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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阿蠻 雷干城沒馬上開口,抬頭看了邢谷風一眼,問:「這店是你在經營,你怎麼說?」 邢谷風答了,「馬上回絕姓吳的,一定會讓大郭顏面盡失,不如先跟他們說最近生意不好做,我們也是有點心動,但打這金算盤主意不是只有他們一票,為了不得罪各方人,叫他們先把利潤、數量、貨源管道報來聽聽,只要他們出的價錢夠誠意,我們自然會考慮。至於姓吳的身份來歷值得再調查清楚,不過大郭那邊就沒那麼好商量,不是用錢就可打發的。」 有人提醒,「城哥,以前跑警察時,你不是替他擋過兩槍嗎?怎麼不跟他討個人情債?」 雷干城淡淡一笑,「大郭若真念著我替他擋的兩顆子彈,不會不知道咱們的規矩,不識相地跑來這裡替姓吳的撐腰。人情債只能跟記性好的人討,跟一個健忘鬼要,簡直是自找沒趣。」 「那麼咱們這回可棘手了。」 「也不見得,只要能說得動治大郭的人便成……」 一陣細微的電訊乍然響起,警告他們有不速之客侵入二樓的員工作業區。 其中一位緊臨儀器的手下得到指示,扭開二樓長廊間的偵訊電眼。才眨個眼,一個戴著半截貓眼面具的女子陡然躍上由二十五台監控電視鋪成的螢光幕--我的乖乖,那麼大顆突兀的腦袋,要不嚇人也難! 「城哥,是個女的。你說會不會是臨檢人員偏不信咱們不包娼包賭,又派人來臥底找麻煩的?」 雷干城沒有答腔,兩眼不經心地掃了身處在長廊處的女子,見她仰頭,專心地審視左右兩側牆上的十來幅中、西名畫,忽地又將臉湊上暗裝了電眼的偽裝畫框,研究畫家的簽名及落款時,他的眉頭不禁遽揚,轉頭對保鏢說--「不管她是迷了路的客人、便警,抑或雅賊,我這層敏感的樓房都承受不起她的眷顧。阿松,你幫我把這只好奇黑貓請回舞場去,免得她以為這裡是國家畫廊分館。」 五分鐘後,黑貓女子在阿松的伴同下,紅著脖子與耳根,尷尬地離開現場,他們才繼續談論正經事。 一個小時過後,成員陸續離去。雷干城放下一疊報告書,起身往防彈玻璃牆走去。 他兩手插在褲袋裡,往下俯瞰一樓舞場,悠揚的華爾滋音樂被擋在牆外,但他卻能依著翩翩舞客的節奏,哼出一段音韻來,腳下還打著拍子。 哼不過一輪,他的視線被那位黑貓女客的樸實倩影吸引住。不完全因為她的身材及舞藝好,而是她「帶著」男伴跳舞的神氣模樣像是在跟人比賽社交舞似地,動作很是誇張,但舉手投足優雅得不得了,不禁讓他想像起屈原九歌裡跳舞祭天的姱女,再良善媚麗也不過如此。 奇哉!他從不知道「誇張」竟也能跟「優雅」畫上等號!不知道她對西班牙佛朗明哥舞有沒有研究?如果有,湊成舞伴倒也不錯。雷干城想著時,一曲華爾滋舞罷,她獨自要下舞場,走不到一半就被人攔住邀回舞池。 這回是曲舞步活潑的吉魯巴,她轉身晃圈的飛揚模樣像是一把任性旋轉的美麗蕾絲花傘,雷干城除了盯著她裙下穿了平底黑鞋的美腿瞪眼外,無法理解自己竟會對這個沒臉的「良家婦女」起興致。 大概是她跳舞的樣子吧,舞棍對上行家,技癢難捱。 而雷干城最不喜歡的就是委屈自己,於是他不慌不忙地走回桌前,將掛在椅背上的領帶往脖子一結,套上工整的西裝後,步出自己的辦公室,穿過長廊,走下旋階樓梯,來到銀河璇宮的舞場旁邊,觀候著。 待樂曲結束,他對樂隊指揮做了一個手勢,馬上快步朝黑貓女子走去,趁她還來不及反應,便牽住他的手,側頭對一位準備上來邀舞的男客,抱歉地一笑,並說:「對不起,小姐已答應與我共舞探戈了。」 一首較不為人熟悉的輕快旋律隨著指揮棒優美地滑了出來,但卻似乎嚇著了始料未及的黑貓小姐,因為她以為會是被演藝人員作秀、誇張成濫觴的那首。 「我沒跳過這曲了。」黑貓小姐字正腔圓地說完,急急要甩掉他的手。 不料雷干城硬是不放,輕鬆將她攬入懷,不用一秒,敏捷地牽住她的左手優雅地往旁一撐,另一隻大手則是禮貌地貼在她的胳肢窩上,面帶鼓勵地說:「別擔心,就當做是在走路,包你一學就忘不了。」 於是,他技巧地帶著她斜轉身子跟上節拍,慢--快--快--慢--慢--快,快,慢--往旁彎身滑出一個下沉步。兩人一氣呵成的平衡動作,伴著異國風情的阿根廷探戈舞曲,既浪漫又戲劇化,看來繁複世故卻是簡單易舞。 黑貓女子在雷干城輕鬆率意的舞步帶動下,跳脫了那一股職業競賽舞者的誇張包袱,額微傾,微貼地與他享受跳舞的樂趣。 他首先打破沉默。「小姐為什麼要戴這副怪面具。」 「這家店東說可以戴的。」 「哦,你認識店老闆。」他不著痕跡地想套話。 她沒說是,也沒否認,只慧黠地說:「不就近在眼前嗎。」 雷干城凝視著她,眼裡有激賞,尤其見她面具下的雙目閃閃,晶瑩剔透得像天上的星辰,心頭一陣暖意,不過,他還是開口糾正她了,「據我所知,這家店只有股東,沒有老闆。不介意摘下面具,讓我見你的廬山真面目吧?」 「很不湊巧,我介意得很。」 「哦,這麼見不得人嗎?莫非你背著老公出來玩?」他的口吻裡沒有批判,只是純粹地在探口風。 她聳了一下肩,否認,「當然不是,而是因為我怕現出原形後,可能會讓你當下踩扁我的腳。」 他咯咯大笑兩聲,輕鬆地改變話題,「我猜猜,既然你的舞藝這麼卓越出眾,想必是舞蹈班出身的。」 「照你這套論調,那你也該是才對啊!你是不是呢?」 雷干城不答腔,只是掐了一下她的手,算是對她口齒伶俐的一種讚許的懲罰,繼續問: 「既然如此,小姐能講一口流利的京片子,你在廣播界服務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她吊他胃口,「為什麼問?」 「只是想確定你不是我認識的女人罷了。」 「哦,是嗎?因為我跟她都能講一口流利的京片子?」 他想像著戴著一副大眼鏡的信蟬用那可愛的台灣腔調喚他的模樣,不禁荒謬地笑出來,「不,正好相反。你們除了身高、體態類似外,我找不出一點雷同之處,最明顯的一點,你和她的香水品味就截然不同。」 「怎麼不同法?」 「她愛用國貨,是明星花露水的主顧客,噴香之外還兼治痱子。說到這兒,我忍不住想問,你知道這年頭上哪兒買嗎?」 你舊家巷尾的西藥房!除非先付款,否則老闆才懶得下訂單呢!黑貓女子心裡這麼應著。 雷干城見懷裡的女人遲遲不應聲,似乎不高興他將她與另一個女人作比較,便重新起了話題,「你哪裡學的舞?」 她笑而不答,隱了名稱,報了地點,「舞蹈社。」 他調侃一句,「想必該社的舞場一定有中正紀念堂的廣場那麼大,不然,照你剛才華爾滋的跳法,不把閒雜人等打出舞池才怪。」 黑貓女子不以為忤,反而噗哧出聲,「我知道我跳舞很誇張就是了,你不必一直提醒我。」 「我沒有挖苦你的意思,而是真心讚美你的舞姿。」他接著又補上一句,「是真的很美。」 她不答腔,嘴角邊卻掛著一抹甜暖的笑。 「不知小姐對西班牙舞有沒有興趣?」 她搖搖頭,堅定地回視他,「若有機會的話,我倒不反對學。」話裡擺明她藏著莫大的興趣,對舞,更是對人。 雷干城很高興她的坦白,關懷地點頭,輕聲在她耳際說:「機會有的,只要你定時來光顧。」 之後,他們靜默地享受彼此,不再出聲說話。探戈過後,他們又共舞調皮輕快的恰恰,最後以華爾滋做終結。在一陣鼓掌聲後,他送她回原桌休息,不顧眾人的目光,直截了當地對她說:「可愛的陌生人,要學舞,別忘了下週五來這裡。」 「再說吧。」黑貓小姐非常懂得良家婦女含蓄的美德,盯晴看著他嘴角漾著一抹揶揄的笑容,轉身離開舞場。 當雷干城退進自己的辦公室,從酒櫃裡挑了一瓶威土忌,倒了美酒小飲一番後,便打定主意要查出這個可愛陌生人的名字。 於是,他撥電給下屬,「小剛,你剛才有看見和我跳舞的小姐吧,很好。 麻煩你幫我查查她的名字。」他頓了一下,又說:「也是可以,如果你不嫌麻煩的話。」 隔沒幾日,小剛帶回了幾個尚未印證的小道消息,頗讓雷干城失望。那個可愛又挺會裝蒜的陌生人叫張李如玉,今年三十四歲,有一個寶貝兒子在紐約中學當小留學生,移民美國等待公民權,身份證欄上,她的確是已婚婦女,但跑船的張先生早在她十八歲時就半途失蹤了,不到一個月,她便成了老富商兼大慈善家的三房,巧得很那個富商也姓張,還算得上是一位媒體焦點人物。不過,大概是姓張的富商年事已衰,常常讓她獨守空閨,按捺不住寂寞之下,她便常在晚上跑出去當夜女神……雷干城聽到這種就再也聽不下去,最後連要求小剛去證實的打算都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