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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向雲樵    


  琴聲迅速轉為激昂,依寒眼眶浮湧出淚水,在一片淚水模糊中,她和皓誠激烈的爭吵、決裂,依彤一臉的得意的笑、冷眼旁觀的畫面,一一浮現;依寒猛烈地移動手指,企圖將胸中即將爆發開來的憤怒,藉著激昂的琴聲盡情傾洩出來。

  急促的音律有如冷冽的雨水濕透了她的心,滲進了她的骨髓,腐蝕了她的意志和力氣……

  「砰!」琴聲在洶湧如浪潮襲捲的狂飄中戛然而止。

  依寒的臉色變得慘白,手指因過度激動而顫抖不止,滿腔複雜的情緒和疲倦使她近乎虛脫,上半身癱軟在琴鍵上。

  凝結的空氣中迴盪著殘留的琴音,伴隨她抽搐不已的肩膀和斷續的哭泣呻吟聲……,此刻,整座教堂呈現出一種近乎真空般的死寂,除了聖壇前靜靜燃燒著的點點燭火、聖像緘默寬恕的眼神,還有就是——

  一陣極瑣碎的聲音傳來,在這寂靜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清晰;依寒猛抬起淚痕斑斑的臉龐,心悸地望望左右,四周又恢復了寂靜;空氣中隱隱飄散著一絲不安,她再仔細傾聽,心中掠過一陣戰慄,她霍地站了起來,急速地轉過身——

  「啊——」

  她瞥見身後不遠處正站著一個高大的男子,不禁震駭得驚呼一聲,並本能地將身子向後跌靠,以致手掌不慎碰觸到身後的琴鍵,寂靜的教堂立刻充塞著刺耳的聲響。

  那人顯然也被依寒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剎那間,不知所措。

  「你……還好吧?」陌生人囁嚅地問著。

  依寒瞪視著這個無禮的闖入者,戒備地問道:「你是誰?想做什麼?」

  「對不起,我沒有惡意……」

  那人看出了依寒眼中所投射出的驚嚇眼光,急切的解釋著,他的聲音低沉而渾厚,充滿了親切的氣息。

  「我姓賀,叫賀宇喬,是今天參加婚禮的客人。」

  依寒定定驚駭的心,遲疑地端詳著眼前這位高大魁梧的男子——他有一頭極濃密的黑髮,眉宇之間隱隱流露出一股軒昂的氣度和成熟男人的味道;他身上穿著一襲剪裁合身、質地不俗的暗藍色雙排扣西裝,筆挺的淡灰色細紋襯衫搭配一條與西裝同色系的織錦領帶,從他的穿著可看出此人品味獨特。

  依寒在他身上仔細梭巡一番之後,視線再度回到他的臉上,他有著寬闊的額頭、高挺的鼻子和一張弧度優雅的唇;就在她不經意地碰觸到那一對深邃懾人的眸子時,立刻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羞赧,她這才驚覺到剛才自己如此肆無忌憚的觀察他的舉動失態了。

  「喔!抱歉。」她緊繃的神經稍稍鬆弛了,頰邊隱隱湧上一抹紅暈,說:「我剛才不該對你那種態度的,只不過,你突然的出現嚇了我好大一跳。」

  賀宇喬笑了,他將手放在褲袋內,狀極輕鬆的稍向前移近了幾步,似乎又怕驚嚇到眼前這位氣質不凡的漂亮女孩。

  「很對不起!嚇到你了。你的琴彈得非常好,是本行嗎?」

  「喔!不,興趣而已。我本身是從事秘書的工作。」依寒據實以告。

  「秘書?真想不到。剛才聆聽你的琴音,簡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我還以為是某音樂學院的高材生或是那位音樂家呢!如此流暢的琴藝,不走音樂這條路,還真是樂壇上的一大損失哩!」

  「看來,賀先生對音樂有極深的研究?」依寒試探性的問道。

  「不!對音樂我是門外漢,略知一二罷了,和沈小姐精湛的造詣比較起來,只能算是班門弄斧,見笑了!」

  「你認得我?……」依寒心中泛起一絲親切的感覺,道:「你是我爸的朋友吧?我覺得你有些面熟,但又好像不曾見過你。」

  賀宇喬的臉色黯了一下,很明顯地,他對依寒的答話感到失望,但僅一會兒的工夫,一抹諒解的笑意又重新浮上他的臉龐。

  「十多年前的往事了。你那時候還是個漂亮的小女孩,模樣依然沒變,但現在比以前更美了。」

  賀宇喬的讚美和恭維令依寒有些不安;他們之間有著短暫的沉默,她轉開頭,企圖轉移話題,說:「你要去參加茶會嗎?」

  「本來要去的,但我發現丟了一樣東西。」

  「喔!你有東西掉在這裡嗎?需不需要我幫忙找?」

  「是的,我確實差點遺失了一件很寶貴的東西,不過,謝謝你,我已經找到了。」

  賀宇喬的眼神始終凝注在依寒臉上,似乎在探索著什麼。

  「恕我冒昧,剛才我聽到你的彈奏,我感覺到你的情緒似乎很激動、很哀傷,像是有什麼嚴重的事困擾著你,是跟今天的這場婚禮有關嗎?還是……」

  就像是突然被人揭去面具般,依寒才剛緩和下來的情緒,又再度沸騰了起來;眼前的陌生人,那一雙銳利的眼睛似乎能看穿她的所有心思,為此她感到有些氣惱。

  她緊蹙起眉頭,嘴角也垂了下來,纖細的身子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他顯得有些慌張。

  「賀先生,如果沒別的事,我該走了。」依寒的臉上蒙上一層寒霜,她急於拉遠彼此間的距離。

  「你要去參加茶會吧?正好,我們一起走。」

  「不了,我不習慣和陌生人同行。」她冷冷應道。

  她突然感到萬分懊惱和沮喪,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站在這裡接受眼前這位陌生男人的詢問和好奇的眼光;她轉身闔上琴蓋,彎身取了皮包和小外套,像沒看見賀宇喬似的,逃也似的急走了出去。

  當依寒抵達茶會會場的時候,茶會已進行一段時間了,會場佈置得相當華麗,賓客三三兩兩或坐或站的聊著天,氣氛顯得輕鬆自在。

  芷雲對於依寒的晚到,隱隱顯出一絲不悅,卻也不便表示什麼,只淡淡和她打了聲招呼,並簡單交待一些事,就逕自招呼客人去了。

  倒是依寒的父親——沈世瑋熱絡地擁著她到處向長輩朋友們致意,並慫恿她說些應酬話,但心情不佳的她,面對這些無聊的應酬,顯得相當不耐,可是為了不掃父親的興致,她還是勉強自己強顏歡笑的和賓客們周旋。

  偶爾,她的眼光會有意無意的在人群中尋找著皓誠的身影;一想到他的翩翩風采,她的心就會閃過一絲刺痛。甚至有一次,當她正和客人說著話時,猛一回頭,竟發現到皓誠的眼光就如同往昔一樣專注、凝神地望著她;她慌亂的別過臉去,繼續和客人談笑,但已心不在焉、言不由衷了。

  當她再度趁隙轉過頭去看,只見皓誠和依彤在眾人的起哄下做著親暱的動作,她的臉上浮現出極深的失望,心想:剛才難道只是自己的錯覺,還是……

  到此她已無法再勉強自己繼續待在這個地方了,她藉故離開人群,姍姍地踱到庭院裡,平復一下落寞的心緒。

  一陣清風襲來,讓依寒鬱悶的心情稍稍得到抒解,情緒平靜多了。

  「嗨!」一個熟悉又令人心跳的聲音自背後傳來,她煩躁地皺起眉頭,低聲咒罵這個不速之客。

  她閉了閉眼,深深吸口大氣,心想:該來的總是要面對的,不是嗎?轉過身,她眼光含怒地瞪視著站在她背後的皓誠,此刻他正微低著頭注視著她,眼中流露出的是一如往昔般的款款情意和幾許尷尬。

  「好久不見,有一年了吧,你好嗎?」皓誠關懷的語氣,令依寒心酸。

  「你明知道我不會太好過的,不是嗎?」依寒困難地吞了口口水,倔強地抬起下巴,極力保持著鎮定和風度,然後又說:「我當然好嘍……,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能說不好嗎?」她語帶嘲諷地應說:「怎麼樣,當新郎的滋味如何?你捨得丟下新娘子,不怕待會兒進去找不到人了。」

  「別這樣!依寒,我需要你的祝福。」皓誠壓低嗓門道。

  「哦!是嗎?」依寒挑挑眉,心裡泛起一絲酸楚。「我該用怎樣的賀詞才能詮釋你今天的心情呢?是永浴愛河?還是早生貴子?」

  皓誠微皺皺眉,低啞著聲音道:「我是逼不得已的。」

  「哈!愛說笑,這可是我有始以來聽到的最大笑話,這麼說來,你可真是不幸哪!」她聲調誇張地提高了幾分。

  「我還是愛你的……」皓誠不安地看了看左右,確定沒人注意,這才說道:「不管怎樣,我希望你能瞭解,這一輩子我最深愛的人只有你。要不是她時時刻刻煞費苦心百般挑逗我,我也不會一時衝動和她……依寒,我曾要求過你好多次,你一直不肯,我實在受不了了,沒想到那天我又醉得不省人事,所以就把她當成了你……」

  「我不要聽!」依寒搗起耳朵,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忽然覺得疲憊極了,當初自己的一番心意,他居然沒辦法體會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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