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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羅莉塔·雀斯    


  「我沒有近視。」他抽走她手中的扇子。「你不需要拿得這麼近。嗯,是這個嗎?」他指著一根扇片。「薩羅比?」

  「對。」她望向他背後。「他來了。」

  丹恩轉身。一名面色蒼白的法國男子小心翼翼地靠近。丹恩搧搧扇子,男子停下腳步。丹恩面帶笑容地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寫著「薩羅比」的扇片,扇片應聲折斷。

  薩羅比識相地走開。

  丹恩轉向崔小姐,臉上依然掛著笑容,從容不迫地把扇片逐根折斷,然後把壞掉的扇子插進蕨類植物的花盆裡。

  他伸出手。「這支舞好像是我的吧。」

  真是野蠻,潔絲在心中嘀咕。在社會發展的級別裡,這種行為大概只比用棒子敲昏她,然後抓著她的頭髮把她拖走高一級。

  只有丹恩才能得逞,也只有他才能大剌剌地光靠叫對手走開,就清空戰場。

  也只有她這個癡狂女子才會覺得這樣的行為浪漫無比。

  她握住他的手。

  他們兩人都戴著手套,但她還是感覺到了。接觸的興奮就像強烈的電擊,穿透她的四肢百骸,使她膝蓋發軟。她抬頭看到他的笑容消失,眼中出現吃驚的表情,不禁納悶他是否也感覺到了。

  但就算感覺到了,他也沒有因而猶豫。他大膽地摟住她的腰,隨即把她轉出去。

  她驚呼一聲抓住他的肩膀。

  當他帶她跳著她從未體驗過的華爾茲時,週遭的世界開始在旋轉中變得模糊不清且逐漸消失。他跳的不是莊重的英式華爾茲,而是性感奔放的歐陸式。她猜他和他的妓女跳的都是這種流行於風流社會裡的舞。

  但丹恩不會為了遷就上流社會那些故作正經的女人而改變作風。他想怎麼跳舞就怎麼跳,而發神經的她只能高興他選了她。

  他的舞姿有著與生俱來的優雅:強而有力,信心十足。她根本不必思考,只需隨著他在舞廳裡不停旋轉。她的身體只察覺到他:在她手掌下的寬肩……離她只有幾寸的高大結實身軀……煙草、古龍水和男性體味混合而成的誘人氣息……放在她腰間的溫暖大手把她越拉越近,直到她的裙擺繞著他的小腿打轉……直到一個快轉使她的大腿輕擦過他的……

  她抬頭望進那對閃亮的黑眸裡。

  「你沒怎麼抵抗。」他說。

  「抵抗有用嗎?」她嚥下一聲歎息。

  「你連試都不想試?」

  「不想,」她說。「麻煩就在這裡。」

  他端詳她片刻,然後露出那氣人的嘲弄笑容。「我懂了,你覺得我的魅力無法擋。」

  「我會克服的,」她說。「我明天就要回國了。」

  他收緊摟著她的手,但沒有說什麼。

  舞曲即將結束。再過一會兒,他就會大笑走開,她就可以回到現實……在現實世界裡,他不可能也不可以參與她的人生,否則她會毫無人生可言。

  「抱歉破壞了你的名聲,」她說。「但那不是我一個人造成的。你大可以不理我,你今晚大可不必來。儘管如此,你現在只須大笑走開,人們就會明白我對你毫無意義,一切只是他們的誤解。」

  他帶她轉了最後一圈,音樂聲停止,但他沒有立刻放開她。即使在終於鬆手時,他還是沒有完全放開她,而是繼續握著她的手。

  「萬一結果證明他們沒有誤解呢,潔絲?」他壓低聲音說。

  在他的低沉嗓音裡悸動的暗流,使她再度抬頭。隨即她又希望自己沒有抬頭,因為她好像在他的黑眸深處看到迷亂。那一定是她自身的迷亂反映在那裡,她告訴自己。不可能是他的,所以她不該渴望要替他紓解。

  「但事實並非如此,」她顫聲道。「你來只是為了愚弄他們,尤其是使我出糗。你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使每個人無論喜不喜歡都向你磕頭。你還逼我隨你的音樂起舞。」

  「你似乎並不討厭。」他說。

  「那並不表示我喜歡你,」她說。「你最好趕快放開我的手,以免人們開始認為你喜歡我。」

  「我才不在乎他們的想法。我們走吧(意語)。」

  緊握著她的手,他邁步就走。她不得不跟上去,不然就會被拖著走。

  他拉著她走向舞廳門口。

  潔絲慌張地四下張望,思忖著大聲呼救有沒有用。這時從玩牌室傳來一聲巨響,接著有人尖叫有人叫喊,然後是更多的轟隆巨響。下一秒鐘,舞廳裡所有的人都往玩牌室沖。

  所有的人,除了丹恩。他只是加快腳步繼續走向門口。

  「一定是打架了。」她企圖掙脫。「聽來像是打群架。丹恩,你不去看熱鬧嗎?」

  他大笑著拉她穿過門口。

  第七章

  丹恩來過這棟宅邸。它原本屬於前任埃佛瑞侯爵,也是許多場縱酒狂歡的宴樂地點。就在它很有希望成為巴黎最惡名昭彰的宅邸時,侯爵卻死於非命。那是兩年前的事,當時的傢俱擺設和現在不同。但丹恩還是輕易認出一樓那間有落地窗通往花園的小小日光浴室。

  那就是他帶潔絲去的地方。

  帶她去談判。

  因為事情並沒有照他的計劃進行——他早該料到而有所準備。

  他原本計劃來大吵大鬧、大肆破壞。但抵達不到五分鐘,他就發現身為柏家和伍家的人,自尊不容許他那樣做。無論有多麼生氣,他都不會淪為衣冠禽獸。

  尤其是,在她面前。

  丹恩還記得兩周前她看著他的輕蔑與好笑的眼神,和她看著她弟弟的鄙視眼神,以及那種眼神如何使他的舉止變成道地的白癡。

  他努力想忘記,但那件事的每個片刻和每種情緒都烙印在他的心版上:羞辱、憤怒、沮喪、激情……和片刻的幸福。

  今晚,他的心中百感交集……但一與她共舞,一切都忘得一乾二淨。

  她在他懷裡纖細、柔軟、輕盈,擁抱起來是那麼舒服。她的裙擺繞著他的小腿打轉,使他忍不住幻想纖細白嫩的玉腿在被單間與他交纏。她那由香皂和女性體味混合而成的撩人氣息,在他的腦海裡打轉,使他忍不住幻想雪白的肌膚在燭光下閃亮、烏黑的長髮披散在枕頭上……而他陶醉在她的清新甜美裡,不可自拔。

  他告訴過自己,那些幻想永遠不可能實現,那個清新甜美的女人決不會心甘情願地躺在他的床上。

  但她似乎很樂意和他共舞。雖然她不可能喜歡,因此假裝喜歡必定別有居心;但是,她使他相信她真的樂在其中。

  凝視她仰起的臉蛋,他一時之間竟然相信,在她銀藍眼眸裡閃耀著的是興奮,她讓他擁她入懷是因為她想要在他的懷裡。

  那些當然全都是謊言,但促使謊言半真的方法也是有的。丹恩很懂得那些方法。每個人都能被金錢收買,她也不例外。

  因此,他只須查明她的價錢,然後決定願不願意付。

  他把她帶到離燈火通明的屋子最遠的花園一隅。已故的埃佛瑞侯爵收藏的羅馬藝品大部分還散佈在灌木叢間,無疑是因為移動那些龐然大物所費不貲。

  丹恩舉起潔絲放在一具石棺上。站在裝飾華麗的底座,她才差不多能平視他。

  「如果不在短時間內回去,我就會名譽掃地。」她說。「你當然不在乎。但我警告你,丹恩,我絕不會逆來順受,你——」

  「我已經名譽掃地,」他說。「而你當然不在乎。」

  「才不是那樣!」她喊。「我一直在告訴你:我非常同情,也願意幫忙使事態好轉;在合情合理的範圍內。但你不肯聽。因為你像所有的男人一樣,腦子裡一次只能容納一個想法,通常還是錯誤的想法。」

  「女人卻能同時有二十七個自相矛盾的想法,」他反駁。「這就是她們無法堅持原則的原因。」

  他拉起她的手開始脫她的手套。

  「你最好住手,」她說。「你只會使事情更加惡化。」

  他脫掉手套。一看到她白嫩的柔荑,所有談判的念頭都被拋到九霄雲外。「我看不出事情怎麼可能再更加惡化。」他咕噥。「我已經被一個牙尖嘴利、高傲自負、令人生氣的淑女給迷住了。」

  她猛地抬頭,灰眸大睜。「迷住?你才沒有。應該說是報復心切,你只是懷恨在心。」

  他迅速有效地脫另一隻手套。「我一定是被迷住了,」他平靜地說。「因為我竟然像傻瓜似地認為,你是我所見過最漂亮的女孩。除了你的髮型,」他厭惡地瞥向那些髮結、羽毛和珍珠。「可怕極了。」

  她皺起眉頭。「你脫口而出的浪漫話語,讓我無法呼吸。」

  他拿起她的手,親吻她的手腕。

  「我是你的奴隸(意語)。」他喃喃低語。感覺到她的脈搏猛跳,他把剛才的話翻譯給她聽。「親愛的(意語)。」

  她將手抽回,用力吞嚥一下。「我想你最好只說英語。」

  「但意大利語是那麼動聽,」他說。「我從第一眼見到你就想要你(意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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