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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朱拾夜    


  接到貫中的電話,才剛入睡不到一小時的他便趕來了。

  看過那女孩後,他也不敢肯定她是否就是當年的月夕,畢竟已經五年了,身長與外表都會有些改變,惟一令他們懷疑的,是她頸子上與月夕相同的胎記。

  看來,一切只有等她醒來後再說了。

  「火災?!」雖然覺得那棟腐朽的木屋燒了也不值得可惜,但谷貫中還是一種心驚。

  照於家那種可列為貧戶級的人家,失去了惟一可遮風避雨的居所能搬到哪去?「村人說是月夕招來的惡鬼放的火,想燒死於家夫婦和她的弟弟。」谷徹轉述從繪聲繪影的村人口中聽來的荒誕言談。

  谷貫中聽了,並沒有多大的反應,只是從鼻子裡不屑的嗤哼了聲。

  「說不定他們還覺得生不出兒子是她害的呢。」他說,「你也就這樣聽了就走了?沒有去查他們搬到哪裡去了嗎?」「如果你肯收心到公司幫忙,我當然就有空共尋找他們的下落了。」谷徹話鋒一轉,冷不防的將箭靶移到谷貫中身上。

  谷家的家族企業,現在已逐漸將重心移放到谷家第三代,也就是谷徹和谷貫中身上了。谷徹是因為他父親倒下,被迫在五年前提早參與公司運作。

  而谷貫中自從去年自美返國後,仗恃著自己父親依舊健康無虞。一天到晚在外面遊蕩,成天過著樂不思蜀的生活。

  谷徹冷眼瞧著堂弟。

  他知道有不少女人迷戀貫中,而他的外表也的確有讓女人迷戀的本錢。

  谷貫中的輪廓比一般的東方人還要來的深,劍眉星目,鼻樑直挺,弧型優美的薄唇輕輕一勾,便會畫出一抹迷死人的性感笑容,再加上他天然曬成的古銅膚色,很少有女人不會為他純陽剛的男性魅力折服的。

  谷徹是個與谷貫中完全不同的典型。

  虛長谷貫中三歲的他,在外表上完全看不出他們年齡的差距,但在舉止談吐上,谷徹所流露出來的穩重內斂,則是剛烈直爽的谷貫中所沒有的。

  與谷貫中同樣高大的谷徹,身型卻顯得瘦長許多,長相斯文俊秀,沉思時,總會散發出一股略感憂鬱的氣質。

  雖然他將公司管理的很好,但他體內仍流著他已逝的母親那音樂家的血液。

  他對商業並沒有興趣,而且覺得貫中的商業頭腦比他要好的多,奈何該從商的人卻賴皮的遲遲不肯歸隊。

  貫中都已經二十二歲了,他不知道貫中還想自由多久。

  而且,照他受歡迎的程度,還沒女人抱著孩子上門來找爸爸,這更叫自己訝異。

  谷貫中對堂哥不平衡的言詞,只是聳肩以對。

  不一會兒,在樓上為那女孩診治的陳醫生下樓來了,身後跟著一起出診的護士。陳醫生是谷家的家庭醫師,今年五十開外,從小看著谷徹和谷貫中長大。

  陳醫生一下來,谷貫中立刻請他坐下。

  「陳伯伯,她還好吧?」谷徹問。

  陳醫生的表情凝重,緩緩的搖搖頭。

  「很不好,除了被撞到的擦傷外,我還發現她身上縱橫交錯著一些傷痕,新的舊的都有,而且她的營養嚴重不良,似乎好幾天沒吃東西了,更糟糕的是她還有發燒的跡象。」他歎了口氣,「我已經給她打了退燒針,也給她注射點滴,如果好好調養的話,過幾天應該就會沒事了。」說完,他帶著譴責的目光瞟向谷貫中。

  谷貫中一愣。

  「你可別想歪,我又不是變態,她身上的傷不是我打的,我也沒把她綁起來不讓她吃飯。只是倒楣些去擦撞到她罷了。」看到陳醫生依然尖銳的盯著自己瞧,他只好舉手投降,「好好好,我會好好照顧她,直到她身體康復,這樣可以了吧?不過,你可不能跟我老爸打小報告。」他語帶脅迫的提出交換條件。

  自從回國後,他就不顧老爸反對、老媽淚眼的搬出家裡,而自在又不受拘束的供意見的必要,也對安慰貫中感到興趣缺缺。

  自己這個堂弟的成長過程太順遂了,叔叔、嬸嬸對他這個獨生子的寵愛多於責備,加上外表出色,他幾乎沒有什麼受挫經驗。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基於他也想看看他這受盡寵愛的堂弟飽受挫折的模樣,他真誠的希望真能如陳伯伯所說的,早日出現個能克住貫中的女孩。

  不期然的,他想起了五年前,燠熱難當的那日午後,月夕大口喝光貫中的柳橙汁時,貫中當時的表情。

  他一定沒想到一向溫順的月夕也會有如此反叛的一面吧。

  「你幹麼笑得那麼詭異?」谷貫中狐疑的看著他,仍然氣憤難當。

  「我有在笑嗎?」谷徹摸摸自己的臉。

  「無聊。」谷貫中啐了聲。

  突然,毫無預警的,一陣淒厲又歇斯底里的尖叫聲,從樓上傳來。

  *****

  中秋節,好圓、好漂亮的月亮掛在黑幕上,被滿天星逗圍繞著。

  月夕趴在木窗上,仰望星空。

  她是天上美麗的圓月,爸爸說的,他說月夕就是圓月,月夕就是中秋,所以她以後的人生一定也會圓圓滿滿的。

  她看著月亮,聽著附近小孩放沖天炮的聲音。

  兩個谷哥哥已經走好幾天了,要是他們還在的話,一定會找她一起去放鞭炮的,也許還能一起烤肉。

  她好想他們。

  突然,一個細微的聲音吸引了月夕的注意力,她離開窗邊,望向廚房。

  不知道為什麼,廚房顯得異常的明亮。

  是人!她站在廚房門口,屏息瞪著愈燒愈猛的火苗。

  她轉身衝進以木板隔間的房間,一邊尖叫一邊搖動父親。

  接下來是一片混亂,爸爸抱著她,媽媽抱著弟弟,他們什麼也來不及拿的就衝出屋了,因為附近沒水,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屋子被燒掉。

  牽著爸爸的手的她看著大火,濃濃的黑煙遮蔽了星空,她看不到月亮了。

  突然,媽媽發狂似的衝過來,對她拳打腳踢。

  「都是你這禍害!都是你!是你放的火,是你想放火燒死我們,你為什麼不去死?為什麼不去死?」媽媽邊打她邊咒罵,淚水、鼻水流了滿臉,直到爸爸衝過來將壓在她身上的媽媽拉開。

  她全身無一處不疼,躺在地上喘息著,但還是看不到月亮。

  一瞬間,猙獰的火舌不見了、濃煙不見了、星空不見了,亮晃晃的太陽掛在青主上,刺得她睜不開眼。

  「月夕,快來呀。」是爸爸的聲音。

  月夕自地上爬起,爸爸、媽媽和弟弟手牽著手,微笑的站在前方向她招手。

  對了,今天是他們搬家後,第一次一起出來玩,她身邊的馬路上還有好幾輛車了疾馳而過,呼呼的感覺也不禁讓她興奮了起來。

  她笑了,張開手朝家人奔去。

  「鏘」她手上的十元硬幣掉到了地上,她愣愣的看著硬幣滾離自己,滾到車道上。

  弟弟也看到了。他掙開媽媽的手,咯咯笑的跑到馬路上。

  月夕看到一輛疾駛而來的貨車,也看到了衝到馬路上將弟弟推開的爸爸,貨車撞上了爸爸,發出一聲巨響」」爸爸睜著眼睛,頭上、嘴裡不停流出比她的胎記還要魟艷的鮮血……接著,溫暖的陽光不見了,無盡的漆黑包圍了她,她恐懼的抱著頭,一股沉痛的絕望再也壓抑不住的從她內心裡,竄出了喉嚨。

  月夕……模糊間,她聽到了那淒厲尖叫之外的聲音。

  月夕……月夕!有人在搖她,不要搖她,她好熱、好痛,不要搖她!*****

  「月夕、月夕!」谷賈中粗魯的搖晃著在睡夢這仍然不停尖叫的女孩。

  該死!她這淒厲的叫聲已經快把他的耳膜給叫破,幸好他這裡是獨門獨棟的設計,否則警察早就來開罰單了。

  「你不能溫柔點嗎?」谷徹看不過去了,「還是我來好了,照你這種搖法,只會讓她的病情更嚴重。」谷貫中撥開他的手。

  「不必!照你那『溫柔』的叫法,就算叫個一百年她也醒不了,該死,她要叫到什麼時候呀?」嗓子都叫啞了還在叫!「我看她根本就不是那個小鬼,那小鬼蠢得連叫都不會!」他嚷道。

  谷徹早已聰明的捂起了耳朵,搖搖頭,表示沒聽見他在說什麼。

  「月夕、月夕!」谷貫中放棄了搖晃她,改拍打她的雙頰。

  驀地,女孩睜開了盛滿驚恐的眼睛,並停止了尖叫。

  那雙眼睛在她消瘦凹陷的小臉上顯得更大了。她茫然的目光停留在谷貫中臉上數秒,焦距慢慢凝聚……忽然間,她不知從哪裡生出來的力氣,用力推開了他,滾下床後拔掉手臂上的點滴,在房間的角落裡縮成一團,不停抖顫著。

  她望著他們,眼神仍舊盛滿著無法言喻的驚懼。

  谷貫中和谷徹對視一眼後,谷徹嘗試的向前跨了一步。

  女孩又縮了縮,就像恨不得將自己嵌鑲入牆裡似的。

  「你別怕,我們不是壞人。我問你,你叫什麼名字?」谷徹輕聲的問,怕嚇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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