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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蘇殊    


  楊素已不在身側,趕去覆命了。沒有他相陪,裴傾只覺得更加孤單。

  「夫人,從今開始,這就是你住的地方了。」七拐八拐地走了很多路後,四個家臣在一座小院落前停下。

  院落雖小,佈置得卻極是美麗,雕花紅木大門的頂上,掛著一塊匾,上面書了四個字——「聽雪小築」。

  就因為這四個字,裴傾忽然覺得自己應該會喜歡上這個新家,畢竟,她的後半生,也許都將在此渡過。

  進了門內,屋裡的一切都擺放得井井有條,玲瓏秀雅,倒頗為獨具匠心。

  「夫人,我們少主喜歡清靜,故而島上從來就不怎麼熱鬧。可能是海邊的緣故,一到夜晚,特別陰冷,大家也都在屋子裡取暖不出門。夫人如果無聊,可以看看書,彈彈琴,或找丫頭們來陪著說說話,下下棋。夫人晚上可別一個人亂走,會迷路,有什麼需要就儘管吩咐丫頭們好了……」家臣們在一旁嘮嘮叨叨。

  「我只想知道。」裴傾開口,「我什麼時候能見到你們的少主?」

  家臣們對視了片刻,道:「這個小的們不知道,夫人請安心休息,少主自然會安排與您見面。夫人如果沒什麼其他吩咐,我們回去覆命了。這是小翠和小碧,從今天起,就由她們伺候夫人了。」

  兩個丫頭,倒生得很可人,只是卻面無表情,生疏得很。

  裴傾在心裡暗歎了口氣,走到窗邊,推開了窗子,海風吹來,肌膚間頓時起了陣寒顫……但突然間,她怔住了——

  只見後院的空地上,一樹的梅花,朵朵嫣紅,綻現芳華。

  裴傾驚喜,回過頭道:「這競有株悔樹!太好了!」

  叫翠兒的丫頭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夫人,這裡本來是沒有這株梅樹的。但是三天前,楊素大人飛鴿傳書,說夫人喜歡梅花,所以底下的人便從東院好不容易移栽過來的。」

  裴傾一呆,耳邊響起了楊素曾經說過的那句話:「有的。我向夫人保證,一定會有的,在冬季裡,開得很艷很艷的梅花。」

  一時間,心中百感交集,竟不知是感動呢,還是悲哀……

  第二章

  當夜,剛脫了外衣想睡時,忽聽得房間西邊遠遠傳來輕泣聲,在靜謐幽深的夜裡顯得更加詭秘。

  裴傾聽了一會,只覺渾身寒毛都立了起來,便問道:「是誰在哭啊?」

  碧兒的臉上露出見怪不怪的神情,回答道:「是少主的第三個夫人,瘋了,每天晚上都會哭一陣子才睡。夫人不必驚訝。」

  「三夫人?」裴傾挑起了眉。

  「不,是第三個夫人。」碧兒糾正她,「少主已經休了她。現在,夫人您是少主惟一的妻子。」

  裴傾忽然覺得一股寒氣由腳底升起,沁透了全身。

  「為什麼休她?是因為她瘋了,所以休她?還是因為休了她,所以她才瘋了?」

  翠兒冷漠著容顏,淡淡答道:「婢子們不知道,夫人還是別問了吧。知道的越多,越沒好處。」

  裴傾的手忽然捏緊,這一刻,她竟有一耳光扇到翠兒臉上去的衝動!但她最終還是忍住了。依羅島……一個不屑於她的地方,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還有那個暴戾的夫君。

  我能生存下來嗎?我能不死、不瘋嗎?

  如果我不能,那裴家堡的聯姻也就變得沒有了任何意義!

  裴傾凝視著桌上僅剩的一盞燈火,火光跳躍著,像是一個諷刺的笑容。

  忽地一陣風來,把那一點燭光也給吹滅,卻原來是房門,被人用力推開了。接著一個粗獷的聲音暴躁地響起:「為什麼不點燈!明知道我要來,還這麼早睡下,故意擺架子給我看嗎?」隨著來人的進入,空氣中傳來了很重的酒味。

  翠兒和碧兒聽到聲音頓時嚇得跪倒在地,碧兒顫聲道:「婢子……婢子們實不知少主今夜會來,這燈……是少主剛才進來時被風吹滅的……」話音剛落,就被來人一腳踢了出去,撞在場上,一聲悶哼後便沒了聲音,想是昏過去了!

  這就是羅傲——我的夫君?裴傾皺起了眉,心中暗暗歎息著,卻沒有多少驚訝。她清了清嗓子,道:「妾不知夫君會來,失禮了。碧兒,掌燈。」

  一旁的碧兒如大夢初醒,連忙爬起來跑去點燈,燈光一起,一切景象便頓時清晰了起來。裴傾靜靜地望向來人,羅傲身材高大,穿著一襲金絲長袍,五官非常粗鄙,竟可用「恐怖」二字形容,尤其在搖曳不定的燈光下,看起來就像個醜陋的怪物!沒料到堂堂依羅島的少主,竟生得如此不堪的一副模樣。

  雖然早聽聞此人醜陋,但心中還是驀地驚了一驚,只是臉上,卻沒有流露出太多的表情,裴傾咬咬唇,拿起外衣穿上,盡量讓自己的態度顯得從容。

  「碧兒,把門關好,莫讓寒氣進來,替少主把披風摘了,再倒上茶來。」裴傾整理好儀容,走上前輕輕一拜,道:「夫君請坐,妾有禮了。」

  羅傲的目光一直盯在她身上,閃爍著極為複雜的情緒,似是驚訝,似是讚賞,又或其他。碧兒上前正要為他解下披風時,羅傲卻將手一揮,粗聲粗氣地道:「不用了,你退下!」

  「是——」碧兒望了裴傾一眼,走過去扶起暈倒的翠兒,退了出去。

  房間裡只剩下兩人,燈光一跳一跳的,映襯得羅傲的臉也一陣明一陣陰。裴傾不禁垂下了眼皮,抿緊唇,她實在不知道這個傳說中相當殘忍而暴躁的男人會對她做些什麼。

  不害怕嗎?錯了,必然是害怕的。

  過得一會兒,忽聽羅傲道:「你怕我?」

  裴傾深吸了口氣,搖了搖頭,接下去羅傲的聲音就一下子提得很高,厲聲道:「那你為什麼不敢看我?因為我長得醜?」他伸手捏住裴傾的下巴,抬起她的臉逼她看著自己。

  如此近的距離,裴傾甚至感覺得到從羅傲嘴裡散發出的那股濃烈的酒氣,直噴到她的臉上。

  「你喝醉了!」裴傾試圖甩開他的手,卻被羅傲箍得更緊。

  「是嗎?醉了又怎麼樣?你在害怕嗎?我的新娘。你的膽子似乎比我的前六個夫人都要大些啊!哈哈哈,你明知做我的妻子必逃不過一個死字,為什麼還要嫁過來?就為了裴家堡日後的命運嗎?所以,為了這個原因,無論我怎麼對你,你都必須要忍受下去,更不能尋死或逃離,不然,裴家堡與依羅島的姻親關係即告終止,是嗎?哈哈哈,所以,你只是個可悲之人罷了——」羅傲一邊笑著,一邊撕開了她的衣服。

  裴傾閉上了眼睛,告誡自己必須要忍受這樣的侮辱,只是眼淚,仍是無依地落下,濡濕了臉龐。

  羅傲伸手摸到了她的眼淚,笑得更狂:「嘖嘖嘖,怎麼哭了?我美麗的新娘。對了,聽說你們裴家堡有個絕世美人叫裴稀,是嗎?究竟要怎生模樣,才能把你也給比下去呢?什麼時候倒要好好瞧瞧……」

  裴傾本已完全放棄抵抗,但一聽到羅傲的嘴裡蹦出了「裴稀」二字時,就像一把利劍穿過了她的胸膛,那股劇烈而壓抑的痛,她忽然張嘴狠狠地往羅傲的手臂咬了下去!

  羅傲痛得大叫一聲,一把將她推了出去,裴傾「砰」地摔倒在床邊、嘴裡有血腥的味道,不知是自己的,還是羅傲的。

  「你——」羅傲暴跳著,似乎想要衝上前掐她的脖子,但最終卻又硬生生地克制住了自己,「你這個女人!好!今天我就先放過你,看你究竟怎麼樣!你等著吧——哼!」地下這麼一句話後,便怒氣衝天地甩袖走了。

  房門大開著,冬夜的風夾帶著雪吹進來,破裂的衣衫抵不住寒氣,裴傾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她的頭抵靠在床腳上,渾身冰涼。

  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是很久,又似乎沒多久,院子中傳來了腳步聲。彷彿與心跳產生了某種默契似的,裴傾抬起了頭,朝聲音來源處看去,便看見了楊素!

  穿黑衣的楊素,在雪光的映襯下,像個遙遠而溫暖的夢。

  楊素走到她面前,默立了半晌,忽然解下了自己的外衣,蓋住了裴傾哆嗦著的身軀。他的指尖傳來的體溫,令得裴傾整個人為之一顫。

  「楊素——」委屈的語音呼喚出心底最深邃的脆弱。這麼多日來壓抑著的情感終於如潮水般的湧出,裴傾哭了起來。

  楊素歎了口氣,輕輕將她攬入懷中,那般細緻而又小心翼翼。

  此時此刻,其他的一切都似乎不重要了,似乎只有眼前這個男人的體溫,才是真實而且具有安撫力量的。

  楊素抬起手,輕撫著她柔順的長髮,眼眸中不知是憐惜還是傷感,或是另一種更複雜的情緒:「夫人,你受諒了。」

  「夫人」二字一入耳中,裴傾頓時清醒了過來——天!我在做什麼?我居然抱著丈夫以外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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