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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蘇荻 霍語瓏的眼睛開始冒著陰鬱的火焰,無可收拾的火勢,熊熊燃燒著她的五臟六腑,她的身軀像是裡了一層火光,熱氣逼人,紅潮惹上顏面,熾怒席捲全身。 「我爹會娶你,真不知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若不是我娘病逝,哪由得你作威作福,在我面前頤指氣使!」咬緊牙關,她依舊擺出高姿態。「你也不想想,我娘病逝前是怎麼交代你的,你又是怎麼答應我爹的?全都是狗屁!還說會好好照顧我,結果呢?除了每天為你那張老臉抹粉,請別人替你擦屁股,你盡過一個做母親的責任嗎?珊遲會那麼懂事,全是她自己平日看書學習的,才不是你教的,別淨往自己臉上貼金。」 污穢輕蔑的字語接連出口,霍語瓏儼然已豁出去了。 「無可救藥!你果然是無可救藥!」 在氣昏頭的情況下,慕君乍青乍白的臉異常怨恨,用手指指著霍語瓏,不住地微微顫抖。 「你、你竟然還敢提到你娘,你娘又怎樣?紅顏薄命也就算了,還留下你這個小雜種遺害人間,我看造孽的是你娘,才會撿到你這個沒人要的棄嬰!」 最後兩字凝結在空氣中,旁人皆駭然地倒吸口氣。 棄嬰? 「什麼?」她聽到了什麼?瞪大僵滯的黑瞳裡,再無半點活人的氣息。 「我查過了,」說了就說了,反正這口悶氣她已憋了十幾年。「你娘根本就不能生育,你是她在廟裡清修時無意撿到的,老爺子疼她,才答應留下你;如果不是因為你娘死掉,老爺子也不會轉而疼你這個刁蠻任性的野種!」 把真相說出後的慕君感到無比痛快,洋洋得意地看著失去反擊能力的霍語瓏,眼底唇邊盛滿勝利的笑意。 「唉,就有人不懂感激,真以為自己是貨真價實的霍家第一千金呢!到處惹事生非,仗著自己受寵就無法無天,丟盡老爺子的臉。早點知道身世,說不定對霍家還比較有幫助呢。」 「娘,您說得不是真的,對不對?」霍珊遲心痛地看著姐姐那受創過重的茫然神情,拉住母親拚命追問。「您剛剛說得全是一時生氣亂編的,是不是?」 「珊遲,你這個傻孩子,」慕君知道女兒的心地善良,但還是得讓她搞清楚狀況,溫柔地拍拍她的手。「若非有憑有據,娘怎敢撒謊騙人?這事府裡許多人都知道呢,大家只是害怕老爺子怪罪下來,所以守緊口風不敢洩露半句二,不過,我可也不管那麼多了,誰叫她對我這般放肆!」 「可是……」 「所以呀,你才是咱們霍府名副其實的第一千金,老爺子該捧在手心疼的,是你不是她!」 火焰熄了,心已冰冷。 霍語瓏死命抑住內心的不堪,只想維繫最後的一絲尊嚴。 不管二姨娘說得是真是假,此時此刻,離開這裡是她惟一的想法。 「姐姐,對不起……」見她要走,霍珊遲難過地追到她面前,愛莫能助之餘,眼中閃爍淚光,卻只能無助地說出這一句。 對不起? 為什麼要和她說對不起? 被真相轟成碎片的霍語瓏無法將目光移到她身上,僵硬的步履亦不曾停頓,冷風拂過發稍,捲走心中殘存的暖意,耳邊聽不到任何聲音。 真是可笑! 原來,她是個親爹娘不要的棄嬰。 原來,霍珊遲才是真正的第一千金,卻實至名歸得令她心痛。 對於這十八年來的千金生活,諷刺得足以瓦解她所有生存的自信。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譴? 第二章 雪靜 當秋分一過,陰氣漸漸地重了。 清晨的露水一天比一天厚,凝結成一團團的、白白的水滴;落葉繽紛,山色空茫,天地蕭索,河川封凍。 寒露百草枯,霜飛百花凋,惟獨楓葉紅遍江岸林間。 日落後的逸水村死氣沉沉、寂靜無聲,像座無人居住的廢墟空城。 離村不過二里處的一座老舊古剎前,卻是鑼鼓喧騰、雜杳聲動,熱鬧得很。 「來來來,跟著我再做一次!兩腳分立,雙手高舉獅頭成預備姿勢,左腳向右並,順勢抬右腳,然後急速前彎,右腳落地,」立於廣場正中央的闊臉紅面漢子,一身雄赳赳氣昂昂的虎背熊腰,聲音洪亮有力,有條不紊地帶領著眾家弟子,反覆練習著「響腳一步驟。 「再來,左腳向前踏一步,獅頭左、右、左擺動三次,接著左腳踏回,右腳抬高並向前踏出去一步,一樣,獅頭跟著左、右、左擺動三次,」紅面漢子身形利落熟練,步伐踏動間煞是好看。「最後,雙腳向前躍一步,朝前拜一拜。」 「響腳」又稱「三點金」,其意義為「上有師兄弟,下有師兄弟,中央有師祖,表示五湖四海皆兄弟。」 練習告一段落後,斜掛天邊的太陽早沉到山的那頭去,放飯時間一到,大夥兒拚命搶著伙食,囫圇吞棗像是餓了幾百年。 「大師兄,阿仔偷吃我的鹵蛋!」一個約莫十歲上下的小男童哇哇地大聲告狀,下巴沾滿飯粒。 正為大家添飯忙得分身乏術的年輕男子,聞言沒好氣地掃了周圍,在不遠處的松樹下找到阿仔胖胖的身影。 「阿仔,快把鹵蛋還給阿弟!」扯開嗓子朝樹下的方向直嚷。「否則你明天早上沒飯吃。」 瞪大一雙圓滾滾的眼珠子,阿仔嘟著厚嘴唇將咬到一半的鹵蛋吐回碗裡,不甘願地為自己辯駁:「那是阿弟掉在地上不要的,我只是把它撿起來吃。」 「都一樣!」少年看也不看他,揮汗如雨把所有的飯菜分配好,讓老的小的都能夠吃得飽。 奪回了心愛的鹵蛋,阿弟滿足地一小口一小口吞進肚子裡,骨瘦如柴的身軀,和阿仔圓潤有餘的體形可說是天壤之別。 「來,姐姐的鹵蛋也給你吃。」細嫩嬌甜的聲音在阿弟頭頂上出現,一顆完好的鹵蛋滑進了碗裡,蹲在石階邊的他,先是喜出望外的抬起臉,而後開心地綻開笑顏。 「謝謝晏芷姐姐!」 來人是個纖巧秀氣的女子,鳳目蛾眉、丹唇皓齒,笑起來甜得可以釀蜜,身著紫紅色棉襖,下搭同色石榴裙,黑髮紮成玉蘭花苞式,一把王簪插於髻中,雖非名門閨秀,也算小家碧玉。 東晏芷憐惜地摸摸阿弟的頭髮:「真是的,怎麼餵你都吃不胖,外人看了,會以為咱們『大雕團』虐待你呢。」 「阿弟雖然吃不胖,可是大師兄誇我動作很標準。」阿弟稚氣地說,笑瞇著眼無比可愛。 「是啊,你大師兄當年也和你一樣,雖然瘦不拉嘰,但舞起獅來可是有模有樣,是咱們首屈一指的大台柱呢。」東晏芷點點頭,似水溫柔的淺笑中有著內蘊的情感湧現。 「我是不是聽到有人在誇獎我當年的英勇事跡?」戲謔的爽朗聲音從旁插一腳,順長結實的體格站到兩人眼前,月光彷彿只集中在他身上映照著,襯著那張濃眉大眼的俊朗外貌,臉上儘是豪邁不羈的粗獷笑容。 「啊,海堂你、你忙完了?」慌張站起身,她好生窘赧地紅了腮幫子,忸怩不安地怯怯瞥視他。 「你呢,吃飽了沒?」邱海堂沒把她的嬌羞看進眼底,只像是隨口問問。 「嗯,因為不是很餓,就把鹵蛋給了阿弟吃。」 「要是被阿仔知道,他可要哭鬧著罵你偏心了。」 「你分發給阿仔的飯量已經和大伯們一樣,而且他只長肉沒長高,實在不該吃過量的飯菜。」 「這個我知道,」嘴角不自覺地噙著一抹慵懶笑意。「但不把他餵飽,下回他還是會搶阿弟的鹵蛋吃!」 看著他頰上不搭軋的淺淺梨窩,東晏芷才驚覺自己必須仰首才能清楚看到他整張臉,時光無言的流逝,把他拉拔成這樣偉岸英挺的男子。 曾是兩小無猜,如今隨著年紀增長,連牽個手都算逾矩,雖然她是這「大雕團」團主惟一的掌上明珠,眾人皆疼她入骨,但她眼中就只有海堂。 心之所傾,惟他而已! 「今年的冬天,好像來得特別早。」望著遠方滿山遍野的凋零枯景,邱海堂不禁有感而發地說道。 「是啊,爹說今年入冬的第一道雪,說不定很快就會降下了。」她輕輕地說,面含微笑隨他的目光同樣注視那一望無際的層層山峰。 「到那時候,春節會在一眨眼就來到。」 「真到那時候,你們又得為大大小小的表演忙得不可開交了。」 「等表演忙完了,春天也就來啦。」 「春天來了,冬天也不遠了。」 他們狀似認真地一句接一句,說罷不禁相視而笑,存在彼此間的默契,是一般人難以介入的深刻情誼。 「大家躲好了沒?我要開始找了哦!」 數完了一百,阿仔朝四周大聲地喊著,見沒人回應,於是將橫在樹幹上的手拿下,開始尋找其他藏匿的小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