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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朱秋燕    


  她一面這麼想著,一面走出書房。在經過連著呂候將的房間的起居室時,見亮豐燈光,她愣了一下,關燈是她的責任,於是信步走過去,伸手就要關掉電燈時,突然看見桌上攤著一本書。瓦娃好奇的走過去,仔細一看,不禁愣了一愣,書頁上沒有字。

  她伸手撫上書面,發現上面有點點凸凸符號,密密麻麻的佔滿整頁,翻了幾頁都是如此,她隨即省悟,這是點字書——是盲人的書本。她不記得呂候將曾在白天拿著點字書來看,也沒聽何媽說起他有學過點字。瓦娃輕輕地把書頁揭回到原來的頁數,正在離開時,突然聽到從他房裡隱約傳來呻吟的聲音。她偷偷走過去把門打開一條縫,但房內幽暗,看不清景象。

  她大著膽子悄悄把門開大一點,一個閃身進了房間。

  呻吟聲發自就要上,瓦娃慢慢靠近,她看見呂候將正痛苦的咬著牙關,左手半撐著身體,用右手猛捶自己右腿的膝關節。這幾天天氣陰陰沉沉的,雖沒有下雨,但對一個腿受了傷的人來說,卻是一種難以忍受的酷刑。呂候的車禍帶來的腿疾,又酸又痛,既無法入睡,也無法停止這惡人心骨的酸痛。瓦娃看在眼裡不禁有些心疼,瞧他咬緊牙關,憤怒地猛捶大腿,她不知道他心裡是否也似臉上的表情,詛咒著害他變成這樣的人。她驚懼地向後退了兩步,不小心撞到一張椅子。

  「誰?」

  在這黑暗中很容易逃走,何況床上的人是看不見的瞎子,只要瓦娃不出聲,任憑呂候將怎麼叫也沒有用。但瓦娃鼓起勇氣,出聲道:「是我,瓦娃,我來關燈時,聽見你的聲音,所以開門進來。」「誰准你進來的?」呂候將沉怒問。

  她意識到闖入他的禁地了,他最不願被人瞧見的狼狽模樣,卻被她看到了。「我來看看能不能幫得上忙——」

  他打斷她底下的話,「出去!沒有我的准許……不,我被開除了,明天就走!」瓦娃聞言心中大驚,急忙撲跪在床邊。

  「別辭掉我,我無家可歸!我只是進來……我會復健,你忘了我學護理?我想幫你減輕痛苦……哇!」說著,她捂眼哭了出來。呂候將聽她哭聲情真意切,心中的激越慢慢地平復出來。  「你哭什麼?」

  「我……」包瓦娃被他一問,反而止住哭泣。

  「沒什麼,我哭沒有幫上忙。」

  「你到底幾歲?」

  「聽到她剛才又急又哭的反應,呂候將再也不相信她謊報的年齡。

  「我……成年了。」

  「我要你回答確切的年齡。」

  瓦娃低著頭,囁嚅道;「快滿二十了。」

  「還在唸書?」

  「畢業,我真的畢業了。」這一點,瓦娃說的是實放。

  呂候將不發一語的沉思著,瓦娃仰頭注視他,突然發覺他是一個迷人的男子。雖然他雙目失明,但瓦娃卻能從他方正的下巴,知道他堅毅的性格,多年扒手生涯,她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久而久之,也訓練出閱人的能力出來。「要我留下你可以,你必須誠實。還有其他謊報的沒有?」

  如果呂候將看得見,也會被他一臉正經無辜的表情給騙了。但呂候將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即拆她的謊。「你的身份證上是二十五歲,你要怎麼解釋?」

  瓦娃豐富的扒手經驗可不是假的,臨場應變能力是她從未失風被抓的最主要的原因。她嘻嘻一笑,「你根本沒叫何媽來查我的身份,身份證上清楚寫著二十歲。」「當時我要是真叫何媽檢查,你豈不是馬上被拆穿了。」

  「是呀。」瓦娃可不能說偽身份證是她的專長。

  「說話不給自己留餘地,我看你就是這樣的人,年輕、莽撞。」

  瓦娃不想辯解,甚至覺得他對她的錯誤印象,反而是她的一種保護色。

  「明天拿身份證過來。我要親自查驗。」

  「好。」瓦娃從地上站起,瞧著他的腿,試探說:「你確定不要幫忙嗎?」

  「你不可以回去了。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准擅自進我的房間。」他的聲音有著明顯的不悅。

  「是,知道了。」

  呂候將拿了一會兒,沒聽到回音,皺眉道:你又怎麼了?」

  「啊?你不是叫我回去嗎?」

  呂候將從她的聲音傳來的方向,知道她正站在房門口,覺得他應該負起教導她禮儀的責任,遂控制著自己的脾氣說;「以後你在離開前,必須先回應一聲讓我知道,別忘了,你是受雇於一個瞎子。」

  「是,我記住了,以後不會再犯了。」瓦娃覺得彷彿回到往日養父訓斥她的時光。呂候將聽到門輕巧合上的聲音,不禁往後靠在床頭,他忽然發覺腿不疼了。他抬頭正確地朝向房門,當然看不到瓦娃也聽不到他的腳步聲,原以為會折魔他一晚的酸痛,在經過剛才那一場發愁,產生熱力,血行氣走,酸痛便消失了。看來,瓦娃闖進來,非但無罪,反而有功。

  他慢慢地躺回床上,舒服地伸直長腿,心中這才覺得剛才那樣對她似乎太嚴厲了。※  ※  ※每個星期呂候將必須回和例行的檢查和腿的復健;他的腿康復得很快。

  呂候將在復建治療室做儀器治療時,瓦娃乘機在復建員替其他的患者做按摩治療時,暗中學習。至於眼睛的檢查比較耗時,何媽和瓦娃幫不上忙,兩人便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待。突然,何媽放在皮包裡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了。

  「喂,哪位?」

  「喂,是何媽你嗎?」

  「喂,是鄭小姐,我們正在醫院做檢查,啊?什麼?你現在在家裡?」

  電話裡出現一個帶有教養的聲音說;「何媽,是我,我回來了。」

  「周小姐,你回台灣了!」

  過了一會兒,何媽便結束電話。

  「什麼事啊?」瓦娃忍不住問。

  「是周小姐回來了,你還不知道吧,周小姐是先生的未婚妻,她本來在國外陪她母親,可能是知了先生的事才趕回來。」「哦,他有未婚妻?」瓦娃有些失神地望著白色牆壁。

  第三章

  未婚夫妻別相逢,場面也是挺感人的。

  頭等病房裡,除了呂候將、醫生和護士,其他的人全都是呂候將的人,不是他的未婚妻,就是他的職員。呂候將剛做完電腦層掃瞄,身上還穿著病人服,這間頭等病房是做為他今天一整天的檢查休息用的。「珈爭,你來啦。」呂候將淡淡語氣,遠不如珈爭乍看他到無神的雙眼來得驚異。周珈爭一身淡雅的合套裝,是標準和淑女打扮。

  她全身上下散發的正和身上那套衣服顏色一樣,雅迷人,連哀傷的聲音,也適度的表現出受過良好教教養才有的情緒。任誰看到此刻他們兩人輕擁的畫面,都會輕歎一聲,真是一對壁人。

  「你……我聽到你出事了,馬上趕回來看你。」周珈爭眼眶裡含著淚水。

  「別難過了,幸好命還在,沒有大的傷害。」

  「沒什麼大的傷害?但是我聽說你的眼睛……」說著,周珈爭伸出右手在他眼前以輕晃動。

  何媽等見狀,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呂候將表情平淡,準確的拉下他眼前的手,「失明了。」他的語氣淡然,彷彿在說別人的事情。

  從夫婚口中證實這項事實,周珈爭不禁凝住了呼吸,不知該做何反應。

  「放心,醫生說我還有復明的希望。」

  呂候將這句安慰的話,同時點起兩個女人心中的希望。

  「真的嗎?醫生。」

  這句話當然是周珈爭說出口的,因為瓦娃及時忍住脫口詢問的衝動。

  醫生走近她們,微笑道:「當然有希望,只要是病,就有痊癒的希望。」這句像神職人員在布道的台詞,聽到與娃的耳裡很不受用,她不同意地別過頭去,意外地對上鄭思菲的視線,兩人的眼神同時交會,看到彼此眼中相同的意思。

  但醫生空洞的安壁話,聽在自小生活在富裕環境的周珈爭耳裡,猶如亮出一片光芒,晶瑩的淚眼浮上了欣喜。

  「醫生,告訴我他目前的情形,我還在紐西蘭,知道這件……事,迫不急待的趕回來,一定要有人告訴我事情發生的經過,否則教我每天活驚懼的日子裡,我無法忍受」說完,她再也忍不住掩面輕聲啜泣起來。

  周珈爭這番「問天天不語,問地地不應」的激動反應,讓現場每一個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別說瓦娃看得傻了眼,縱使在小康家庭長大的鄭思菲,何曾想過世上竟有如此嬌貴的人兒?原來呂候將的未婚妻竟是這智能一個需要人百般呵護的女子。

  大家更不敢說出車禍的經過,只怕這位生長在溫室裡的嬌貴人兒,連剛才「慘」字也不忍說出口,只怕在知道經過後會暈倒。

  「這個……」醫生斟酌字句說:「我想等你情緒稍為穩定後,再向你說明呂先生的病情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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