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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白玉虹    


  且話說回來,爺爺當初說玄歌是福星的話原是為了玄歌著想,可沒料到竟會讓事情變成這樣。

  當年玄歌一出生,夫人便因失血過多而亡,隨後族城被毀。管伯父深以為是此女帶來禍殃,視為不祥之物,欲丟棄任其自生自滅,爺爺於心不忍,遂謊稱玄歌實為福星,將來定能助管伯父興盛族邦、榮歸故土。

  唉!爺爺的一番好意,卻讓晴歡受了委屈。這秘密只有他爺孫倆知道,他自是不能對她透露,只能多加勸慰。

  正欲開口安慰,小玄歌已先他一步靠近管晴歡身邊,舉起短短的手臂笨拙地擦拭著她臉上的淚水。

  「姊姊別哭、姊姊別哭,玄歌乖,不吵姊姊、不吵稷哥哥!」圓圓的大眼慌張地瞅著,清嫩的童音有些著急,小小眉頭都擰出皺褶來了。

  「妳走開!我不需要妳安慰!」悲泣的人兒隨即一把推開她,杏眸充滿憤懣地睇視著她。「都是因為妳,我才會變得沒人愛沒人疼!妳別老跟著我纏著我了,我一看到妳就討厭!」

  小玄歌跌坐在雪地上,一聲不吭,原本紅紅的臉蛋倏然蒼白了些,圓圓的眸心裡彷彿有淚光閃動。悄悄低垂下眼,菱嘴兒扁了扁,小小聲道:

  「我……我要回家了。」說完,兩手一撐,站直身子便匆匆奔往來時的路。

  「玄歌!」稷匡著急地呼喊了聲,原想追上去,卻又放心不下這頭哭得撕心裂肺的淚人兒。

  唉……滿懷傷神地,他不由得深深地、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 ☆ ☆ ☆ ☆ ☆ ☆ ☆ ☆ ☆ ☆ ☆ ☆ ☆

  風在耳旁呼呼地吹。小玄歌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快喘不過氣來方才停住,全身虛軟得索性仰躺在雪地上,成大字型攤開。

  急促吐納的氣息在料峭春寒中化為一陣白煙,臉上的濕意在奔跑中已變成兩柱冰涼。

  小手摸了摸臉。「啊……都結冰了呢。」好玩地喃喃,隨即像又想起什麼似,秀眉頓時垮下,嘴角也往下一拉,可憐兮兮地抽噎起來。

  姊姊討厭她、不要她了!她好傷心好難過呀!嗚嗚嗚……

  是因為她貪吃嗎?那下次她一定不貪嘴,只要姊姊別討厭她。

  她從小就沒有娘,可姊姊就像她的娘,餵她吃東西、哄她睡覺,生病時還會唱歌逗她開心……哇!她不要姊姊討厭她啦,她才不稀罕當誰的寶貝,只要當姊姊的寶貝就好,可是……嗚嗚……姊姊還會當她是寶嗎?

  小小人兒好不苦惱地嗚咽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哭累了,也倦了,長睫眨呀眨,正準備夢周公去時,一隻毛色純白、肥胖可愛的雪兔自她胸前跳躍而過,她整個人登時精神起來,睡意倏然消褪。

  「哇!是雪兔呢,好可愛喔!」

  伸手胡亂抹了抹臉上的眼淚鼻涕,圓滾滾的小身子瞬間伶俐地翻身躍起,雙手雙腳趴俯在雪地上,跟著雪兔一蹦一蹦地往前進,一雙眼兒還睜得同兔子般圓大,亮閃閃地直盯住那像粒雪球似的小傢伙。

  彷彿察覺身後有人跟蹤,小雪兔稍稍停頓了下,緊接著機靈地撒腿一蹦,輕巧地在雪地上連連奔躍,拉開與身後追蹤者的距離。

  「哎呀!別跑那麼快呀,等等我啊!」

  小玄歌乾脆站起身來急起直追,呼呼呼地邁著短腿兒,使勁地往前奔;那雪兔見她緊追不捨,跳躍的速度立即又加快了些。

  不知不覺中,小玄歌已追著雪兔穿過林子往北邊山谷而去,距離南邊族人居住的村子愈來愈遠。

  愈往北氣溫愈冷寒,早春的暖陽不知何時已隱至雲後,靜謐的山谷一片薄櫻吹雪,鵝毛似地不斷飄落,似有漸趨急劇之勢,可正追在興頭上的小玄歌一點也沒察覺地繼續前進,直來到一彎江面凝著薄冰、尚未完全融化的川流。

  小雪兔輕盈的身子在河面上輕躍數下,轉眼問已過河而去。

  小玄歌停在河岸邊愣愣瞧著,卻見那雪兔忽地停在河對岸,轉過身盯著她直瞧,像是在等她過河,又似想瞧瞧她有沒有那個膽子過河。

  「哼!你別得意,我隨後就到。」

  小玄歌雙手扠腰,鼓著紅咚咚的臉蛋朝對岸呼喝著;而後,邁開步伐,渾然不知凶險地踏上剛結冰的河面。

  初始一兩步還穩穩走著,可當對岸的雪兔開始蹦離岸邊時,她心裡著急了起來,忙撒腿急奔。誰知才不過跨出幾步,清脆的破冰之聲驀然響起,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她的身子已倏地直往下沉;剎那間,冰寒徹骨的川水幾乎將她凍斃,讓她隨即失去知覺。

  萬分危急之際,距離川水不遠處的山坳上,一雙綠眼居高臨下地凝視著這一幕,黑影隨後一躍,劃出一道完美的圓弧,毫無差池地竄入破冰的河面--

  那道黑影像極某種凶狠的野獸。

  ☆ ☆ ☆ ☆ ☆ ☆ ☆ ☆ ☆ ☆ ☆ ☆ ☆ ☆

  「晴歡,稷大哥知道妳心裡受委屈了……」

  長指溫柔地抬起淚痕斑斑的嬌顏,以袖輕拭。

  「這些年來,確實辛苦妳了。管伯父與管大哥是因為看重妳、仰賴妳,所以才把玄歌交由妳看顧照料,畢竟妳是女孩子家,比較溫柔細心。」他繼續柔聲勸慰。「妳也知道,男人總是比較粗枝大葉,自然不大明白妳的心事,他們不是不疼妳,只是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模式;而玄歌她……畢竟年幼,大家自然寵著她多些,難得她不恃寵而驕,還十分乖巧聽話,這全是妳教得好,稷大哥非常佩服妳呢。現在妳能將自己妹子帶得這般好,將來也絕對是個賢妻良母,就不知哪個幸運兒能娶到妳這麼個能幹的丫頭。」

  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間或輔以真誠的讚美,溫沉的嗓音娓娓道來,終於讓悶苦幽怨的淚顏破涕為笑。

  「稷大哥,我讓你看笑話了。」管晴歡微赧地垂眼,輕抿了下唇,復又低首細語:「你知道嗎?從來沒有人像你這樣讚美過我,就連阿爹和大哥也不曾……自我懂事以來,就得天天照顧玄歌,一點差錯也不許有;只要她一打個噴嚏,生病了或哭鬧了,便立即招來阿爹和大哥的責罵……我不是存心討厭玄歌,只是……只是……」

  說著,聲音又哽咽了起來,滿腹辛酸無從訴,纖弱的身子倏地投進他懷裡,尋求一絲溫暖慰藉。

  稷匡先是一愕,隨即疼惜地伸臂輕柔環抱住她。

  唉!畢竟她只是個十六歲的姑娘呀,敏感纖細的少女心思卻從未被人瞭解關心;而他,多少要負些責任吧。他是唯一與她親近者,卻直到此刻,才明白她埋藏多時的難過和委屈。

  「這不是妳的錯,稷大哥明白妳不是存心的,妳有一顆善良又溫柔的心,玄歌也明白,要不,她怎會成天繞著妳打轉。」他微笑地安慰道。

  「稷大哥,我方纔那麼無理取鬧……還傷了玄歌的心,你……你會不會討厭我?」螓首低垂,細柔的嗓音斷續地怯怯輕問。

  「傻瓜!稷大哥怎麼會討厭妳呢?」稷匡莞爾一笑。「相反地,我很高興妳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我喜歡妳開開心心的,什麼憂愁也沒有。」

  真心的話語出自於對她的憐疼,他視她如自己的親妹妹般疼愛,希望她無憂且快樂。然,聽在管晴歡耳裡,卻有了不同的涵意。

  但見她微微臉紅地偎緊他,鼓起勇氣表白:

  「稷大哥,你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了,只要有你陪在我身邊,就算其他人都不理我不愛我,我也無所謂……我只要有你就好了。」

  聞言,稷匡微微怔愣,她話裡的意思可是此刻他心裡所想的那樣?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稷大哥,你今年十八了吧?」懷裡的人兒突來一問,讓尚未釐清頭緒的他一時回不過神來。

  「我聽說……李大嬸有意為蘇家姑娘說媒,正和巫師爺爺談這件事……」管晴歡紅唇暗咬、黛眉輕蹙地繼續說道,染著薄暈的俏臉欲語還休。「不知道稷大哥你……心裡有什麼打算?」

  含蓄的詢問悄悄洩露了心頭的急切和擔憂,她怕自己再不開口,心上人就要成為別人的夫婿了。

  稷匡低頭盯住她,眼神猶豫。他無意與蘇家姑娘結親,對晴歡也無男女之情。她一番情意昭然若揭,他卻不知該怎麼拒絕。

  良久,他才回答:「我對蘇家姑娘無意。事實上,截至目前我尚無心娶妻,一心只想幫爺爺將巫史之書編纂完成。」語意迂迴而婉轉。

  一聽他說對蘇家姑娘無意,管晴歡心裡大喜,沒去留意他話裡的弦外之音,情不自禁地抬眼望住他。

  「稷大哥,你再等我一年好不好?一年後,我十七,也請李大嬸幫我說媒。」爍亮的眼深情地凝睇著他,少女的嬌羞再也抑制不住澎湃的情I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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