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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宋思樵    


  那位花名叫做銀屏的妓女嚇得全身直打哆嗦,不甚狼狽地逃出紗門,駭然失色地尖叫著老鴇的名字。

  胡嬤嬤連忙趕來小心應對,一味討好。

  奈何,換來的卻是不堪入耳的辱罵與威脅,及玻璃碎裂、杯盤齊飛的驚險場面。

  解鈴還需繫鈴人,手足無措的胡嬤嬤只好趕緊差人去請彭襄妤下樓「滅火」。

  而她呢?則戰戰兢兢地安撫著石文義這個乖戾難纏的瘟神惡霸,並笑臉迎人地請他移駕到醉月閣上坐。

  沒一會,彭襄妤便抱著一支月琴,凌波微步地款款而入。而石文義這個如蠅逐血的狎客只覺眼前一亮,登時看得目瞪口呆,呼吸困難!

  天啊!這是怎樣娉婷美麗的蓋世佳人!

  但見她面如美玉,欺霜賽雪,擅口櫻層,目若晨星,一身素雅飄逸的紫紗遮不住纖細的藕頸,寬大的衣袖藏不住白嫩的纖纖玉指,一顰一笑,顧盼之間,俱是風華。

  石文義看得目眩神移,渾然忘我!暴戾之氣頓時一掃而空。

  憂心忡忡的胡嬤嬤總算放下心頭的巨石,如釋重負的退了下去。

  彭襄妤盈盈一福,「賤妾拜見石大人,還望石大人寬宥怠慢之罪。」

  驚艷甫定,色迷心竅的石文義已急不可耐的伸出雙手,準備乘機一親芳澤,溫存快活一番。

  沒想到卻被彭襄妤巧妙地躲開了,她凜若冰霜的慢聲說道:「石大人,請你自重,襄妤雖為風塵女子,但賣藝不賣身,大人若有雅興聽我彈琴獻藝,襄妤願為大人盡心表演,否則,請恕襄妤無禮,礙難款待!」

  石文義眉頭一皺,老大不高興地板起他那張又肥又臭的臉,暗罵:臭娘們真會給老子擺譜,也罷!玫瑰多刺,老子就稍事忍耐,待會再霸王硬上弓,要你好看!

  「好吧!你會彈什麼好聽的曲子,本大人洗耳恭聽!」

  彭襄妤輕輕坐在一張錦墊上,懷抱月琴,輕挽衣袖,露出春蔥般水嫩的皓腕,試了幾個音,開始彈唱: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弦。

  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

  忽聞水上琵琶聲,主人忘歸客不發。

  尋聲暗問彈者誰,琵琶聲停欲語遲。

  移船相近邀相見,添酒回燈重開宴。

  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生平不得志。

  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

  她唱得是白居易的「琵琶行」,聲音婉轉輕柔,悅耳動聽。可惜,對牛彈琴,石文義這個沒啥內涵的空心大老倌聽到這,已不甚耐煩地打斷了她:

  「別唱了,別唱了,沒啥意思,你抱著月琴唱琵琶,唱得我頭昏眼花,乾脆,你來陪我喝酒解悶,咱們快活快活!」說著,便欲動手將彭襄妤攬入懷中,狎暱一番。

  彭襄妤機靈一閃,便躲開了他的祿爪,輕巧巧的坐在酒桌旁,笑盈盈地斟酒敬了偷香不成、面帶懊悔的石文義一杯。

  石文義怏怏不樂的回敬一杯,倏地,靈機一動,又想到吃豆腐的絕招。

  「襄妤,我們這樣正經八百的敬酒多沒意思,不如,你改坐在我大腿上敬酒,咱們親親近近,不是更有情趣嗎?」言猶未了,他這個不懷好意的色中餓鬼,便已動手動腳的付諸行動。

  彭襄妤情急之下,為求自保,慌忙將手中的酒往石文義的臉上潑灑。

  石文義勃然大怒,蠻橫粗暴地伸手攫住彭襄好的手腕,「臭婊子,你敢跟大爺我撒潑,老子看中你,是你的福氣,你不寬衣解帶,好生伺候,還敢惺惺作態,老子今天不扒光你的衣服,逞逞雄風,你當老子是好欺的孬種!」

  正當他揚起手,準備撕扯彭襄妤的衣襟時,一隻著繃布,握著折扇的手已疾如閃電地壓在他的手背上。

  「石大人,強摘的瓜果不甜,強撮的姻緣不賢,你是聰明人,該不會犯這種要命的錯誤吧?」

  一個森冷而深沉莫測的男性嗓音繼之響起,石文義心頭一震,霍然鬆手放開了彭襄妤,甫轉過頭,便看見了狄雲棲那張俊美卻冰寒緊繃的臉。

  剛剛還霸氣凌人的石文義倏然收斂了許多,他艱澀地吞了口水,訕訕地向狄雲棲打著招呼。「狄侯爺,你也來了,真巧啊……」

  「是啊!再晚一步,你豈不是就大告功成,徹底犯到我的頭上來了?」狄雲棲不威而怒的冷聲說道。

  石文義再橫行霸道,魯莽粗野,也不敢招惹狄雲棲這位目前最炙手可熱的皇親國戚,只得拉下身段,卑陬失色的試圖解釋:

  「狄侯爺,我……不知她是你的女人,而……卑職絕無惡意,只不過……是想跟她……呃……開開玩笑而已!」

  「是嗎?」狄雲棲面無表情的冷哼一聲,「連皇上、劉太監都知道迎翠樓的花魁彭襄妤是我的紅粉知己,石大人常在京城裡走動,怎會如此孤陋寡聞呢?」

  石文義面如塗朱,不覺詞窮意拙了。「這……這……」

  「這什麼?」狄雲棲面帶譏刺的沉聲打斷他,「你以為我昨天在張大人的婚宴上,和逍遙公子交手掛了點彩,今天便不會光臨迎翠樓跟你爭風吃醋是嗎?」

  石文義被他一針見血的戳破心事,一張肥臉更是漲紅得宛如燒透的豬頭。「卑職……卑職不敢……」

  狄雲棲劍眉一揚,輕搖折扇,薄薄的嘴角掛著一抹令人怯寒的冷笑。

  「我聽說谷提督的侄子谷維軍對你的位置很感興趣,昨個我救了谷提督一命,他感激之餘,又再三拜託我向劉太監美言幾句,你說,這檔事我該怎麼處理才好?」

  石文義一聽,什麼顧忌全沒了,跟著不勝惶恐的跪倒在地,「狄侯爺,請您……手下留情,饒小的一回,我下次絕對不敢了。」他見狄雲棲寒著臉不作答,又改弦易轍的轉向彭襄妤求情。

  「彭……彭姑娘,請你大發慈悲,饒恕……我的冒犯之罪,我……我真的不知你是狄侯爺的女人,否則……借我十個膽,我也不敢動你一根汗毛!」

  彭襄妤低眉斂眼的背過身不予理睞。

  石文義肥胖的兩腮微微顫抖,豆大的汗珠順鼻滾滾而下,他提心吊膽的跪在那,一時氣沮得宛如喪家之犬,方才大鬧迎翠樓的神氣早已消失殆盡!

  狄雲棲搖搖頭,滿臉鄙夷的冒出一陣冷哼,「哼,沒出息,快滾吧!下次再撞到我手裡,本爵定不輕饒!」

  石文義如蒙大赦地連連叩首謝恩,正待鬆口氣準備走人時,狄雲棲又不徐不疾的喚住了他:

  「且慢!」這兩個字又把石文義的心給吊在空中了,他不勝驚惶的轉過身軀,戒慎恐懼的注視著狄雲棲。

  「以後不准你再踏進迎翠樓一步!」

  「是,我一定遵命。」石文義點頭如搗蒜。

  「還有,以後在京師逛溫柔鄉行止收斂一點,別老是幹一些不花錢的買賣勾當!」狄雲棲一字一句的慢聲說道。

  石文義哪敢不從,除了唯唯相諾,他別無一計,就盼狄雲棲能放他一馬。

  狄雲棲緩緩把弄著手中的折扇,又溫存極致地攬過彭襄妤的香肩,柔聲問道:

  「他有沒有傷到你?」

  石文義的心又開始惴惴不安的揪成一團,手心裡更是冷汗淫淫,直擔心彭襄妤會以牙還牙,乘機報復。

  彭襄妤星眸半掩地輕輕搖頭,「沒有,除了虛驚一場,其他都還好。」

  狄雲棲無限愛憐地撫摸著她的鬢髮,「下次誰要敢凌侮你,我不把他挫骨揚灰,就枉生為寧陽侯!」

  才剛喘口氣的石文義,又被狄雲棲這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話給嚇得手腳發軟,臉色發青。只得進退失據地杵在門檻邊,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狄雲棲從懷中取出一支精緻的珍珠簪子,輕柔無限地插進彭襄妤的雲鬢上,情意綿綿地笑吟道:

  「雲一緺,玉一梭,澹澹衫兒薄薄羅,輕顰雙黛螺。」

  彭襄好秋波一轉,無盡嬌柔的輕啟朱唇,跟著吟誦:

  「秋風多,兩相和,簾外芭葉三兩棵,夜長人奈何!」

  狄雲棲凝眸淺笑,輕輕撫摸著她那如黑緞般晶瑩的青絲,柔情萬斛的接口道:

  「夜雖長,情更長,願伴卿卿訴衷腸,天人共倘徉!」

  彭襄妤粉頸低垂,不勝嬌怯的紅著臉偎進了狄雲棲的懷中,一副羞羞答答,小鳥依人的模樣。

  狄雲棲閉上眼眸,神采奕奕的擁著佳人,如癡如醉地享受著美人在抱的溫存旖旎,似乎早已忘了石文義的存在。

  石文義嚥了一口水,正準備躡手躡腳溜之大吉時,狄雲棲的聲音又如鬼魅般的響起:

  「石大人!」

  「是,爵爺,你有何吩咐?」他不勝倉皇的哈著腰苦笑道。

  「對女人不能蠻幹,得學學我,溫柔點,」狄雲棲慢條斯理的說道:「這才是風雅,懂嗎?」

  「是,是,是……」石文義像應聲蟲似的猛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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