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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楚妍    


  屋外的日頭已經斜至長形矗立的高樓後側,旖旎的雲彩染紅了四分之一的長空,不到半個鐘頭,原本絢麗的天際竟已黑盡。

  車子飛快地奔馳在高速公路上,兩旁的景色一一拂向後方,逐一點亮的路燈,彷彿將他們推向未可知的前程。

  只是一趟熟悉的旅途,楚佑寧的心情卻是異常的緊張。

  「你的傷已全部復原?」他冷不防地問。

  「唔。」她木訥地點點頭,客氣地道了聲謝謝。

  「比我預期的快很多。」陸昊天兩眼直視著前方,但感覺卻好像有第三隻眼瞪著她一眨也不眨地。

  「是啊,傷得那麼重,我以為至少得在床上躺一兩個星期。」她拒絕雪姨天天來為她換藥,是否又新添了陸昊天心中的疑雲?

  除了她好得太快之外,還有沒有露出什麼馬腳?一趟意料之外的日本行,把她原先的計劃都弄亂了。

  「你男朋友呢?病情控制住了?」

  雪姨果然是個忠貞的部屬,鉅細靡遣地都向他報告了。

  「沒有。」楚佑寧既不表訝然也不特意隱瞞。「醫生說,他將熬不過今年秋天。」

  「恭喜。」

  這是什麼話?!

  「你,不覺得太殘忍了?」虧他說得出口。

  「強行留住一個了無希望的生命,才是殘忍。」他說:「我恭喜的不只是你,還有他。」

  這倒是至理名言。但懦弱的人類,誰能如此瀟灑而充滿智慧的眼看著至親的人就那樣離去?

  「原諒我沒有辦法接受你的好意。」如果有一天少夫真的走了,她一定會非常難過的。只要上蒼允許,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讓他再活下去,哪怕只有一天。

  「真那麼愛他?我以為——」

  「你以為婊子無情?」楚佑寧很快地接口,「沒有人是天生的婊子,就像沒有人是心甘情願的讓人瞧不起。」

  「我沒瞧不起你。」分明是違心之論。

  「不必急於解釋,我根本不在乎你的看法。」楚佑寧驕矜地揚起粉澤光滑,稍嫌尖削的下巴。

  「但你卻對我動了情。」他側過臉,淡笑地睨向她。

  「我喜歡你,是單向的情感付出,至於你要不要喜歡我,則不在我考慮的範圍之內。」在兩性關係上,她向來採取主動,主動的要或不要,主動的給或不給。

  一如她對吉野少夫,當年要不是她濃情轉薄執意取消婚禮,那麼一切也許就……

  多麼怪異的女人。 「兩情相悅不是你所追求的?」

  什麼樣的女人才會滿足於單相思?

  「兩情相悅當然很好,但可遇而不可求。不要渴求對方等量付出,是一種免於受傷的好方法。」

  這是什麼另類的愛情觀!陸昊天不自禁的轉眸盯著她美艷依舊的臉,數秒鐘之後,才重新將目光擺回正前方。

  「為了避免受傷,你寧可自絕於情愛之外?」很新鮮但不切實際的想法。

  「會那麼倒霉嗎?我愛的人不愛我,我不愛的偏癡纏著我不放?」然果真如此,她倒樂於做個逍遙自又快樂的單身富婆。

  啊!富婆,她離這個目標是越來越近,還是漸漸遠?

  「世事難料。」他的話總是不懷好意。

  楚佑寧不理會他,兀自望著車窗外疾逝的山嵐致,揣想著待會兒陸常風看到她和陸吳天同時前去他,將作何感想。

  由於陸嘯天兄弟拒絕旁人前去探視,她已經有一陣子沒見到陸常風了,不知他現在病情嚴重到什地步,還能說話嗎?

  萬一……

  「在擔心什麼,怕見到陸常風?」他情人心思的事的確一級棒。

  「正好相反。」她反諷地說:「以我們兩個黑五類身份,想見到他老人家將難如登天。」除非他有通天本事,否則人還沒到台中,陸嘯天兄弟倆已經設好仗等著他們了。

  陸昊天愣了下,「那麼你都是怎麼見他的呢?那億元的支票難道不是他親手交給你的?」

  這傢伙果然不是省油的燈,三兩句就抓出她話中的漏洞,問得一針見血。

  「當然是他親手交給我的,不過那已是三個月前的事。」楚佑寧早防到他會有此一問。「乾爹第一次到醫院診斷出罹患胰臟癌時,就瞞著眾人開出那巨額支票,他交代我,如果有一天我不能自由進出陸家大宅時,即必須盡快將支票交到你手中。」

  「噢?」陸吳天將信將疑地覷了她一眼。那天實在不該衝冠一怒就把支票給撕了,該留著它,把一切內情一一查清再作處理。

  他處事甚少衝動若此呵!怎回事呢?難道是她的因素?

  她?

  不由自主地再瞟她一眼,這美若天仙的女人,會不會包覆著一副蛇蠍般的心腸?

  「不信儘管去查。」她一副問心無愧的樣子。

  這種事非得見到陸常風本人,由他親口印證,否則怎麼查?

  陸昊天冷凝一笑。「為什麼你願意冒這麼大風險親自到台北,把支票交給我?十億元是天大的一筆財富,而陸嘯天和陸霸天則是可怕的豺狼,沒有足夠的誘因,誰能請得動你?不要告訴我,你是因為感念老頭子恩德之類的廢話!,』

  楚佑寧咬咬下唇,半晌,一句話也沒說。沉悶、僵凝的氛圍又在兩人之間,緩緩流竄。

  「怎不說話了?」

  「你不愛聽廢話的,不是嗎?」很不幸,她正好就是為了感恩圖報,才義無反顧的冒著生命危險到台北去;而且她正好就是那種視錢財如糞土,淡泊名利的江湖奇女子,怎樣?

  「楚佑寧!」陸昊天氣得大聲吼她。

  「做什麼?」她也不甘示弱,聲量比他還大。

  然後兩個人都笑了,各懷心思,各俱城府的兩個人,頭一遭發自內心的開懷一笑。

  陸昊天不得自己承認,跟一個不太笨,又美得令人心醉神馳的女人交手,的確是一件很快樂的事。

  車子從中港交流道下,朝東海大學的方向直驅而去。

  陸家的豪宅就在大肚山上。二十年前,大肚山上仍是一片荒蕪,當時三幢房子賣一百萬都沒人要,現在隨便一間公寓都要三五百萬的價碼。

  陸常風當初蓋這幢佔地數千坪,共有十一個房間的大宅子,是希望他的三個兒子都能夠隨侍左右,承歡膝下。怎知事與願違,陸昊天離家後,陸嘯天和陸霸天也以風水不佳為借口,先後搬了出去,現在大宅子裡就只剩下他和他的妻子兩人。

  「快到中午了,要不要先吃過午飯再上去?」楚佑寧的提議馬上獲得陸昊天的首肯。

  「這附近不好停車。」馬路狹窄,人又多。

  「前面有個地下停車場。」她對這地方挺熟的。

  陸昊天不疑有他,按著路標的指示,將車子開進那位於藝術街上的停車場。

  然而,車子剛停妥,兩腳尚未泊地,從左右兩方已跳出五六個手持棒棍的凶神惡煞。

  好傢伙,居然那麼快就被盯上了。

  「不要下車!」陸昊天以其敏銳的直覺,立刻嗅出氣氛有異。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那五六個惡棍一見到楚佑寧打開車門,馬上蜂擁而上,手中的棒棍齊飛。

  「啊!」她靈敏地即時退回車內,關上車門之際,一根木棍赫然砸上車窗玻璃。

  陸昊天緊急踩上油門,企圖衝出一條生路,沒想到對方來者不善,出手之狠,好似非害他於死地不可,三兩下,一部百多萬的跑車已經被砸得面目全非。

  對方六個人中已四個人嚴重掛綵,仍不肯讓他就此離去,不但分成三方夾包,並且開來兩部汽車前後堵住出口,讓陸昊天插翅難飛。

  「你留在車內,一旦有機會就開著車子快速離去,千萬別猶豫。」眼看形勢非常惡劣,陸昊天只稍作沉吟,便決定下車應戰。

  「那你呢?」楚佑寧被這突如其來的陣仗嚇得花容失色。

  「別管我,記得一股作氣衝出去。」他往車前一站。

  偉岸的身軀散發著懾人的英勢,那票來路不明的惡棍不約而同地向後退了幾步。

  楚佑寧在車內看著他從容迎敵,身手恍如游龍般矯健,力道之磅礡每一出手都能令人從心底發出讚歎。

  他果然是不凡的,難怪陸常風說什麼也要將他找回去繼承衣缽。

  陸嘯天兄弟想必也很清楚和他這個弟弟比起來。

  他們就像舞台上的跳樑小丑,才會對他除之而後快。

  「砰!」就在楚佑寧陷入遐思之中,忽聽得一聲駭人的槍響,她循聲望去,但見陸昊天擒著一名惡棍的左臂已血流如注。

  他狂吼一聲,忿然將那個惡棍用力擲向眾人。就在對方錯愕得反應不過來的同時,他用力拍打著車子的引擎蓋,提醒楚佑寧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不!」她兩手緊握方向盤,卻怎麼也不願意踩下油門。

  「快走。」他再度大吼。

  「不,要走一塊走!」她若就這樣一走了之,那豈非太不上道了?

  「愚蠢的女人。」陸昊天放棄和她爭辯,他緩慢地朝前方走了兩步,突地一個踉蹌,以為就要跌扑倒地,怎知他只是變身抄起方才混戰時,對方遺落在角落的一支棒球根,接著以快得令人目眩神迷的速度,將對方打得慘叫連連,陡地一聲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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