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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阿蠻 竇惠被父親的問題弄得莫名其妙,急忙躲開眼,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頭,否認,「人家一開始就沒做那個打算過!」 「哦,是嗎?他長得其實挺俊俏的,我還以為你喜歡上人家呢!」竇憲的口吻充滿調侃的意味。 一道紅潮從竇惠的頸子瞬間竄燒到耳根處,她欲言又止,最後才賭氣地說: 「俊俏?!我才不這麼覺得,說他長得像懸崖峭壁還差不多!」 懸崖峭壁?!哪有人這麼形容人家的?竇憲看了神色轉黯的女兒後,將扇一收,讓步了,「好吧!如果他堅決要走的話,我不會留他的!還有,我會請大夫來幫他們看病,而你就乖乖待在房裡,不准再私下幫人療傷。」 第五章 一個月後,樂企的病情漸轉樂觀,不需人攙扶,已能獨自行走,唯獨眼力還是沒有進展。 而出乎竇惠之料,拓跋仡邪竟然情願留在這裡,接受她父親的聘應,以依附人身份暫居竇家,直到他償清債務,只是這項債務的範圍,不僅十三張羊襖,還包括他十二名族人的食食宿、醫療,外加每日一個小時的語言文字訓練等費用。 所以將算盤一敲後,他得待在竇家兩年,身兼二職,才能償清這份人情債,另外,若竇家有宴客,需要人彈奏樂器的話,他們會有額外的薪水可拿,只不過是照場次算的,如此林林總總的條項全書於契約書上,一個簽字,另一個蓋大拇章印,而竇惠是他們的見證人。 竇惠雖然不高興,但不得不佩服她爹的老奸巨猾,能洞悉拓跋仡邪的個性,讓他無怨尤地簽下那張賣身契。 於是拓跋仡邪便帶著族人在竇家落腳了,他與族人被要求換上潔淨的衣服與靴鞋,頭髮必須梳理整齊,不得披頭散髮。 其他人在幾個月之中慢慢學會了漢語和鮮卑語,所以竇憲便為其他人安插一些工作,以利他們攢點本錢,而樂企的進度是最慢的,竇憲便以省錢為由,把老師辭退,親自教授樂企。 而竇憲之所以會這麼慇勤,無非是想搞清拓跋仡邪的身份。 但樂企並非省油的燈,也就裝瘋賣傻地繞著圈外話聊,由於樂企的天文地理知識非常豐富,日子一久,竇憲反倒愛聽對方的經歷,原本想套話的意圖也就不了了之。 不過很幸運地,竇憲發現樂企愛喝麥酒,但酒量卻奇淺,每當他喝不到三個木碗的酒後,就開始含淚痛哭,抱著竇憲說起醉話,起初竇憲當自己是鴨子聽雷,久而久之,他就連哄帶騙地要樂企用漢語跟他對話。 一天一句、三天一行、五天一段、十天一篇,一個月後,竇憲就完全弄清這批匈奴後裔的來歷了。 拓跋仡邪出生於北匈奴西遷支脈的貴族王朝,母親是匈奴王的掌上明珠,父親是匈奴王前的重量級貴族,雖然國已破、家已亡,但這小伙子尊貴的身份仍然可以成立。 竇憲並不是勢利鬼,但是世族之間通婚,首重門當互對的觀念在這個胡漢共生的北朝社會,仍是一道難以跨躍的鴻溝,就算他行事再怎麼有彈性,也不敢違逆這一項原則。 如今知道拓跋仡邪的真實身份後,竇憲開心極了,他期待能挖出更多的消息。 另一方面,竇惠似乎被竇憲禁足了,平時不是與母親待在後花園的廂房學女紅,就是看書、習字,過著深居簡出幾乎足不出戶的日子。 所以前半年,她和拓跋仡邪正式照面的機會簡直是零,但這不表示她沒在私底下觀察他。 這半年間,受到漢化影響的拓跋仡邪,變得斯文了些,再加上他英挺的面容與豪氣萬千的神姿,很快地迷倒不少竇家的奴婢,女孩子口耳相傳,他的英名與好運就這麼地竄出了竇家府,不脛而走地飄出永和裡,最後整個洛陽大戶人家裡的女婢都知道他這號人物了。 每當晴郎的早上,拓跋仡邪會騎著「來去」,率領竇老爺的愛駒打從竇惠廂房後的小花園經過,遲疑地在水瀉亭台處流連片刻後,才慢慢出側門,朝城外的洛水岸奔馳而去。 而那些想看他馳騁青草畔的傻婢女一搶到洗衣的機會,便要抱著竹籠出城,跑到洛水與伊水接頭的河橋邊,浣紗搗衣,以至於河水兩岸蹲聚了紅一色等著他青睞的洗衣女郎。 可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心無感應的拓跋仡邪把這一切當成常態看,一溜完馬,正眼也不瞧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女人,便瀟灑地掉轉馬頭,回家去了。 他將七匹馬兒趕進馬廄後,開始刷洗的工作,不到片刻,竇老爺就遣人傳他進正屋,解釋從今起,他不用再當馬伕了,直接調進府邸跟著趙廉學做管事。 所以他的職前就業訓練的第一要務,便是學習。 竇老爺幫他安排的課程相當密集,包含了禮、樂、射、御、書、術等項目。 射箭、騎馬、駕車他雖然精通,但畢竟是與大自然相結、抗衡後的成就——不是生就是死,既沒有規則可言,也談不上美感,難登大雅之堂,所以他還是得重新學習。 拓跋仡邪也曾納悶,為何當個管事,還得學這些有的沒有的玩意,所以決定上完這堂課後,就去找竇老爺談個清楚。 現在,他端坐在一間書房裡,等待老師。 木門被人一推開後,一陣淡淡的幽香飄了進來,他掀起一道怪眉,兩眼低垂地靜坐席上,心裡則是對這位娘娘腔的老師感到不以為然。 待一道淺緣閃過他眼角,坐進他對面的位子後,他才懶懶地捲起眼廉。 瞪眼一望,看見來人的模樣時,他吃驚得不得了,「竇惠姑娘!你在這兒幹什麼?」 竇惠將文房四寶放妥後,兩手微闔地擱在桌面上,一本正經地回答轉他,「來教你識字啊!你不歡迎我這個老師嗎?」 「不……歡迎……」拓跋仡邪難得不知所措,隱藏積壓在心中多時的喜樂後,他盯著竇惠的眼睛說,「我是說……我很訝異,老爺……你父親竟然肯讓你來教我識字,希望你沒為難他才好。」 竇惠眼一偏,躲開他那兩簇炯炯閃爍的黑眸,不假辭色地說:「我才沒為難他,是他求我來教你的,現在,我們別浪費時間,開始上課了。」 她打開書扉,默不作聲地為他準備教材。 而拓跋仡邪則是發呆地看著她,她生疏的態度和半年前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但她冷淡的艷容似乎比印象中的人兒更加美麗了! 拓跋仡邪想不透,為何她看起來就是有些嶄新得不同。 是因為長高了嗎? 拓跋仡邪瞄了她的頭頂一眼,確定她的確是長高了一些,但是他不認為那是重點。 是她胖了些嗎? 他馬上朝她的胸部瞄了去,赫然發現那才是重點所在! 小妮子的胸部凸出來了!難怪她會這麼忸怩,這份認知讓他的脖子也頓時粗紅起來。 敏感的兩個人都體會出那一份尷尬,竇惠抖著手,攤開書本後,久久不語,最後一滴淚水才悄然滑下臉龐。 拓跋仡邪全身豎立地張大嘴,緊張地說:「喂!如果你不想教我的話,沒關係,我跟你父親說去,我可沒有欺負你!你別哭啊!」 竇惠聞言猛抬頭,淌著淚的眼睛便開始如雨而下了。 拓跋仡邪一蹬足,倏地起身,緊張地在草蓆上走來走去,「喂!你這樣莫名其妙的大哭,把我嚇到了,或許,我該去找你爹……」 「不要……你不要走……」竇惠哭得悲哀,那種細細低啜的頻率和拓跋仡邪的耳朵產生了共嗚,將他慌張的心安定了下來。 最後他踅到她身旁,小心地蓋住她的小手,安撫說:「我不會走,但你必須告訴我你怎麼了,否則我會緊張的。」 竇惠一聽,倏地自他掌下抽回手,扭身過去,不睬他。 拓跋仡邪為她這種搞怪的性子翻了一個白眼後,耐著心性來到她的另一側,「你這樣的哭,會讓人發神經的,或許我該出去散個步,等你回復正常後,可聽你說吧!」 竇惠回頭,可憐地說:「我不可能回復正常的!」 「啊?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可能回到以前的日子了!連你剛才看到我的醜樣子,都像是被鬼嚇到似的,我不要前面長出那麼可怕的東西,我也不要那種痛得快要昏過去的感覺,如果長大就得忍受這些不適,那我情願不要長大。」 拓跋仡邪似懂非懂,但尷尬的成分居多,「我並沒有被你嚇到啊,嗯,也許有一點吧,但絕對不是因為你醜,而是因為……因為你變高,變得更漂亮了!」 竇惠抬起濕濡晶瀅的長睫長,睨了他一眼,「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拓跋仡邪的一句安慰,讓躲他五個多月的竇惠破涕為笑了,「我以為你會討厭我變了樣子,所以連門都不敢邁出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