你不覺得我年紀尚輕,此時談婚論嫁言之過早嗎?」 「十五及笄是為成年,你都快十六了,已經不算太小。」 「但我自幼體弱,好不容易才調養到現今有能力自由行動,這麼快就要我擔起將軍之妻一職,又得兼顧仇家的香火傳承,我怕我做不到。」她故意垮下雙肩,虛弱的語氣中隱含無奈。 仇段仔細瞧著她。美麗的紫籐就像盛開的花朵,是嬌艷無雙,但也像籐花般,沒有支架就活不成;難道她確知母親所言的體弱多病、命不久矣? 不!她是他頭一回看中眼的女子,管她是否病纏身骨,憑他仇家的財富權勢,難道還怕找不到名醫為她醫治?他一定會治好她的,然後他要娶她為妻、與她生兒育女,他這一生也就認定這個妻了。 「你放心吧!我絕對不會讓你死的。」撂下誓言,他轉身走了出去。他的妻,他將以香花供奉、金銀裝飾,讓她成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好棒啊!小姐,少爺對你這麼好,你真幸福!」春滿睜著一雙花癡眼目送仇段離去。 「是嗎?」袁紫籐無力地癱軟在地上。幸福的定義到底是什麼?是屈無常那種濃濃密密、源源不斷的情;還是如仇段般驟然刮起一陣狂風、吹皺一池春水,惹人心煩? 唉!總之不管是什麼?她只覺承受仇段的美意好累! 心頭越煩躁,越想屈無常;跟他在一起時沒有任何壓力,她做著純然的自己,而他也用著開闊的胸懷,笑看她的驚世駭俗。他的體貼是像水一般點點滴滴滲入她心坎,在她還沒發覺前,她已被嬌寵上了天。想他,真是好想、好想! 今晚他會來吧?拜託上天保佑他一定得出現才行! 如今才知思念磨人,不過一日不見,她便為他牽腸掛肚得坐立難安…… ★ ★ ★ 為什麼?為什麼屈無常沒來? 袁紫籐在窗邊籌了一夜、兩夜、三夜……他消失了,恍如一陣輕煙飄散在空氣中,無跡可尋。 他出事了嗎?還是他不再愛她了? 她焦慮難安,細細思考著他們最後一次會面是否發生了什麼意外?但……怎麼也想不出來,她一直覺得他們相處得很好啊! 然,果真如此,那他又因何失了蹤影? 相對於屈無常的乍然消失,仇段的態度簡直慇勤得無話可說:他為她請遍了京城的名醫,可惜個個束手無策。 那是當然的,因為她根本沒病啊!外貌纖細嬌柔是天生,與健不健康毫無關係,仇段是用錯心思了。 不過他弄來的那些苦藥,也令她後悔死藉病拖婚的爛借口。她也曾屢次向仇段招認自己沒病,請他別再浪費時間和金錢,可惜他那人固執己見慣了,認定的事就不容人反駁,執意非治好她的「病」不可。她也沒轍了,只得任由他去,反正總有一天他會知道真正的袁紫籐絕非外在表現的那樣。 拋開仇段,屈無常更令她擔心。日出日落,轉眼春風吹遍大地,他再不出現,她就要被仇段帶往邊境了,難道他真忍心棄她於不顧? 「屈大哥!」又是一月的初一,本該是快樂的相會之期,然而他的缺席卻沖淡了歡樂,只留下淒愴伴她度過這漫漫長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