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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謝上薰    


  清清張口結舌,好半晌才說得出話來。「不會吧?如果她另有心上人,怎願意嫁給垂老之齡的義父?」

  王之鐵笑了。「因為他是幫主。」

  清清嗤笑,「幫主」兩個字又不能帶給女人幸福,繼而又想到,不是每個女人都像她一樣渴望五湖四海到處雲遊,絕大多數的女人只求生活安逸,能過舒服的日子就好了,因為沒有謀生的技能。

  她沉默了一會,才道:「義父也太小家子氣,既然結為連理,雪姨在婚後也真心待他,這樣還不夠嗎?他有本事創下一片輝煌基業,應有廣闊的胸襟,除非……」她心中突然閃過一個想法。不會吧?

  「你也想到了,是不是?」

  「雪姨的舊情人,是『天龍幫』內部的人?!」她一字一句,很謹慎的說:「鐵哥知道他是誰嗎?」

  王之鐵輕喟道:「義父一生剛強好勝,當然不會說出坍自己台的話,即使最信任我,也不曾說那個男人是誰,我也不敢追問。」

  說的也是,這種瘡疤是男人最在意的,不要命了才去揭穿。

  「義父好強,又怎會說出雪姨婚前不貞之事?」

  「那是他老人家臨終前對我說的,就是要我明白,在他死後雪姨若肯守規矩便罷,如果恃寵挾恩想要提高自己的身份地位,教我不必理會。」

  「唉,男人的心眼還挺多的。」清清沒想到老男人也這麼彆扭,都快死了仍放不開心中的疙瘩。「鐵哥,你可有打算?」

  「沒有。」回答得很乾脆。

  「那雪姨……」

  「假使她有意再嫁,我不會干涉。當然,她若想替義父守節,『天龍幫』會給她應得的地位。」

  「還好,你沒有反對她再嫁,那我也不算亂出主意說錯話了。」

  看她吐吐小舌的可愛模樣,王之鐵忍不住想逗逗她。

  「清兒,若有一天我先死了,你會不會再嫁?」

  「你不該這樣說的!」她斥責道。

  「我想知道答案。」

  她緊緊抱住他的腰。「當然不會啦!」

  王之鐵伸手托趄她的下巴,俯下臉道:「我們要永遠在一起,清清,一起老,一起死,誰也別丟下誰,嗯?」

  「好啊!好啊!如果不能一起死,我先死好了,我怕寂寞……」

  「噓,別胡說。」他更用力的抱緊她,索求她的吻。

  夜色如水,好柔,好柔。

  ☆ ☆ ☆ ☆ ☆ ☆ ☆ ☆ ☆ ☆ ☆ ☆ ☆ ☆

  幫中大老要為花少傑作媒這件喜訊,花如雪只說了一半,興奮的情緒便被無情的打斷了。

  「不必了!」花少傑以不同以往溫和的暴烈語氣道:「姑姑,你不必再為我操心了,我決定離開這裡,行走江湖,行醫救人。」

  「為、為什麼?」僵窒了一下,花如雪急道:「你在這裡大有可為,何苦出去受風霜之苦?你又何忍拋下姑姑一人?」

  「我不想留在這裡傷心。姑姑,這裡是你的家,自有人照顧你;我長大了,是該出去闖一闖,老是寄人籬下,難免受人瞧輕。」

  「誰瞧輕你了?」花如雪驚問:「是夏銀秋嗎?」

  花少傑別過臉去,默認了。

  他沒辦法忘記,當他鼓起勇氣向佳人表白,得到的卻是極為不屑的冷嘲熱諷。他想逃開這一切,逃得遠遠的。

  花如雪感到無比淒涼,像一個人被拋棄在孤島上。

  家……少傑說這裡是她的家,在一間華屋裡死氣沉沉的活著,連個陪她吃飯的人都沒有,也算一個家嗎?

  當夏居正如一隻偷腥的貓兒,興致勃勃的前來,從背後一把擁抱住她,她沒有以往的芳心悸動,反而有股鬱怒積在胸中,需要狠狠地發洩出來,否則她會抓狂!

  「雪兒……」他濃濁的嗓音飽含情慾。

  「走開!」她尖吼一聲,掙開他的雙臂,霍然轉身面對他,狠狠地注視著。就是這個自私自利、妄自尊大的男人毀了她的一生,如今,他的女兒也將要毀掉她的少傑!

  在他手足無措的目光中,她對他的憎惡開始燃燒,雙唇緊抿,雙眼噴出憤怒的火花,雙拳不自覺地攻擊過去,像瘋了一般。

  夏居正不明所以,一步一步敗退,承受她的花拳繡腿,直到他背部抵著牆面,而她仍不停手。

  他來時滿腔的熱情已化為厭惡,雙掌一出,將她平推了出去,蹬蹬倒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這瘋婆子,想幹什麼?」他兇惡猙獰的怒道。

  花如雪跌坐地上一會兒,感到燃燒在血液中的瘋狂衝動消失了,一股悲怨的情緒湧現,不禁嚎啕大哭了起來。

  「你哭什麼?怕別人聽不見啊!」他破口大罵。

  她只有更委屈地啜泣著。

  「真是晦氣!」他上前一步,斥責道:「好端端的發瘋起來,枉費我冒著名譽受損的危機跑來看你,想給你一點安慰,真是忘恩負義的浪蹄子!」

  她站了起來,而他彷彿看到她眼中噴出他從未見過的怒火。

  「我知道你從來不在乎我的感覺,因為你自私、冷酷,輕易踐踏我的心,就像踏死一隻螞蟻一樣。」她的臉因極度憤怒而扭曲著,失去平日溫柔婉約的氣質。

  夏居正這位美男子,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冒火的女人。

  她以一種令人恐慌的態度慢慢說:「既然你完全無視於我的感覺,我還顧慮你什麼狗屁名譽?你這個不要臉的偽君子!下三濫!今天你給我聽清楚了,我要你以大紅花轎迎娶我進門,求我做你的妻子,並把你的女兒許配給少傑,如此雙喜臨門,皆大歡喜。」

  他的表情像聽到什麼天方夜譚一樣,怪笑起來。

  「瘋子!瘋子!鬼才理你!」他作勢要走。

  花如雪擋在房門口,冷厲道:「你今天不給我一個交代,想走?可以,把我殺了,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

  「你……你究竟想幹什麼?突然發失心瘋。」

  「都是你那個寶貝女兒幹的好事,跟你一樣空有外表而沒有良心,不知道她是怎樣刺激少傑,詆毀他的男性自尊,竟教少傑情願浪跡天涯,也不肯留下來!夏居正,我要你馬上對外宣佈招少傑為東床快婿,少傑得到消息,也許就會回來了。」

  「你在說哪門子屁話!」他叫了起來,馬上又想到要避人耳目,放低嗓門嚴厲道:「你侄兒去他奶奶的浪跡天涯,卻要我主動放話招婿,萬一他若是不回來,銀秋豈不是要守望門寡?更何況,他根本配不上我女兒,銀秋會拒絕他也在情理之中。」

  「你的意思是少傑活該被夏銀秋羞辱?」

  她陰森森的質問他,卻見他那鄙夷的冰冷眼光,以及嘴角那抹輕蔑的笑,只差沒再毒牙毒語的黥激她。

  「夏居正,你當真從未想過要補償我?」

  「所謂補償,源於虧欠。奇怪,我虧欠你什麼啦?」他冷冷地笑了笑。「今天老幫主死了,你就來埋怨我;寒不英還活著的時候,怎麼沒聽到你埋怨?當年我提議你嫁給寒不英,你若執意不肯,我還能拿刀逼你不成?分明是你自個兒貪圖富貴,妄想一步登天……」

  花如雪氣得渾身打抖,萬分痛心,並感到絕望。今夜撕破了臉,注定她與夏居正情已盡,緣已了。

  其實,他們何嘗有緣?有的也只是孽緣。

  「我恨你!」她的聲音顫抖著,淚水源源湧出。「夏居正啊夏居正,你可知我為何一直沒有被扶正?就因為你毀了我的清白,寒不英何等精明,豈肯白白便宜我背後那個男人去做『呂不韋』?所以他不准我懷孕。可是,我從來不曾因此怨你,因為我愛你,也相信你仍愛著我,所以甘心忍受這一切。沒想到,我錯了!大大的錯了!我早該供出那男人是你,好教寒不英先殺了你!』

  他有點心虛,仍嘴硬道:「可惜哪,你後悔莫及。」

  她淒冷地一笑。「不,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他頓時覺得全身僵硬。

  「你想幹什麼?」他憤怒地想,自己當初是愛上這女人哪一點?

  「怕了?」她驀然厲笑起來。「過去你毀了我,今天輪到我毀掉你,這就是正義……」她突然猛烈地扯破自己的衣服,轉身拉開房門,朝外尖叫:「來人哪!救命啊……夏居正要強姦我……」

  「瘋婆子!」夏居正氣壞了,也嚇壞了,奪門要走,花如雪卻瘋了般抓住他不放,淒厲的喊叫:「快來人,夏居正要……啊……」

  情急之下,夏居正想也不想,使勁將她揮開,這力道可使了十足十,只見花如雪跌飛在床前的地板上,無聲無息,從嘴角流出血絲。

  不會是死了吧?夏居正心慌之餘,正想上前查看,卻見窗外有人影晃過。是誰?他不敢再逗留,先溜為妙,決定給她來個死無對證!

  郎心如鐵,花如雪的一番癡心算是空付流水了。

  寂靜的院落,被遺忘的女人,直到天方肚白,才有丫頭踏進,驚見懸樑自盡的女主人,尖叫不己,兩腿發軟的跪爬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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