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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向吟    


  「不是我不肯救,實在是我無能為力,你還是好好安葬她,別一意孤行了。」

  風滌塵根本沒聽進大夫的忠告,他丟下一錠銀子,抱起曲水樓就向門外走。

  難道自己真的挽不回她?他哀傷地盯著毫無生息的曲水樓,她那嬌美寧靜的容顏深深地揪著他的心。

  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幾個大夫這麼說了,但他始終不相信,他真的在內心裡隱隱約約地知道她不但沒死,而且還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風滌塵望著中天的滿月,夜已經深了,約莫是子時的時分,他想起自己從傍晚餵過她之後就沒再讓她進食,趕緊從鞍袋中拿出一壺下午買來的羊奶。

  他不相信曲水樓已經死了,但是在找到能醫治她的大夫之前,她必須保持體力撐過這個難關。

  風滌塵將她橫坐在地上,抬起她的上半身依出罪在胸前,然後他順直曲水樓的頸子,扳開她的嘴,先試口羊奶確定沒壞後,他再含著羊奶送進曲水樓的嘴裡。

  他又在吻她了!曲水樓虛弱地想道。但她知道風滌塵不是在輕薄她,他是迫於無奈才用這個法子讓她吃進東西。這兩天來她無時無刻地受著劇痛的煎熬,到最後疼痛已經使她麻木,反而沒有第一天時那種蝕人心肺的致命痛楚,但是自己又累又餓,虛弱得有幾次差點暈過去,全憑她的意志和風滌塵不斷地餵她吃東西補充體力來抵抗劇痛的折磨。

  曲水樓暗自慶幸,好在這個呆子不相信她已經死了,在旁人的眼中像個瘋子般地堅持餵她這個死人,要不自己也沒辦法清醒到現在,她這次如果真的沒死,風滌塵絕對是她的救命大恩人!

  風滌塵瞧見餵入她嘴中的羊奶大部分都從嘴縫流了出來,不由得心急似火,他用袖子擦拭掉她嘴邊的水痕。「喝下去呀!水樓,你一定要喝下去。」

  我也想啊!曲水樓無助地想反駁他,可是嘴巴完全不聽她的話,她能怎麼辦?她真的很餓,但卻無法嚥下風滌塵餵給她的全部食物。

  風滌塵不放棄地餵著她,直到壺裡的羊奶全空了,才又抱著曲水樓上了馬,輕聲向她低語,「水樓,坐穩了,我再帶你去找大夫。」

  還找?曲水樓在心底呻吟,她很感激風滌塵為了自己不眠不休地找大夫,但是馬匹的搖晃對她來說是一種莫大的折磨。她實在很想告訴他別找了,全天下知道怎麼解牡丹根藥性的人只有她和師父、向樓而已,沒其他大夫知道的,只要再一天,再過一天她就會清醒過來,他就不必那麼操心了。

  風滌塵抱著曲水樓騎在通往下一個村莊的路上。他過了半晌,又緩緩開口做他例行的公事——向她說話。「水樓,你大概沒聽說過軍營裡的事吧!其實軍營也不像一般人所說的那麼枯燥,要不然我怎麼會待了那麼多年呢?像有一回我的軍師跑來找我,說是有要緊軍情通報,結果你猜是什麼要緊軍情?」他露出兩天來難得的笑容,「他所謂的『要緊軍情』居然是他的戰馬生了小馬!他騎著那匹馬隨我帶兵打仗,幾年來完全不知道他騎的是一匹雌馬,直到他發現馬生了小馬才緊張地跑來向我通報……」

  又來了,曲水樓非常專注地、努力地聽著風滌塵敘述軍營裡的趣事,那起碼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暫時不理會身子的痛楚。

  他曾跟她訴說過塞外粗獷豪邁的景色,令她嚮往那種與天地合為一體的感覺,也說過他小時候頑皮好玩,為了躲避師父的責罵而躲進山裡好幾天,那讓她也想起自己有過相同的經驗,甚至連他的祖宗八代發生過什麼事,她都快倒背如流了。

  曲水樓暗自在心裡向風滌塵道謝,他大可以不管她的死活,不必同她說這些話,不必為了她日以繼夜地找大夫……

  除了向樓,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麼好過。那些因為她的容貌而接近她的男子,大都不懷好意,表面上奉承敷衍她,實際上對她放浪形骸的作為十分瞧不起。

  也只有風滌塵知道自己那放肆的行為後還對她那麼好;他不會刻意去說些好聽的話討她的歡心,只會寬容地的任性,平心靜氣地糾正她的行為舉止。她就是因為他老是不肯順著自己的意才故意跟他唱反調的,老實說自己並不討厭他,事實上還算有那麼一點點兒的喜歡……

  好吧,喜歡就喜歡,曲水樓很勇敢地承認自己的感覺,她是滿喜歡他的啦!雖然真正跟他相處的時間只有一天是清醒的,自己要真不喜歡根本連理都不理他,還說沒事就和他要嘴皮子呢!而他是真的打從心底關心她,等自己醒來後,她再也不會對他這麼凶了。

  曲水樓依著風滌塵的胸口,仔細聆聽著他低沉渾厚的音調充滿她的耳際。

  聽到他令自己心安的聲音,痛苦彷彿愈來愈輕了,連身下的馬匹引發的疼痛,似乎也沒那麼難以忍受,她在心裡微笑著。

  「然後啊……等你醒來再跟你說,水樓,我們又到了另一個村莊了。」

  風滌塵遠遠地瞧見另一個村莊的村口木樁,立即驅馬緩慢地小跑。「沒想到這個村莊跟上一個距離這麼近,我們才走了快兩個時辰。水樓,也許這裡的大夫能治好你的病。」

  曲水樓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唉!還是算了吧!讓她乖乖地在床上躺一天等藥性解除不是更好?

  風滌塵策馬進入村莊中,迅速地尋找門口掛有燈籠的房舍。

  一般行醫者為了不使夜半需要急診的病患找不著大夫,多半會在深夜於自家門前掛上一盞明燈,所以說只要找得到門口掛有燈籠的房舍,大多就是大夫的住所。

  風滌塵遍尋村莊,好不容易才在街尾找到一盞昏暗的燈火。他將馬停在那棟房舍前,抱著曲水樓下馬來到大門前用腳敲著門。

  「有人在嗎?」他吼了好幾聲,正想破門而入,磚房內就亮起了微弱燈火。

  「誰啊?誰啊?三更半夜的敲門敲得這麼急,吵死人了。」一個身著白色單衣的老頭兒護著燭火,喃喃自語地出現在門前。

  「我是來求醫的。請問你是不是大夫?」

  老頭兒瞪大了眼,滿臉不高興地開門閂。「我不是大夫,難道你是大夫啊?求醫?模樣是糟了點,但我看你還挺有精神的,病人是你?」

  「不是我,是她。」風滌塵望了望懷中的曲水樓。

  老頭兒注視了她好一會兒。「這小姑娘長得挺標緻的,只是臉色蒼白了點,什麼病啊?」

  「中毒。」風滌塵瞧這個老頭兒八成也是個庸醫。

  「啊?」老頭兒愣了一下,迅速回頭往房內走。「還不趕快把她抱進來,晚了就沒得救了。」

  風滌塵抱著曲水樓進了房。

  老頭兒示意風滌塵將曲水樓放平在醫治病人用的床台上,他把了把曲水樓的脈搏,又查看了她的氣息和眼皮。他搖了搖頭。「太晚了,她已經死了。」

  又是相同的答案!風滌塵準備抱起曲水樓離開。

  「等等。」老頭兒出聲制止他。「你剛說她是中毒,可是這姑娘不像是中毒死的,反倒像是淬死。」

  猝死,這個名詞風滌塵已經不曉得從多少大夫口中聽過了,他不耐煩地糾正老頭兒,「我確定她是中毒。」

  「哦?」老頭兒搔了搔頭。「我還沒見過哪個中毒的人死得這麼好看過,照理來說中毒之人必定臉色醬紫,七孔流血,她中的是什麼毒?」

  「我不知道!」風滌塵真討厭這個煩人的老頭兒。

  「那麼她什麼時候中毒的?」老頭兒追根究底地問道。

  「兩天前。倘若你救不了她就別問了,我還要帶她去找其他大夫。」

  「兩天前……兩天前……」老頭兒反覆地沉吟,「不可能,兩天前她就這副模樣?還是之前還有氣息?」

  風滌塵眼中亮起一絲希望。「她兩天前就這副模樣了,大夫,你有辦法救她?」

  老頭兒仍然搖著頭。「我沒法子,但是她的屍體經過兩天還沒變黑,這點我實在想不通。人死怎麼可能不腐呢?除非……」

  「除非怎樣?」他心急地問道。

  「除非她沒死。」老頭兒下了一個結論。

  聰明!曲水樓在心底為這個老頭兒喝采。

  風滌塵總算聽到一個大夫說她沒死。「那我們該怎麼救她?」

  「這也不可能……沒有脈象的人活不了……」老頭兒又陷入沉思。「對了!」他一擊掌。「這位姑娘雖然已經沒氣息、沒脈象、沒體溫,但還有一項可以確知她是否真的死了,如果還活著的人,這一項一定假不了。」

  「什麼方法?」風滌塵喜出望外地問道。只要能證明曲水樓沒死,要他辦什麼事、怎麼辦都行。

  「摸她的會陰穴,倘若尚有餘溫就表示她沒死。」

  摸她的會陰穴?!曲水樓給嚇壞了,不行!絕對不行,剛還說他聰明呢!這個死老頭在胡說些什麼東西!那是她最私密的地方,誰都不能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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