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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昕嵐    


  秦銘把籃子放在邊上,靠著女兒坐了下來。

  籃子裡就像昨天、前天、大前天一樣,不放紙錢,不放香燭,唯一放的只有桃花酒。

  「爹爹,我要是男兒之身就好了。」

  她這樣抱怨。

  秦銘安慰她,「在爹爹的心中,我的芾兒要比許多男兒都要強,強上許多。」

  秦芾趴在他的膝上,不滿地嘟嚷,「若是男兒,我就可以保家衛國,也可以保護爹娘了。」

  秦銘卻說:「芾兒大了,心也大了呀,可是爹爹卻寧可芾兒一輩子是爹爹手裹的珍寶,一刻不離身。」

  秦芾把眼睛睜得老大,「我看呀,爹爹不如娘親大義。」

  「怎麼?」

  「娘親希望我成為秦芾,成為葉玄真,可是爹爹卻只願女兒一輩子當這桃花郡的竹子,長來長去都在這裡。」

  秦銘摸著女兒的頭髮,心裡感歎這女兒是越來越像她的娘了,容貌像,個性更像。

  這種的個性,不知是福還是禍?

  「你娘呀!」他歎了一句,才四十的額頭已經佈滿皺紋,而頭髮也在不知不覺中染上了白霜,「她心裡裝了太多的東西。不錯,她是比爹爹要大義,她這一生就像秦芾一樣,一切都獻給了她的子民、她的國家,而她的命運則更像秦芾,落花飄零隨風去。」

  秦芾被這話說得眼眶發熱,她一下就抱住了秦銘,撒嬌說:「女兒說錯了,女兒才不想成為什麼英雄呢,和親遠嫁?征戰沙場?那些事情,女兒怎麼受得了,女兒只喜歡陪著爹爹溪邊釣魚,四月看桃。爹爹,這裡風大,我們回家去吧。」

  秦銘把桃花酒對著天空灑去。

  酒香濃郁,花香則更濃。

  然後,他又在風口站了許久。

  秦芾猜他大概又在和死去的娘說些悄悄話,也就安靜地站在一邊等著他。

  好久之後,他才回頭說:「芾兒,走吧。」

  於是,一老一少,手牽著手,下山去。

  快到茶寮的時候,卻看見遠處一陣喧鬧,而茶寮外面更停了一輛馬車,馬車的裝飾極為豪華,看來應該是不屬於民間,可是,宮裡極少人知道他們住在這裡,就算知道,也不會來找他們。

  會是誰?兩個人心頭升起了一個大大的疑問。

  「煙公主、秦將軍,你們可回來了。」一個身穿黃衣的婢女跳下馬車,朝著他們猛揮手。

  「小菊?」還是秦芾眼力好,立刻看出她就是伺候九公主的貼身婢女小菊。

  「就是小菊。」小菊奔到兩人跟前,然後必恭必敬的彎腰行禮,「奴婢小菊給煙公主殿下請安,給秦將軍秦駙馬請安。」

  「什麼公主呀?我和爹爹早就不是皇族人了,還要這麼多禮幹什麼?」秦芾就是受不了宮裡的這種規矩。

  小菊說:「那怎麼成,公主是先帝賜的名號,我小菊什麼身份,自然不可以無禮。」

  「你這丫頭,就是喜歡饒舌,也不知道跟哪個人學的。」秦銘一向沒什麼將軍派頭,就是跟這些下人也是極好的,更何況這個丫頭還是小九的婢女。

  「自然是跟煙公主學的了。」

  秦芾笑著舉手要打,可剛舉起,卻突然在半空停下來,因為她發現了一個問題,「小菊,你這回怎麼如此大張旗鼓的來?」以前,這丫頭也曾經來過,畢竟在宮裡她和小九的關係極好,她遠到他鄉,小九自然會派人來看她,主要是怕她在外面過不慣,可是以前都是偷偷的來、偷偷的走,何曾是如此模樣。

  小菊聞言,頓時潸然淚下,她跪了下去,「煙公主,請救救九公主,救救她吧,皇帝陛下要把她賣了。」

  「什麼意思?小菊,你不要哭,好好說呀,什麼叫做賣?又不是牲口,哪裡會用賣的?」

  小菊就是不肯起來,她還堅持著,「就是就是,皇帝陛下就是要賣了公主。」

  秦銘上前,一把托起了小菊,「告訴我們,京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小菊這才委委屈屈地說出她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去年冬天,北印人攻入了青州關,我們打不過,陛下只好求和,不但割了一座城池,更打算用和親來換取安寧。

  「秦將軍,小菊不懂戰爭,也不懂得國與國之間的那些關係,小菊更加不明白,為什麼國家的安危一定要壓在一個女人的肩頭?將軍不是常說嗎?女人是用來疼惜的,小菊不懂,為什麼呀?」

  秦銘沒有繼續問下去,他幾乎可以看到那一幕幕慘痛的畫面。其實,關於她的問題,他活了那麼久,又何曾懂過。

  「那麼後來呢?」

  「北印人說了,要和親,可以,但必須是皇家的血統,而不要那些來歷不明的南安女人。」

  秦芾不解地問:「不對呀,陛下的女兒不是已經嫁人,就是還沒有成年,他哪來可以和親的女兒?」

  小菊提醒說:「煙公主忘記了嗎?皇宮裡還有九公主呀。」

  她一把拉著小菊的手臂問:「這怎麼可能?怎麼可以?小九她可是個……更何況,當初舅舅可是答應了鳳娘娘,他一定會好好照顧小九的,怎麼可以這麼做?」

  小菊帶著哭音說:「娘娘都死了好些年,誰還會關心這個沒人疼惜的九公主呢?煙公主,再大的承諾都是可以改變的,更何況,如今陛下為了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又哪裡管得了九公主的死活呢?」

  「小菊,不許你胡說。」

  馬車上傳來了九公主魏綾清脆的喝止。

  「小九也來了?」

  小菊連忙點頭。

  秦芾拋下了她,一把掀開馬車的簾子,裡頭端坐的正是她美麗的妹妹——九公主。人是美麗的、清雅的,就如同清秋裡的一枝丹桂,散發著香氣,叫人憐愛。

  「芾姊姊,看見小九高興嗎?」

  魏綾顫巍巍地伸出手,伸向秦芾,而秦芾則飛快地接住了它。

  「怎麼不高興?見到妹妹,姊姊實在是太高興了。」

  她把魏綾輕輕攬入了懷抱中。

  這是小九,她的妹子,鳳娘娘的獨女。鳳娘娘出身官宦世家,因為生得美貌,求親的人幾乎踏破他們家的門檻,後來,她出嫁了,嫁給了當時還是皇子的魏潛。

  算起來在當年鳳娘娘是魏潛最喜歡的妃子,可就是身子太弱,生小九的時候幾乎斷了氣,後來雖然僥倖活下來,可卻從此離不了床。帝王無常情,對於這樣一個可看不可用的妃子,擁有三千粉黛的他又怎會一直守著她呢。

  一開始他還有這份心,可漸漸地,耐心用盡了,而她也就失去了一個丈夫對她的所有承諾,甚至連答應的皇后位子也給了別人,驕傲的鳳娘娘受不了這個打擊,於是在魏潛登基後的第二年離開了人世。

  小九是帝王之女,卻也是個可憐的盲女,對於這個世間,她是全然的陌生。第一次看見小九的時候,是秦芾隨著父親、母親給外祖父,也就是先帝拜壽的時候。

  那時,旁人圍在殿內高聲地說著祝詞,只有她一個女孩站在角落,可憐兮兮的樣子叫人心疼。

  從此,她認了這個妹子。

  那一年,她不過八歲,而小九就更小了,只有五歲,這—相處就是好幾年,等到她離開時,小九已經是一個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了。

  「小九,這些都是真的嗎?」

  乖巧的魏綾點了點頭。

  「為什麼呀?陛下怎麼可以全然不顧念父女之情呢?」

  魏綾扶著秦芾的手,慢慢地下馬車,邊走邊說:「父王有他的難處,芾姊姊你不要盡聽那個丫頭胡扯,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

  小菊跑到另外一邊,扶住了魏綾。

  她不敢再多說什麼,只是著急地朝秦芾使眼色。

  「小九,既然不是小菊說的那麼回事,那麼你告訴姊姊是怎麼回事好不好暱?」秦芾一邊扶著她向竹樓走,一邊溫和地詢問。

  「只不過是父王答應了人,讓兒臣出嫁北印而已。芾姊姊,其實……」魏綾討好地側頭解釋。

  「抬腳,我們要上樓了。」秦芾指示著她。

  魏綾輕輕提起羅裙,邁上一步,然後又一步。

  「其實姊姊不需要為小九擔心,小九嫁的是北印國的大皇子,將來小九就是北印國的皇后了。姊姊,你說這樣多好,若是妹妹當了……」她繼續道。

  「轉彎了。」

  魏綾點頭。

  「若是妹妹成了北印國的皇后,自然就可以向我的夫君提醒,讓他不要再對我們南安發兵了,這樣父王可以安心,而百姓也不會那麼辛苦了。」

  秦芾突然想問一句,她心底是不是真的如此天真的以為?可當她轉頭看見魏綾的眼睛時,一切已經昭然若揭。那雙眼睛,也許看不見世間任何的東西,可是又有什麼逃得過呢?她是懂的,不但懂,而且懂得十分透徹。

  於是,她不說了。但,小菊卻是忍不住了。

  「北印人根本就不會給九公主好日子過的,煙公主,你沒有看見那些人,還有那個來接九公主的二皇子,他們從一開始就沒給我們好臉色看,就是對待皇上,也一點都不尊敬。煙公主,九公主怎麼可以去那樣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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