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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明曉溪    


  雪淒楚地望著雙腕上的青紫指痕,垂淚:「人家是想讓你的氣色好一些嘛,你看你現在眼睛亮晶晶,臉頰紅撲撲象桃花,這才漂亮啊。」

  淚水如珍珠撲簌簌落下:

  「可是,你卻這樣待人家!人家的手腕痛死了,心也痛死了!」

  如歌看著梨花帶雨的雪,歎氣,道:「是不是真的?」

  雪哀怨地瞅她,眼神中有百般怨、千般惱,萬種道不清說不明的嗔,彷彿冬日的雪花向她飛過來。

  如歌舉手投降:「好,是我錯,請原諒我。」

  沒有誠意。雪正想再說些什麼,卻見到烈火山莊的大門緩緩自裡面打開了!

  朱紅色的大門敞開兩旁。

  自烈火山莊內走出三十二人,左右各一列,依次站好,神情恭敬,望著如歌和玉自寒眉宇間自有說不出的喜悅。

  「恭迎小姐、玉公子回莊!」

  眾人的聲音加起來,亮如洪鐘,似朝霞一般,使整個烈火山莊剎時沐浴在歡喜激動的氣氛中!

  正此時。

  兩個纖纖身影出現在大門處。

  一個女子嫻靜溫宛,目中深蘊著動人的光芒,凝視著那一路風塵的烈如歌,靜靜站著,唇角慢慢彎起一抹笑容,終於放下了牽掛許久的心。

  另一個女子卻耐不下性子,像只小鳥一樣張開雙臂,向烈如歌衝過去,歡呼著,在興奮的淚花中,緊緊將她抱住:

  「小姐!小姐!你總算還知道回來嗎?!」

  如歌被蝶衣抱在懷中,聞到她身上熟悉的甜香,感覺到她的淚水落進自己的脖子裡。這一刻,她真真正正地感覺到——

  她回來了。

  她不再是品花樓的小丫頭,她終究還是烈火山莊的烈如歌。

  ☆ ☆ ☆ ☆ ☆ ☆ ☆ ☆ ☆ ☆ ☆ ☆ ☆ ☆

  烈如歌的廂房。

  薰衣雙手遞給坐在香几上的如歌一方濕巾,溫溫的,敷在臉上煞是舒服。如歌閉上眼睛,享受得直想歎息,啊,還是在家裡好啊。

  蝶衣卻像是生起氣來,撅著小嘴道:「薰衣,不要理她,沒有良心的小姐,還回來做什麼!既然你不要我們了,我們也不理你!」

  如歌心叫糟了,邊向薰衣使眼色求她幫忙,邊扯住蝶衣的袖子,輕輕搖晃:

  「蝶衣姐姐,求你不要生歌兒的氣好不好?歌兒這不是回來了嗎?歌兒就算在外面,心裡面仍然惦念著蝶衣姐姐和薰衣姐姐,怎麼會不要你們呢?」

  蝶衣一股氣難消,瞪著她:「你竟然說走就走,都不知道大家會擔心你嗎?」

  如歌低下頭:「對不起。」

  蝶衣白她一眼,稍微平息一下怒火:「我們知道你心裡不舒服,你想出去散散心,我們也不會攔著你呀。你說要去哪裡,就算天涯海角我們也會二話不說跟隨你,哪怕莊主將來置我們的罪,我們也不怕!可是……」

  她臉色蒼白:「你一聲不響偷偷溜走,從小到大你從沒有離開過烈火山莊半步,這一走,叫人可有多擔心……」

  薰衣接過如歌手中的巾子,微笑道:「小姐,你走以後蝶衣吃不下睡不著,她還擔心你會想不開尋死,滿山滿河的去找你。」

  蝶衣臉兒微紅,嗔道:「說這幹嘛?」

  如歌驚得張大嘴:「我會尋死?蝶衣姐姐,你覺得我會那麼想不開?!」難道,她給人的印象是脆弱到不堪一擊?

  蝶衣望著她,無語。

  薰衣搖頭道:「蝶衣,小姐遠比你想像中堅強得多。她決做不出尋死的傻事。」

  如歌凝視著從小陪她一起長大的薰衣和蝶衣,拉住她們兩個的手,鄭重言道:

  「兩位姐姐放心,我向你們保證,無論遇到什麼樣的打擊,我都會鼓起勇氣活得很好!像尋死啦,像絕望啦這樣的字眼,不要放在我的身上!我是烈火山莊最值得驕傲的烈如歌!」

  「好!」

  廂房外傳來一個狂笑的聲音,像陣旋風刮開了房門!

  屋外的小丫鬟翠衣趕忙恭敬道:「莊主到!」

  身高九尺、髮鬚皆白、左臉一道入骨深疤的壯年人踏步而入,目光炯炯注視喜淚盈眶的如歌,大聲道:「有志氣!這才是我烈明鏡的好女兒!」

  「爹!」

  如歌「撲通」一聲撲進他懷中,腦袋在他的胸前用力蹭來蹭去,鼻子蹭得通紅,眼淚嘩啦流下來,哽咽道:「爹……爹……」

  薰衣、蝶衣靜靜退下。

  烈明鏡懷抱撒嬌哭泣的如歌,刀疤的臉上不易察覺地洩露出憐愛的神情,濃密銀色的鬚髮無風狂舞。

  良久,他拍拍她顫抖的後背,沉聲道:「好了,別哭了。這麼大的丫頭,哭得像個小孩子,丟人!」

  如歌不捨地離開他,用力聳著小鼻子故意又抽泣了兩下,撒嬌道:

  「怎麼了,又沒有外人,在自己爹面前哭有什麼丟人的!再說了,在爹跟前我本來就是小孩子嘛,永遠都是讓爹疼我的小孩子!」

  烈明鏡笑了。

  寵愛地又抱了抱她,方才放開,道:「如何,在品花樓收穫得還滿意嗎?」

  如歌想一想,應該不是玉師兄告訴爹的,他承諾不通知烈火山莊就決不會失言。

  她俏笑道:「爹,青火堂的消息的確蠻靈通的。真奇怪,我在品花樓並看不出來誰是莊裡的人啊。」

  烈明鏡白眉一振:「為何不懷疑玉兒?」

  如歌笑:「玉師兄決不會欺騙我。」

  烈明鏡長笑:「好!信人不疑,方可成大事!玉兒是你可以信任的人。不過,」他略一頓,「有些人,卻不可不防。」

  「爹能說明白些嗎?」

  烈明鏡搖首:「很多人很多事情必須你自己去發現、去判斷,爹可以在一旁幫你,使你不至於出大錯,但是,你的一生很長,最終還是要靠你自己的能力。」

  「是,女兒明白。」

  烈明鏡換了個話題:「你這次離開,是因為楓兒。」這句話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如歌咬住嘴唇,輕聲道:「是。」

  戰楓,爹的大弟子。曾經是沉默多情的少年,卻突然間變得冷漠殘忍;曾經她是他生命中一切的甜蜜與悲傷,卻突然間他連看她一眼也覺得多餘。

  「在天下第一樓習得挽回楓兒的辦法了嗎?」

  原來,爹知道她的心思。如歌苦笑,她縱使到了名滿天下的品花樓,見到了眾位傾國傾城的美人,見識了種種吸引男人引誘男人的法子,可是,究竟怎樣才能收回戰楓的心,她卻越來越糊塗了。

  「沒有。」她無奈地承認。不過,這次品花樓之行她也並不是一無所獲的。踏出烈火山莊,她發現這世上原來有那麼多事情,那麼多人,這世界比她想像中大上許多許多。

  烈明鏡凝視她:

  「仍舊喜歡楓兒嗎?」

  透過雕花木窗,如歌望到了遠處那一大片荷塘。

  沒有荷花。

  沒有荷葉。

  陽光射在水面上,蕩起一圈圈金色的漣漪。

  「是。」

  如歌騙不了自己,她也不想騙自己。

  她喜歡戰楓。

  從很小開始她就喜歡戰楓,喜歡他英雄的身姿,喜歡他堅忍幽暗的眼神,喜歡他拔刀時微瞇的目光。見到戰楓她會開心,見不到戰楓她會想他,想到心揪成一團,想到手心會微微出汗。

  原本她以為她會同戰楓一起在烈火山莊,幸福平靜地度過一生。

  誰料到,兩年前,戰楓背棄了她。

  愛上了一個青樓出身的女子——瑩衣。

  烈明鏡看到傷神的如歌,雙目間驟然暴出一抹決然的光芒:

  「一個月內,我定會讓楓兒同你成親!」

  如歌一驚,然後笑:「爹,你勉強不了楓師兄。」

  烈明鏡冷笑:「他會接受。」

  她知道爹能說出這話來,自然有一定的把握,可是——

  「爹,這是我的事情,讓我自己處理吧。」她不要成為在父親保護下的一條沒用的可憐蟲。

  烈明鏡皺眉。

  如歌挺起胸膛,微笑,努力笑得驕傲而自信:

  「我會用我自己的辦法去奪回楓的心!」

  ☆ ☆ ☆ ☆ ☆ ☆ ☆ ☆ ☆ ☆ ☆ ☆ ☆ ☆

  瀑布從崖壁奔騰而下,帶千均之力,挾萬馬之狂,捲起滾滾的白霧,陽光中,蒸騰出七色的幻彩。

  一個少年站在水瀑中,幻彩將他雄美的身軀勾勒,世人驚怕的衝擊力能將一百頭牛瞬間壓成薄薄一片的銀剎瀑布,在他張開的雙臂間溫柔瀉落。

  如歌在瀑布旁,靜靜凝視著他。

  她的眼睛有些濕潤,晶瑩的小臉嶄放出動人的光芒。她輕輕攥起手心,用力調整突然紊亂起來的呼吸。

  瀑布的水流衝擊在他陽光般的肌膚上,也衝擊在她思念欲狂的心上。

  一陣強烈的酸楚湧上來。

  她發現自己忍不住想哭。

  水瀑下的少年感覺到有人,微微瞇開眼睛,一道目光,彷彿凌空飛去的劍,向她的方向射去!

  陽光折射進他的眼睛。

  深沉幽暗的眼底,一瞬間,飛快掠起一泓亮藍的火花!

  如歌見他不再練功,便將雙手圈在嘴邊,清亮地對他喊著:

  「楓——!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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