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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梁鳳儀    


  松年沒有答,扭開了電視機,開始欣賞CNN的新聞節目。

  對於世界新聞及報章雜誌,松年百看不厭。我相反,事不關己,己不勞心。蘇聯內哄、美國經濟復甦、中東隱憂、加拿大失業率驟升、中英關係外弛內張、香港人才外流、本城儲備金問題等等,全部惹不起我的興趣。

  我只知道一個事實。我,丁許曼明有財有勢有地位有家庭有節目,世界鬧成一個爛攤子,我的所有掉了一半,餘下的另一半已足夠使我非常安樂過日子。

  故而,其餘一總天下事跟我無干。

  我倒也關心一些有趣味而又不大需勞心勞力去思慮的新聞,例如蔡又新會不會萬劫不復?那邱夢還是不是在杜氏企業權傾朝野之類。

  忽然翻了個身問丈夫:「蔡又新會不會坐牢?」

  「不知道。」丁松年答得很懶洋洋:「你關心他嗎?」

  「哈哈!」我笑:「怎麼會?都不相熟,只不過想探探消息而已!你看,他做這盤假數先後共撈了多少錢了?人家說他的身家有十億。」

  「請不要問那些我答不出來的問題。」

  我嗤之以鼻,真是的,又有什麼問題是我這位良人可以答得出來的呢!

  平日回家來,十問九不應。他或許覺得言不及義,我就直情認為他愛理不理,完全大男人主義。

  他當然有不作答的權利,可是,我也有隨便發問的自由。於是,我又說:「聽人家說,那叫邱夢還的之所以在杜氏企業站得穩,全仗她跟老杜有一手,是不是?」

  丁松年全神貫注在電視新聞上頭沒有答。

  我繼續自管自、興致勃勃的說:「我看也有幾分真,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杜林手下猛將如雲,為什麼偏要提拔她、信任她,自古以來,女人在男人面前得寵,捷徑一定是色誘。正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今個兒晚上看那邱夢還,唉!」我無奈地歎口氣:「也真有甚多動人之處,翩翩起舞時,那抱著她小蠻腰的人,一定樂不可支。」

  想了想,又說:「松年,我跳舞的技巧是不是很拙劣,還是因為我在這幾年長了一身肉,無法輕盈起來。別小瞧我,現今我勵行節食,還有忍痛交足了一個健美課程的錢,從明天起,每天早上去做運動兼按摩。你看一個月下來,我能瘦多少磅?」

  松年仍不作聲,我有一點點的沒趣。翻了個身,馬上尋夢去!

  明天是真要早起的。一日之計在於晨,且好的開始是成功一半。我要勤力練身,恢復從前婀娜窈窕的身材。有了成績,好向松年炫耀。

  我光顧的健身學校是由一位外籍人士主持的。這年頭,健身美容院開得如雨後春筍般,真是令人無所適從。

  我當然不願跟那些普通的中環打工女為伍,上那種設備不過爾爾的健美院去。這洋人開辦的一家,裝修得極端豪華,格局形態完全一流,且他本人相當懂得宣傳,這幾年想盡各種法子出現上流社會的社交場合,多少認識幾個名媛,一旦光顧了,傳開去,就做多了我們這些貴夫人闊太太的生意。

  明知他收費特別貴,也要趁高興,除了實用之外,無非是增加多一個日常去處,太太小姐們更有共同話題。

  在本城想到辦法賺有錢女人的錢,實在比賺有錢男人的錢容易。

  專侍候我的一個美容院導師姓甘,小名月蓮。她是從大陸來的,大學裡頭專修體育,最擅長柔軟體操。到香港來謀生,碰巧近年流行健美院,她也算是學以致用了。

  甘月蓮有一副很好看、骨肉相當均勻的身子。

  我雖是個女的,有時也禁不住色迷迷地看她看得入神。那胸脯緊包在貼身的運動衣內,蠢蠢欲動。能把豐胸盛臀襯托得如此美妙絕倫,還全仗那條細腰。

  每當她隨著音樂作運動,款擺的腰肢令人眼花繚亂。我著實無法跟得上她的動作。

  第二章

  第6節

  甘月蓮總是安慰我說:「慢慢來,不能一下子就跳得像樣,旨在運動嘛!」

  唉!我歎口氣。且看四周圍的鏡子,老早已反映出一個頗見肥胖的身軀來。我最恨自己長在胃腹兩部的那圈肌肉,簡直令人尷尬。

  平日我穿衣服已要刻意選擇,以剪裁及款式遷就我的體型。如今換上貼身運動衣。實實在在的是醜態畢現,太氣餒了。

  勉強跟那甘月蓮做了十五分鐘柔軟體操,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差點以為自己在下一分鐘就要斷氣似。

  無論如何,決定放棄。

  「丁太太,你還有四十分鐘時間呢?」

  「不,不,」我揚揚手:「改天再來,今天至此為止,實在吃不消。」

  我連忙走出去,淋浴並且接受按摩。

  躺在床上由得人家替我做肌肉推拿,作為運動是舒服得多了。

  替我按摩的是個中年婦人,叫劉笑芬。我一般稱呼她笑姐。

  這位笑姐,力大如牛,一直以來服侍得我頂妥當。而且她健談,身心都被照顧得好呢,時間一轉眼就過。我一般是非要做足三小時按摩不可的。

  笑姐問:「丁太太怎麼把按摩時間突然提前呢,你不是要先跳一個鐘頭的健康舞才輪到我侍候你嗎?」

  「沒興趣跳下去,實在太辛勞。」我閉著眼睛,邊享受邊答。

  「你覺得甘姑娘怎麼樣?」

  「誰?」我問了這句話後,才猛然醒起來:「啊,你說甘月蓮?她很好,只是我懶而已。」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想知道她個人給丁太太的印象如何?並非指她的工作表現,若論資歷與經驗,她是升任愉快的。」

  這般口氣,不就等於說甘月蓮個人有什麼惹人非議之處?

  我想了想,並不率先作答,倒過來鼓勵著對方給我提供一些資料與線索,我說:「我只不過是跟她有一面之緣,才不過那半小時的功夫,能看得出什麼來呢?倒是你跟她是同事,朝見口晚見面,怕會更認識她的為人呢?」

  「我也是道聽途說得來的消息吧了!」笑姐稍稍俯身伏到我耳畔說:「那姓甘的不但賺你們這些有錢太太的錢,且賺有錢男人的錢。」

  「真的?」我一時好奇,不禁揚了聲。

  這兒根本就是間獨立房間,沒有其他人在,只不過我作賊心虛,故而下意識地掩住了嘴,也真怕隔牆有耳,聽到我巴巴的渴望知道人家的是非,怪不好意思。

  「誰知真的還是假的。但,甘姑娘才在上頭來港不到一年,在這兒會有多少薪金了,若不是靠一些慷慨的貴夫人,如丁太太你,好好的打賞,月入還有可能入不敷支呢。然,我們有幾個同事碰到過她在假日出入大酒店咖啡座,身光頸靚,很曉得裝扮呢。還有,又有人看到她每天上班,總是從停車場那一層走出來的,為什麼呢?除非有私家車。若真有座駕,又為什麼不讓我們知道?」

  照說,這笑姐講的都是似是而非的道理。

  誰個女人下了班不好好裝扮自己呢?穿得體面一點,寧可在其他生活用度上省,也是有的。

  至於說,自停車場走出來就等於有座駕,也頗有商榷的餘地吧!或者她買的是三手老爺車,那又能花多少錢呢?

  不過,有一點不容忽視,如果甘月蓮要賺男人的錢,她是真有這個資格的。

  看她的模樣,也不似肯孵在一隅,捱半世窮的人。

  「所以,丁太太,」笑姐繼續說:「你要恕怪我多嘴了,只是不吐不快。我看你們這些富家太太,生活優遊自在,頂寫意的,但其實精神壓力頗大,以致個個都肌肉緊張也未可料。」

  「你這是什麼意思了?」

  「譬方說,社會上多的是各式各樣、磨拳擦掌地打算賺闊佬錢的女人,是防不勝防的,做太太不會不懸起半個心,擔憂夫婦感情關係有差池吧!」

  「擔心不來的事,就別擔心吧!」

  我可是從來沒有擔心過丁松年會拈花惹草。

  根本在這一陣子之前,沒有這麼多人在我耳邊灌輸這類男人婚外情、胡搞偷香的資料與訊息,我壓根兒就未在這方面動過任何腦筋。

  老實說,丁松年是個古老石山,別看他軒昂俊朗,實際上是個並不怎麼知情識趣的男人,做什麼事、說什麼話,都仿似如臨大敵,實斧實鑿,輕鬆不得,有時真教對手疲累。

  簡而言之,我這位丈夫是個有點過分嚴肅認真的人。

  凡有這種性格,應該不會喜歡路柳牆花。他既不浪漫,自然更不會羨慕那些什麼曾經擁有。

  事事要講求天長地久,是很費心思、時間的,我看丁松年已為太多的事業與理想佔據,不可能分散精神了。

  而且,丁松年是個愛家的人。他更愛兒子。

  現今做父親的比做母親的更緊張兒女,似是一種潮流趨向。

  加上我們丁許二家的名望,也不容許子弟胡搞些亂七八糟的桃色花邊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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