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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明曉溪 月光如華。 青衣如玉。 如歌追到了那人的身後,伸出右手想要拍他的肩膀。 手掌停在半空—— 忽然—— 僵住了—— 如歌古怪地笑了起來。 她笑得兩頰的淚痕微微生疼,她笑得好像自己是個絕世曠古的大傻瓜。 呵,她可以想到玉自寒聽不到聲音,怎麼卻忘了他也無法走路呢? 苦澀的笑聲在清冷的夜裡輕輕散去。 穿著青衣的男人轉過身,一臉驚恐,雙眼呆滯地瞪著如歌: 「我……我沒有錢。」 「走開。」如歌閉上眼睛。 那男人嚇得腿軟,全身打抖。 「滾!聽到沒有!滾!」如歌忍無可忍地大吼,「快滾!否則我殺了你!!」 男人屁滾尿流地逃走了。 如歌心中一片淒然。自從爹爹去世,她有許久許久沒有趴在玉自寒溫暖的膝頭。只要在他身邊,哪怕一句話也不說,只要他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空空落落。 月亮將她的影子拉得斜長斜長。 寂靜的巷子。 寂靜的她。 她慢慢走著,一時間像是沒有了方向,只是毫無目的地走著。 夜,愈來愈深。 紅衣的如歌在深巷小街慢慢走著。 直到,一股濃濃的血腥味被風吹捲入她的呼吸! 好駭人的血腥味! 夜風中還夾雜著瀕死前淒厲的慘呼呻吟! 濃重的酒氣! 痛苦的嘔吐! 霎時,如歌的神志清醒起來,前面的巷中必是剛有一場惡戰,而且死傷的人數不少。她挺直背脊,輕步彎過巷角。 新月如勾,冷冷掛在幽藍的夜空,幾顆稀疏的星,照著忽然變得如地獄一般的小巷。夜風捲來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呻吟聲,瀕死前的吸氣聲,鮮血在地上緩緩的流淌聲。 巷中十三人。 九人已死,屍體依然溫熱;三人在地上兀自掙扎,手指僵硬地摳著冰冷的泥土,眼睛瞪得極大。當如歌彎過巷角看到他們時,這三個人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十二個人,都是被一刀斷喉! 濃稠的血河將巷子染紅。 「嘔——」 一陣嘔吐的聲音。 衝鼻的酒氣,深藍的布衣上滿是腥臭的穢物和血跡,那人虛弱地倚在牆上,天命刀身血珠滾落,蒼白的月光映照著他蒼白的臉,右耳的藍寶石幽暗深沉。 「嘔————!」 他痛苦地嘔吐,身子彎得像個蝦米,發抖,抽搐。他喝了整整十天十夜的酒,最便宜最烈性的燒刀子,喝得一文錢都沒有了,被客棧的夥計拳打腳踢到街上。 胃裡翻絞疼痛,就像被千萬根燙紅的鋼針戳刺撕裂。 那些人為什麼不再來殺他?來啊,把他殺死了,就不用再這麼痛。死了,就永遠不再會痛。他嘔吐著,身子倚著牆壁滑落,虛弱的冷汗讓他陣陣顫抖,終於,他跌倒在血泊裡,藍衣被鮮血浸透,變成一種奇特的顏色。 他乾啞的喉嚨含混著一個聲音。 像是呻吟。 像是抽痛的哽咽。 又像是一個只有在漫天荷花碧綠荷葉的夢裡,才敢微微憶起的名字。 「戰楓。」 突然間,他恍惚陷入了一個最荒誕的夢裡,在夢裡,他居然—— 聽見她在叫他。 …… ………… 「戰楓、戰楓。」 她喜歡疊聲喚他,落日將滿池盛開的荷花映得比天邊晚霞還要燦爛,粉白暈紅的臉頰,她笑得輕輕盈盈。 那時,她九歲。 小如歌整日整日纏在小戰楓的後面,她愛穿鮮紅的衣裳,亮晶晶的大眼睛瞅著他,蘋果一樣的小臉蛋紅撲撲。 「不要叫我戰楓。」 小戰楓板著臉,採下新鮮的蓮蓬。 「為什麼啊。」小如歌掀起紅衣,將墨綠的蓮蓬兜起來。 「你應該叫我師兄。」 「可是,我有很多師兄啊,玉師兄也是師兄,姬師兄也是師兄,都叫師兄怎麼分得清楚啊。」 「我是大師兄。」 「呵呵,」她笑得憨憨的,「三個師兄裡,你明明最小,什麼大師兄嘛。」 「戰師兄。」 她吐吐粉紅的小舌頭,笑著:「不好不好,戰死兄,難聽死了……歌兒要你活到很老很老,活到頭髮眉毛都很白很白了還跟歌兒一塊玩。才不要你戰死呢!」 真是會亂講。 小戰楓傷腦筋地望著笑個不停的小如歌。 「戰楓,戰楓……」 荷塘裡,荷花的清香,迎面的夏風,一連串的童聲的呼喚,吹蕩起水面層層金色的漣漪…… ………… …… 小巷裡,看著戰楓狼狽地跌倒在血泊和嘔吐穢物中,渾身酸臭污穢,如歌心中有如被銳利的刀片劃過。 她閉上眼睛。 手指用力刺痛掌心。 待她再將眼睛睜開時,戰楓正醉眼惺忪地望著她,他伸出左手,月光下,他的手指蒼白髮抖。 「歌……兒……」 那身紅衣,鮮艷如火,漆黑明亮的雙眸,可以將他的心焚燒成深深的黑洞。酒意讓他的身子跌跌撞撞,他吃力地想要爬起來,然而一晃,又重重跌倒在血泊污垢裡。 如歌咬住嘴唇,一動不動。 戰楓仰面躺在血污的地上,癡癡笑著,眼角有隱隱的水光閃落:「歌……兒……你終於來接我了……」 ****** 屋子漆黑。 如歌抱著膝蓋坐在角落的地上,已經有兩個時辰,她一動不動。雪在她身邊靜靜睡著,均勻地呼吸,腦袋倚在她的肩膀上。 床上的戰楓似乎正做噩夢,面色蒼白,眉心皺得死緊,他好像被人扼住喉嚨,呻吟低沉而顫抖。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痛苦的氣息。 不知過了多久,雪悠悠醒來,他打著哈欠拍拍如歌:「你去睡一會兒,我守著他。」 如歌搖頭。 「臭丫頭,你還真是固執啊。」 如歌望著宿醉的戰楓,她不要睡,她有話要問他。 「喂,為什麼你難過的時候喜歡坐在地上呢?」雪忽然問道。 如歌怔怔地想一想。 「因為地上冷。」 「……?」 「地上冷了,心裡的難過就會被凍住。」 「要是被凍病怎麼辦?」雪惱怒道。 「不會的。」 「臭丫頭,你……」 「在做完所有的事情前,我不會讓自己生病死掉的。」 她的肩膀單薄如紙,面容卻淡靜堅毅,一種絕色的美麗彷彿是從她的骨子裡透了出來。 雪摟住她的肩臂,股股溫熱輕柔地貫入她體內。他輕笑如花:「不要說什麼死呀死的,有我陪著你,想死都死不掉。」 那邊。 戰楓猛地坐起來! 渾身驚滿瑟瑟的冷汗,他急促地喘息著,眼中佈滿血絲,右耳的藍寶石迸出淒厲的暗芒。 他握緊刀,慢慢從噩夢中醒轉。 等雙眼變回死寂的冰藍時,他掀開錦被,卻發現身上換了件乾淨的藍衣,沒有血漬,沒有穢物。 屋裡漆黑。 然而,戰楓感覺到角落裡有兩個人。 「誰?」 戰楓的聲音冰冷如刀。 雪輕輕彈指,桌上的油燈燃亮,如豆的燈光,在藍衣的戰楓和紅衣的如歌之間暈暈閃動。雪坐在沉香凳上,挑弄著燈芯,風姿優雅出塵。 角落中,站起一個紅衣的身影,衣裳耀眼光華,鮮艷如破曉時第一抹朝霞。她瞅著他,面容晶瑩,神色沉靜。 「嗆————」 天命刀震出一聲驚心的清吟。 戰楓身子巨顫! 「你——!」 幽藍的卷髮張揚飛舞,他瞪著她,這一刻即便是世界將要毀滅了,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因為,他害怕。 怕眨一下眼睛,她便會消失了。 「我沒有死。」 如歌凝視他,語氣平靜。 戰楓的眼底漸漸湛藍,他的手慢慢鬆開了刀,手指顫抖著,像是拚命壓抑著去擁抱某個人。 「你醉的時候,我原本有一百次機會可以殺死你。」如歌淡淡看著他,「可是,我要聽你自己說。」 血液凝固成冰。 戰楓這才明白,他以為自己從噩夢中醒來了,卻不過是從一個噩夢墜入了另一個噩夢。 「我爹是不是你殺的。」 如歌問戰楓。 火苗幽幽暗暗。 暈黃的微光將二人的影子斜斜映在地上。 「如果是我……」 如歌聽著。 「……你會殺了我嗎?」 「會。」 「會怎樣殺我?」 「你怎樣殺的我爹?」 「我自他的前胸一刀貫入。」 如歌閉上眼睛。 「為什麼要殺我爹?」 「因為他殺了我的爹娘。」 「你怎會知道。」 「烈明鏡親口承認了。」 「我爹怎會親口承認,就算他真的殺了你的爹娘,又怎麼會親口承認?!」如歌怒道。 戰楓沉默。 如歌吸一口氣。 「你的武功,可以殺我爹嗎?」 「他沒有防備。」 如歌抑制住胸口狂亂的氣息,雙拳指骨咯咯作響:「為什麼現在要告訴我,你不是欺騙我好久了嗎?」 戰楓望著她。 他的眼睛湛藍,唇邊有一抹古怪的笑容: 「生,比死還要痛苦。」 「痛苦?你報了『仇』,不是應該快樂得無與倫比嗎?!」如歌的紅衣怒揚。 戰楓將刀遞她。 「胸口,心臟處。」他凝望她,「我不恨你,殺了我,無須痛苦。」 如歌握住刀。 「答應我一個要求。」戰楓聲音很低。 「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