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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明曉溪    


  如歌苦笑:「我不相信你。」她已經被他騙了很多很多次。

  雪舉起手掌,仰望藍天:

  「若是我此次謊騙烈如歌,便讓我生生世世轉世輪迴都得不到她的任何一絲眷戀。」

  「你——」

  雪屏息地望著她:「可以相信我了嗎?」

  如歌柔腸百轉,真正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望著她,雪笑了。

  那笑容燦爛得令滿天晨曦失卻了光芒。

  「你答應了啊,以後再也不能拋下我偷偷溜走!否則……否則……就罰你生生世世都暗戀我!」

  第十章

  品花樓。

  天下第一樓。

  為什麼來品花樓,如歌曾經多次追問雪。可是雪總是輕笑著,只說在那裡她可以見到一個人,也只有在那裡她才會見到他。待她追問是否玉自寒時,雪卻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在品花樓,如歌與花大娘、昔日的姐妹們重逢,自然有一番熱鬧光景。談笑中,她方才知道風細細已然從良,嫁給一個商賈做續絃,聽說日子過得還算順心。鳳凰姑娘也嫁了人,做了鄭大將軍的第九房妾,只是她嫁過去後一直未懷上身孕,大太太潑辣善妒,將軍又喜新厭舊,生活得並不如意。

  真是恍如隔世啊。

  淡淡月光下,如歌倚著後花園雪閣的雕花木欄,輕聲感歎。

  記得她當時初入品花樓,是那樣天真爛漫,為了留住戰楓的心,她想要知道眾名花是用何等絕技來獵獲世間男子的喜歡。在這裡,她見到了遠尋而來的玉自寒,遇到了風華絕代的雪……

  然而,不過大半年的時間,已物是人非。

  發生了這樣多的變故,她也再不是原本那個心心念著只有戰楓的小丫頭了。

  月明星稀。

  花園中的夜風柔柔吹動如歌的髮梢,一襲紅衣被月光照耀得溫柔如水,她的雙瞳烏黑明亮,仰首凝望新月,眼底滿是堅毅和淡然。

  月華皎潔。

  她唇邊的微笑亦皎潔。

  無論有多少烏雲,無論多麼狂烈的風雨,月亮終究還是會將光輝灑滿人間的。那麼,有什麼可以打倒她呢?

  即使,她最近聽到了一些非常古怪紛亂的事情。

  在她和雪隱居山村的這段時日裡,江湖中爆出一個駭人傳言!

  據傳,烈明鏡並非為江南霹靂門所暗殺,而是被他的親傳大弟子戰楓趁其練功不備時,自後心一刀斃命的!戰楓為掩蓋殺師醜聞,將一切嫁禍給江南霹靂門。但烈明鏡的女兒烈如歌並不相信戰楓,一心想要調查清楚父親死亡真相,並為此深夜潛出被戰楓所控制的烈火山莊。然而,烈如歌在離莊途中卻被戰楓阻殺身亡。

  此傳聞令武林驚駭!

  江湖群豪紛紛向烈火山莊打探傳言的真實性。

  可是,烈火山莊的態度曖昧含糊,只宣稱戰楓不在莊內,至於是否殺害了烈明鏡父女仍在調查中。同時,烈火山莊卻懸賞天下,凡能夠「請」戰楓回莊者,必賞黃金千兩!

  頓時,天下嘩然!

  清雅曼妙的琴聲自雪閣飄揚而出,在夜色裡像一縷淡淡的花香,染著月光的輕盈,縈繞入如歌的心底。

  「丫頭,月亮有什麼好看的,怎比得上人家的琴曲美妙呢?快進來啊,聽聽我新作的這首曲子。」

  如歌依自仰望夜空中的彎月。

  戰楓……

  如果真的是戰楓……

  她的目光很淡靜,唇角漸漸凝成一抹堅毅。

  不過,她心裡最牽掛疼痛的,不是戰楓。

  而是玉自寒。

  樟樹林外一別,她那般消失在玉自寒眼前……

  還有林中的那抹紅影,她一直不安,不曉得那血紅的人影是不是暗夜羅,如果真的是暗夜羅,會不會傷害到落單的玉自寒……

  想到這裡,她的心抽緊翻絞。

  臉色也變得雪白起來。

  一隻晶瑩的手落在她的肩上,呵氣輕笑道:「喂,竟然不理我啊,當心我一生氣也不理你了。」

  如歌看著雪,第二十七次問他:

  「為什麼要留在品花樓?」

  「因為只有在這裡你才能見到應該見到的人啊。」同前面二十六次一樣的回答。

  「會見到誰?」

  「呵呵,見到你就知道了。」

  「可是,我已經在這裡待了十二天,這十二天,原本可以做很多事情。」

  「傻丫頭,相信我好了,我是仙人啊。」

  如歌瞪著他。

  雪笑得一臉無辜。

  「最多再留三天,我一定要離開品花樓。」如歌對他說。

  雪輕輕掐算一下手指,展眉笑道:「好啊,過了這三天,你無論要去哪裡我都跟著你。」

  如歌不再說話。

  雪摟住她的肩頭,望著月色滿園,笑顏如花道:「春天快要來了呢,夜風已經沒有刺骨的寒意。呵,快看,」他手指花園中靜僻的一角,懶洋洋舒展的枝條,點點嫩黃的花朵,「迎春花已經開了。」

  「春天……」如歌望著悄悄綻放的迎春花發怔,或許春天真的就要來了吧,這一冬實在漫長得寒徹入骨。當百花開滿大地,希望一切都能煥發勃勃生機。

  雪偏頭瞅著出神的如歌,忽然問道:

  「春天來了,你可有什麼打算?」

  她想了想,搖搖頭。她想要找到玉自寒,想要為父親報仇,想要重振烈火山莊,但是,這些都跟春天無關。

  「真的什麼打算都沒有嗎?」

  「沒有。」

  「你再好生想想。」

  「……沒有。」

  「死丫頭,你忘記了曾經答應過我什麼?」雪薄怒道。

  如歌疑惑地望住他。

  月光下,雪的白衣閃耀著聖華般的光芒,他絕美的臉龐有些嗔怨,瑩瑩淚光在眼底飛旋。

  如歌道:「怎麼了?」

  雪的淚光如星芒:「你忘記了嗎?你曾經答應過,如果我不死,那麼你就會……」

  ……

  …………

  雪透明得像是一根手指頭就可以穿過去。

  他的笑容空靈如雪花。

  金燦燦的萬千光華……

  穿透他的身體……

  ……

  「如果喜歡你,而你又要死去。那不如從沒有喜歡過你。」

  ……

  「我答應你,如果你不死,我就會很努力很努力地去愛你。」

  ……

  雪像是睡著了,在如歌的懷裡,安靜得像個孩子。

  他的腦袋枕著她的胳膊。

  他的份量極輕,她抱著他,就如抱著一團光芒。

  …………

  ……

  月光淡淡如霧。

  星光閃爍。

  如歌靜靜凝視雪:「我沒有忘記,我會努力試著去愛你。」

  雪屏息,晶瑩滑落的淚水染濕他幸福的笑容。

  「會多麼努力?」

  「會很努力很努力。」

  「萬一,你無論怎樣努力都不會愛上我呢?」哀傷刺痛雪的心底。

  如歌微笑道:「春天是蘊滿希望的季節。在春天,百花綻放萬物復甦,有什麼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的呢?」

  月明星稀。

  花園僻靜的角落裡盛開著黃色的迎春花。

  絲竹歡鬧之聲自大堂飄來。

  酒香。

  菜香。

  美人香。

  此刻的品花樓簡直就是不知人間憂愁的天界。

  雪和如歌並肩站在雕花懸廊,一個白衣如雪,一個紅衣似火,相對凝視,目光流轉,月華籠罩中,竟似一雙如畫的仙人。

  不知過了多久。

  漸漸地,花園中來了三三兩兩的賓客,與樓中姑娘在假山處、小亭裡嬉笑玩鬧。想必是大堂中的歌舞已經散去了吧。

  懸廊上。

  雪攬住如歌的肩膀:「咱們進去,這裡太吵。」

  如歌應一聲,轉身準備隨他進屋——

  忽然——

  眼角餘光處——

  彷彿看到——

  一個青衣如玉的身影!

  她匆忙回頭!

  屋簷下、假山旁、湖邊、小亭裡,石徑上、華美的燈籠,嬌嬈的姑娘,神魂顛倒的賓客,喧鬧的絲竹……

  可——是——那個青衣的人影在哪裡?!

  如歌四下望去,急出滿額細汗。

  終於,她找到了!

  只見青衣一閃,消失在花園的後門。

  如歌低聲呼喊,飛身掠向青衣人消失的方向。

  懸廊上。

  孤單單只餘雪一人。

  他癡癡望著如歌消失的方向,肌膚透明得似乎隨時會幻化掉,白衣耀眼,卻崩潰出絕望而脆弱的氣息。

  離開品花樓。

  街道上空空蕩蕩,家家門戶緊閉,跟方纔的歌舞昇平彷彿兩個世界。幾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歪倒在街角,殘破的碗中只有可憐的一兩個銅板。犬吠自轉彎的深宅中遙遙傳來,襯得夜色更加寂寥。

  如歌在街道小巷四處找尋。

  那如玉的青衣卻彷彿忽然失蹤了,茫茫然天地之大,她奔走飛掠,轉大街拐小巷,那身影卻彷彿夜露蒸發在淡淡的月色中。

  她找不到那青衣人……

  倚在冰涼的牆壁上,她用衣袖拭去額角的汗。

  忽然一陣心痛。

  眼淚滾燙地滑下臉頰。

  她咬住嘴唇,臉色煞白,唇間滿是淚水的鹹澀。是他嗎?如果是他,為什麼不來找她,為什麼不等她,難道他不知道她在擔心他嗎?如果不是他,那麼,他現在哪裡,有危險嗎,他會以為她已經死了嗎?

  把淚水擦乾在衣袖上,如歌努力站直身子。

  她要去找玉自寒。

  三天一過,無論天涯海角,她都要去找玉自寒。

  突然,細細的腳步聲從前面傳來。

  如歌傾耳去聽,身子微微發抖。她握緊手指,心跳漏掉幾拍,施展輕功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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