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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朱拾夜    


  「你閉上眼睛,脖子歪向左邊。」他說。

  月夕感染了他的興奮,微紅著臉,照他的話閉上眼睛,將脖子歪向左邊。

  谷貫中拿出支黑色的簽字筆,勾畫出胎記的輪廓。

  她因為脖子上傳來的騷癢感而吃吃發笑,被他斥了聲。

  接著,他又換了支綠色的筆。

  「好了!」畫了一會兒後,他滿意的嚷了聲。

  月夕這才睜開眼睛,好奇的想伸手往脖子上摸去。

  「唉!」谷貫中連忙拉下她的手,「別摸,還沒幹。」他站起身來,拉開一扇衣櫥的門,門上鑲了面鏡子。

  「來。」他對她勾勾手。

  月夕站起,怯怯的朝衣櫥前進。當她終於站在鏡子前時,兩眼仍固執的和鏡子裡的眼睛對望著。

  「幹麼呀?我可是不隨便幫人家畫畫的耶。」谷貫中不悅的說,忘了是他自己硬要幫她畫的。

  月夕眨眨眼,視線才慢慢的移向自己的脖子。當那朵可愛的小紅花映入眼簾時,她訝異的睜大了眼睛,並開心的笑了。

  黑色的線條將她的胎記輪廓圈起了五個花瓣,綠色的線條畫出了連接花瓣的莖,而莖的兩旁長了兩片綠葉。

  真的是朵小紅花呢!月夕一直咯咯笑著,直到笑出了眼淚。她蹲下身了,捂著眼睛抽泣著。

  她無聲的哭泣,小小的肩膀不停顫抖。

  谷貫中看著她,這才隱約體會到,因為那血紅胎記,十二歲的她承受了多少的壓力與不公平待遇。

  聽著她隱忍的哭聲,他也不禁為之鼻酸。

  「有空哭,不如努力學說話反擊,照你那口吃的程度,只有一輩子被人罵的份!」雖然同情她,但他還是硬著心腸罵道。

  覺得她可憐不如讓她自己站起來,哭有什麼用?

  月夕仍然只是哭。

  谷貫中翻了個白眼,看來牌也玩不成了。他索性彎身將紙牌收拾起,反正這局他的勝算不大,收了也好。

  哭了十分鐘後,她終於哽咽的抬起頭來。

  谷真中坐在床邊,戴著耳機聽音樂,她總算哭夠了。他看到她紅腫的嘴唇嚅動了下。

  他拿下耳機,「你說什麼?」他惡聲的問。

  「我……可不……可以去……床……上……躺一……下?」她帶著濃重的鼻音,怯怯的問。

  「你腳髒不髒?」月夕雖然搖搖頭,但仍拍了腳底板幾下。

  「去吧。」他又戴上耳機。

  她抹抹眼淚,爬上漂亮的彈簧床。當她碰到夢想中的床墊時,被軟呼呼的感覺嚇了一跳。

  她輕手輕腳的爬到床墊上平躺著,彷彿怕碰壞似的,閉著眼睛,一動也不敢動。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得那麼傷心,不過哭過後,的確舒服多了,尤其是現在,她覺得身體輕多了,就像睡在軟綿綿的雲上似的。

  *****

  匆忙返家的谷徹在家門口碰見於陸,後者的臉色有些緊繃,他直覺不妙。

  「月夕呢?我要帶她回去吃飯。」連打招呼也沒打,於陸說明來意。

  月夕還沒回去?現在已經六點多了,太陽都下山了,該不會是貫中又對她怎樣了?他就知道不該讓他們兩個單獨在一起的。

  谷徹沒將心裡的情緒表現在臉上。

  「對不起,大概還在看電視吧,你稍等一下,我去叫她。」他不慌不忙的開門、關門後,迅速的跑進屋裡。

  費了一番工夫,終於在二樓谷貫中的房間裡找到睡得正沉的月夕和谷貫中。

  在走到床邊喚醒月夕的途中,他踢了躺在地板上呼呼大睡的谷貫中一腳。

  「月夕、月夕!」他喚了幾聲,月夕才揉著眼睛悠悠醒來。

  一睜眼,她便警覺的望向窗外,見天色已由橙轉紫,她嚇得睡意全跑光了,慌張的掙開谷徹要下床。

  谷徹拉住她,「別急別急,你爸爸已經在外面等著接你回家了。」他安撫她,「我帶你下去。」他帶著她離開房間,被踢醒的谷賈中跟在他們後面,嘴裡不停咕噥著。

  月夕跟於陸走了以後,兩人回到客廳,各自佔據沙發一方。

  「是你把月夕脖子上的胎記畫成那樣的?」谷徹注意到月夕頸子上的胎記已山一塊血紅轉變成了朵小紅花。

  「廢話。」仍沒什麼坐相的谷貫中懶洋洋的回答,「她還高興的哭了哩,明天她來,我再幫她畫。」「也許她會拾不得洗吧。」谷徹笑笑,沒想到性格乖戾的貫中也有如此體貼的一面。

  谷貫中露出嫌惡的表情,「那就叫她洗了澡再來。」他可不想在卡了一層灰土的胎記上作畫。

  *****

  「月夕,你跟他們在一起快樂嗎?他們對你好嗎?」在回家的路上,於陸牽著女兒的小手,試探性的問道。

  從月夕走出洋房那時,他就注意到了她頸間的小紅花,他很驚訝,但有更多無法言喻的激動,誰會想到人見人怕的胎記,會被想像豐富的畫成紅花?月夕用力點點頭,露出白牙。

  「很好。」她從沒這麼快樂過。

  於陸欣慰的摸摸女兒的頭,停下腳步,從懷裡拿出條銀項煉。

  他蹲下身子與女兒平視。

  「月夕,這條項煉是爸爸特地買給你保平安的,你要一直戴著,不要拿下來知道嗎?」他將銀項煉掛在女兒頸上。

  胸前的冰涼和重量,讓月夕好奇的拿起煉墜觀看。約半公分厚的長方型煉墜上是個慈悲的菩薩像。

  「爸爸,我不能……戴,我不……潔……淨。」她悲傷的說。

  就算胎記畫成了紅花,她還是個不祥的人,怎麼能將菩薩放在身上呢?月夕想著。

  於陸心疼的攏起眉。

  「說這什麼話?你是爸爸的孩子,哪有什麼不潔淨?這只是一般胎記,你不可以因為別人說了那些話,就否定自己,知道嗎?」從小他就一直在開導她,沒想到他的能力依然不足,讓村人的惡毒話語深植入她的心。

  他的挫折感從沒這麼沉重過。

  感受到父親的難過,月夕點點頭,將煉墜收回衣服裡。

  兩人重新步上回家的道路。

  *****

  接下來的日子,月夕每天到谷家報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谷貫中畫畫,將胎記畫成了紅花,然後再跟谷徹一起彈琴,接著便帶他們四處逛。

  自從那天發現胎記像小紅花後,谷貫中對她,已經不像之前那麼刻薄了,當然也還談不上親切,因為他有時還是會為了某些小事吼她。

  雖然如此,但當月夕知道他明天就要離開這裡,搭飛機到美國去後,她還是難過的哭了。

  「美……國……很遠……嗎?」她忍著眼淚問道。

  相較於她的不捨,正將東西放進旅行袋裡的谷貫中就顯得興奮多了,全身上下找不出一點點離別的感傷。

  「不遠不遠,歡迎你來找我。」他甚至有心情開玩笑了,「喂,你下去幫我拿瓶可樂上來,我有點喝了。」他邊忙邊命令著。

  「你……說……不動……我……拿過的……飲料。」谷貫中停下手邊的動作,訝異的看著她。

  「哎呀,我可是看得起你才叫你去幫我拿耶,你這小鬼還記恨呀了不拿就算了,好漢不開口求第二次。」他哼了聲,撇開臉。

  月夕猶疑了會兒,還是起身步出了房間。

  經過谷徹的房間因為房門沒關,她自然的朝裡頭望了眼,發現他也跟谷貫中一樣,將衣櫥裡的衣服裝進行李箱裡。

  她輕輕的走進房間,一語不發的在谷徹身邊蹲了。

  谷徹拍拍她的頭,表情頗為無奈。

  「谷大哥實在不想放下你一個人,可是谷大哥的爸爸生病了,谷大哥沒辦法,得回去養家。」「跟……爸爸……一……樣……嗎?」月夕問。

  「嗯,不過我沒有你爸爸偉大。谷大哥跟谷哥哥走了以後,你要好好聽爸爸的話知道嗎?」「還……回來……嗎?」月夕流下了眼淚,覺得很悲傷。

  谷徹溫柔的拭去她的淚水。這些日子的相處。他早就將月夕當成是自己的親妹妹看待了。

  「會的,你放暑假的時候,谷大哥一定會抽空回來看你,所以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知不知道?」對乖巧溫順卻命運坎坷的妯,他實在是萬般心疼。

  對一個十二歲,本該活潑無憂的女孩來說,她太早熟了。

  月夕聽話的點了下頭。

  谷徹笑了笑,從身旁床頭櫃的抽屜裡拿出一個信封袋。

  「把這交給你媽媽,你媽媽一定會很高興的。」他說,將信封袋折好,仔細的放進她衣服的口袋裡。

  他將當初與月夕的母親談好的薪資自動加了一倍。希望於太太能看在月夕多掙得這筆錢的份上,對她好一點。

  「我還買了份禮物迭你。」他神秘的笑了笑,從床底下拿出個未開封的芭比娃娃,外加三套替換服飾與配件。

  月夕怔愣住了,遲遲不敢伸手去碰。

  她從沒擁有過任何玩具,更遑論是價格高昂的芭比娃娃了。她從未奢望過有一天會得到這美麗的玩偶。

  「拿去呀,你不喜歡的話谷大哥也沒辦法,我已經老得玩不動這小美人了。」他幽默的說,硬是將芭比娃娃塞進月夕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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