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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晨希    


  在狂笑聲中,他轉身踩著勝利的步伐離去。

  老叟訝然目送,直到夕陽西下,還回不了神。

  他掙錢掙了大半輩子,加總起來也不到五十兩,沒想到今兒個竟然一賺就賺了五十兩?!還只是賣了個甚至不值二十文錢的仿玉琉璃?!

  那位大俠他是……瞎了嗎?

  仿玉琉璃耶!

  ☆ ☆ ☆ ☆ ☆ ☆ ☆ ☆ ☆ ☆ ☆ ☆ ☆ ☆

  大竹鎮。

  身穿布衣、頭戴帷帽的傅惜容在心中默念豎立在一旁的石牌,確定自己沒有走錯路,總算安下心來。

  握緊這段時日成天抱在懷裡的畫軸,那是她尋人唯一的憑據。

  幸好堂姊聰明,找來總管苗大娘詢問為她爹爹尋得黃金連理枝的人是何相貌,由略懂作畫的她繪製成圖,如此一來,她就能按圖尋人了。

  而她一路問人,照著好心人的指引走了將近一個半月,總算來到大竹鎮,這個四川東北、大巴山南麓的小城鎮。

  在上一個縣城--萬源縣,她問了守城的民夫,他們說不久前有個身形壯碩的黃衫客出了城門,朝東北方向走,而萬源縣東北僅大竹鎮一處,料想應是黃衫客必經之路。

  於是乎,她又加快腳程,希望能追上那人,請他回成都幫忙爹爹尋回黃金連理枝。

  然而,來到大竹鎮,向鎮裡唯一的客棧詢問畫中人,掌櫃與小二紛紛搖頭,傅惜容不免擔心起自己在萬源縣是否問錯人、走錯路。

  垂頭喪氣地緩行於鎮上,對於該上哪兒找人,她是一籌莫展。

  「若我再聰明些就好了……」她忍不住這麼想,也喃喃地說出口。

  若她再聰明些,就能想出應對的法子,也不至於像只無頭蒼蠅亂竄。如今只能祈求上天眷憐,讓她找到那名尋得黃金連理枝的江湖人士。

  苗大娘也說了,那名江湖男子姓原,名君振。

  原君振……想到畫軸上那張粗獷面容,藏在帷帽後頭的小臉驀然一熱。

  停!傅惜容及時喊停,手掌按上臉頰,似乎以為這麼做就能消去頰上火燙的高溫。

  待心緒平穩,她又歎了氣:「接下來該上哪兒尋人?」

  拉開畫軸,傅惜容沮喪地凝視已看過多遍、早就記下的臉孔--

  兩道陽剛的劍眉下,是清朗有神的雙目,刀削也似的五官突出分明,不似中原人的溫潤,讓他多出幾分不羈的瀟灑與豪邁。

  那相貌--倒有五分蠻人的粗獷,想必這人的血源有一半不是漢人吧?聽著苗大娘描述邊作畫的她當時是這麼想的。

  現在當然也這麼想,只是……唉,她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想這些了。

  「請問--」她就近移步到一處專賣古玩的攤販旁。

  丹鳳眼掃向攤上「疑似」珍玩的貨樣--「疑似」一詞,原諒她這麼想,誰教這攤上的貨樣都是仿製的贗品,只有幾文或幾十文的價值,連一兩銀都不到。

  出身於專做古玩買賣的珍芳齋,傅惜容有一雙識貨的好眼。

  然這並非她在意的事,雙眸淡淡掃過,心神立即回到正事上。

  「請問老伯可曾見這幅畫中的人打這兒經過?」

  「啊?」古玩攤後,一名老叟抬頭,表情茫然。

  藏在帷帽後的唇牽起淡笑,傅惜容耐心地重複道:「就是畫中這人,老伯見過嗎?」

  「哎呀!」老叟驚呼一聲。

  「哎呀?」令人疑惑的反應讓她眉微蹙。「老伯,您見過畫上這位公子?身著土黃色布衫、身形健壯的男子?」

  土黃色布衫……啊啊!「就是他啊。」那個拿五十兩銀子買他一塊仿玉琉璃的冤大頭嘛!

  「是,是,就是他。」傅惜容喜形於色。「您見過他?」

  「見過,當然見過!就是用五十兩買小老兒我一塊仿古--」啊,啊啊!他怎麼能自曝其「假」?!急忙改口:「這位大俠我見過,見過。」呼嚨帶過。

  「見過?」太好了!「他在哪兒?」傅惜容激動地傾向前。

  「他……他不在這兒。」老叟佝淒的身子抖抖抖。

  那位大俠就算了,怎麼連個小姑娘的氣勢也這麼駭人?

  世風日下,這票年輕人還曉不曉得「敬老尊賢」四字怎生書寫?好歹他也是個「老」字輩的人物啊,嗚嗚……

  知道自己嚇到了老人家,傅惜容縮回身子。「失、失禮了。」

  「不、不會……」吁,老叟悄悄鬆口氣。

  「敢問老伯,您可知這位公子往哪兒走了?」

  「三天前才經過這兒的。」讓他賺進生平第一筆五十兩的「貴客」,他怎會不記得?「我看他一路往北走,步伐挺快的,算算腳程,可能上了山也不一定,翻過山,最近的城鎮叫羌壩關,是有點距離,但也不算很遠。」

  翻山嗎?傅惜容暗自倒抽一口氣。

  自小恪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禮儀,沒想到第一次瞞著爹爹出門,非但要趕路,還得翻山!

  想到這裡,腳底的大小水泡就隱隱作痛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只希望這位原公子能走慢一點,讓她快快追上。

  「多謝老伯。」傅惜容虛弱地道聲謝,繼續趕路去了。

  ☆ ☆ ☆ ☆ ☆ ☆ ☆ ☆ ☆ ☆ ☆ ☆ ☆ ☆

  疾奔在山林草叢之間,原君振最後停在一處淵泉邊。

  清澈的山泉不知從何處而流,穿過層層壘壘的山石,在環繞三面如同屏障般的山壁化成一道銀絲,以天幕直落九泉的氣勢,在山壁下彙集成一池淵泉。

  鬱鬱蔥蔥的樟樹圍繞池邊,形成第二道天然屏障,提供更為隱密的防護。

  青草青,綠樹綠,澗水映天藍。

  此情此景讓原君振忍不住以他「雄厚」的「天籟」咆吼出滿心的愉悅--

  「哦--哦哦哦哦--」

  啪啪啪啪啪……數以百計的飛禽逃難似的傾巢而出,充分表現出對他天籟之音的「感動」。

  其中,還摻雜走獸的哀鳴以及砰砰砰的逃跑足音。

  「嘖,不懂得欣賞,難怪只能當飛禽走獸。」原君振哼了哼,低眸再看泉水,不滿的臉色轉為神采飛揚。

  小心翼翼放下扛在背後的麻袋,他兩三下脫光全身衣物,一個凌空前翻,撲通入水。

  「過……過癮……」雖然山泉冷得他牙齒直打顫,但他還是覺得痛快。

  哈哈!連走了四五天,要不就睡在樹上,再不就睡在路邊,根本沒機會好好洗個澡,更別提泡浴了。

  今日恰巧撞見這池天泉,就當是他辛苦辦完差使後的最佳犒賞,哈哈哈!

  說到這回的差使,那叫啥黃金連理枝的東東可花了他好一番工夫才找到哪!

  為了這名字既拗口又不好記的寶物,他不但從西安千里迢迢跑來這川境,還深入川西深山,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問到那寶物的下落;之後,還得充當盜墓賊去扒人家睡了幾百年一向安安穩穩的墳。

  想想還真不划算,這趟差使至少讓他辛苦積累二十四年的陰德減去一半。

  嘖,若非為了「找」一貫的信譽--「使命必達」這四個大字,他何苦這麼勞心勞力又勞神,還缺德地當起盜墓賊?

  回頭非得讓玉昭好好誇他幾句不可。

  想起遠在西安的那張老臉,原君振就有氣,那老太婆說出口的話貶多於褒,刺得他千瘡百孔,心口鮮血直流。

  好在他一直都知道自個兒斤兩頗重,在江湖上報出名號,有不少人會雙腳發軟、欲逃乏力,要不早中了玉昭的計,被她嫌得頭昏腦脹,搞不清狀況,真當自己就像她說的那般不濟,自卑自憐外加妄自菲薄到沒臉見人、無顏苟活,甚至一死了之……呃,好像想得太嚴重了。

  總之,這趟回去定要讓玉昭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句貶他酸他的話來,尤其他一定要讓她知道他前些天經過大竹鎮,以五十兩的低價買進一塊古玉的事。

  想到自己將老闆開出的價碼對砍成一半,他就痛快得不得了,這等優異表現不說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他得意地笑,又得意地笑,哇哈哈哈哈……

  那玉白淨好看,這回玉昭絕對會讚歎他眼光獨到的,哼哼。

  嘩啦--妄想過頭,原君振整個人往後躺進水裡,激起一大攤銀白水花。

  「啊啊啊啊--」不遠處,慘厲的尖叫插進來充當配樂。

  「是誰咕嚕……」腳下不留神打了個滑,原君振吞進一口天然冷泉。

  他劃了幾下水穩住身子,濃眉一蹙。「誰啊,打擾大爺我洗英雄浴?!」

  自古美人入浴號稱「美人浴」,那他這江湖英雄入浴當然就叫「英雄浴」囉。

  有異議?

  無妨,先經過他鐵拳這關再到他面前抗議,他原君振在此等著討教便是。

  「啊啊啊--」慘叫聲仍持續著。

  「哇,吵死人。」原君振索性鑽進水裡,來個「耳不聽」為淨。

  「啊啊--救命啊啊啊--」魔音穿透流動的山泉,隨著水面下暗湧的波流傳進原君振耳裡。

  閒事莫管,旁人莫理,他可不是玉昭口中所說--那種好奇心起就跟著哇啦哇啦大叫湊熱鬧的人,絕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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