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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梁鳳儀 丁遜君不是怕盛頌恩大興問罪之師,只是怕湯明軒置身事外。 連連冷顫,丁遜君不敢再繼續往下想,一雙手胡亂地揭文件檔案,試找些工作分自己的神。 太可怖了!最嚴重的問題其實是,為什麼自己會在對湯明軒沒有十足信心時就以身相許? 時代不同了,現今的少女一旦成長,千祈百盼地能一嘗雲雨私情,等得不耐煩時,隨便一個機緣或方便,就跟毫不相干的男人上床去! 丁遜君難道是個如此隨便的女人了? 當然不是的。 女人要求宣洩情慾,甚或找歸宿,說難不難,說易不易。降低要求千百度,隨時可以為所欲為。 丁遜君是欣賞湯明軒的很多很多條件,她認為他倆登對。只是,男人對待女人以善心抑或機心,跟他的才華甚至品德,可以是兩碼子的事! 丁遜君為此而惴惴不安。 這重顧慮偏偏在跟了湯明軒之後才悠然而生,不是不惱人的。 第七章 第31節 辦公桌上的直線電話響起來。 「喂!你在忙些什麼?」對方問。 「忙於想你!」丁遜君很誠懇地答:「真的,你不信?」 「信,這叫心有靈犀是不是?不然,我怎麼會突然心血來潮,給你搖這個電話?」 「咫尺天涯,我們根本可以走幾步路就能彼此見著。」 「要不要見面了?」 「現在嗎?」 「為什麼不呢?」 對,為什麼不呢?煩人的公事,沒完沒了,永遠纏人! 戀愛呢,人生可能只此一次! 轉念之間,立時坐言起行,向秘書小姐拋下一句:「我到外頭開會去!」就溜出了百惠廣場! 明軒把車子開到港島區去,一直向著南區進發。 「帶我到什麼地方去?」遜君問。 「世外桃源!」 明軒心情甚是開朗。今早在咖啡室內給遜君說的那番話,令他一直自疚。 在沒有得到遜君之前,明軒已肯定自己對她的感情。他是喜愛她的,因而,回到辦公室內,明軒毫不能集中精神工作,他自知遜君為了這段不健康的關係,心裡的委屈日重,下意識地,明軒覺得這只是遜君苦難的開始,當紙包不住火時,她的為難必會更重。現今還不疼愛她多一點,以後便連自己的心情力量都可能不保! 車子直趨赤柱,朝監獄的方向進發。 湯明軒在通往監獄的馬路關卡前停了車,向站崗的警察出示證件,再開動馬達,踩油前進,直把汽車開到監獄圍牆外的停車場,才停下來。 「下車吧!」明軒說。 「我們到這地方來幹什麼?」 「把我和你關進牢裡,永遠不跟外頭的世界爭執,你願不願?」 「我是願的,你呢?」丁遜君答得並不遲疑。 明軒說:「從此跟女強人的身份地位絕緣,你捨得?」 公眾所賜予的榮耀,不能令個個江湖賣藝人都豐衣足食,穿金戴銀。丁遜君自知並非歌星明星,社會人士對她的表揚,只是虛名而已,再多的報章雜誌訪問她,談職業女性成功之道,益豐集團董事局都不會以此作為裁定她薪金花紅的推許文件! 商界女強人?真實的闡釋,是在風險多多的企業圈子內,需要自力更生,企圖跟男性平起平坐。賺了辛苦錢,還得拿比例相當的數目向名店貢獻的女人代名辭而已。 誰還希罕了? 嫁掉了的女人,可能活像入了小監獄。然,難得兩餐溫飽,無風無浪,對牢一個自己願意相處、甚而是相愛的人兒,活那麼一輩子,有什麼不好? 從此不當女強人,當然捨得! 湯明軒不同,他顧左右而言他,對丁遜君的反問,並不曉得如何作答。 男人的世界必須海闊天空,山高水遠。漫長的人生,不妨有一段短短的時光,跟自己心愛的人兒躲在一隅,哪怕是深山野嶺,抑或牢籠洞穴,過其不見天日、兩情眷戀的日子!然,長期如此?未免驚人浪擲,徒負一生! 明軒與遜君手牽著手,向赤柱監獄的海灘走去! 艷陽燦爛之下的儷人行,竟也如此多瑣碎雜念。人心之不同確如其面。 誰不想當那些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愛情故事內男女主角?可惜那些故事內的人物全不要穿衣吃飯,更不談日出而作!現實生活裡頭,明軒與遜君獨然肯有情飲水飽,也只怕難敵歲月環境的壓力。日子有功,再加悠悠眾口,輪不到他們不兼顧世情俗務,容不下他倆旁若無人的我我卿卿。 人類的關係與感情已隨著社會生活之多姿多彩而複雜化!純情難再! 明軒向遜君解釋:「並不是每個人都能來這山坡與海灘漫步,除非……」 「除非你成功為囚犯?」 明軒給逗笑了,一把將遜君擁住,手圍在她的纖腰上! 明軒微微覺得這些日子來,遜君是胖了一點點,腰部長上肉。 那民謠唱:「龍不抬頭不下雨,雨不灑花花不紅。」誰說不是真的? 明軒望了遜君一眼:「我說,除非你是這赤柱會所的會員,才可以走到這區來,會員大多是監獄的高級職員,然,也有各行各業被邀入會的人。」 一條彎彎曲曲的山路,直把二人帶上山腰。背後是高高的監獄圍牆,小山一邊岩石縱橫,帶出了懸崖,另一邊則是綠草青青的山坡,走下去,就是海灘,那一片的沙,在驕陽下會得反光似,映成耀眼的白! 「我們別走下去,就在這兒坐坐好不好?」丁遜君問。 湯明軒緊攜她的手,二人有點踉蹌地爬行至懸崖頂的岩石上,坐下來,正正對著接連藍天的碧海。 有多少年,日子都全葬送到暗無天日的辦公室內,擠在追名逐利的戰局之中,連伸長脖子透一口氣的機會都絕無僅有。 難怪湯明軒說,這是世外桃源! 今天,兩個徹頭徹尾、如假包換的社會叛徒,突然一手推開了周圍的俗務世情道德禮教,懶洋洋地相偎相依,偷得浮生半日閒,看海洋,聽浪聲。這種生活上罕見的突破,如此有效地將二人串連在一起,產生一種濃不可破的、永不相分的親密感覺。 姑勿論一個冀望長相廝守,另一個但願曾經擁有,這一刻,他們心靈上的契合與融和,是無可置疑的。 海風陣陣吹來,寒氣都在熱情的擁吻之中變得暖和。 如果明軒不是適可而止,遜君怕要被他的長吻弄得窒息而死。 若真在此刻死去,還有遺憾否? 遜君笑著,揚一揚滿頭已亂的秀髮,摔去這個古怪思想! 第32節 「明軒,你愛我嗎?」 「女人要男人講多少次我愛你,方能安心呢?我才在昨晚上說了幾遍?」 「可是,你今天不曾說過。」 「這叫日行一善?教你安心?」 「這譬喻好像你是單單為我高興,沒一點真心?」 「別管行善是真心抑或別有用心,受惠人的得益是一樣的。」 「如果你並不只為討我歡心而愛我,我會更覺得有意義。」 「我從不刻意討好誰!因為沒有多少人值得我去刻意討好。我是真心的。」 明軒捧著遜君的臉,被海風吹得涼颼颼的,多了一點蒼白,少了半分紅潤,然,仍然那麼漂亮可愛。明亮的眼睛,水漾漾的,老是在誘著人,要明軒不期然地從心坎裡叫出來:「我愛你,遜君,我愛你!」 遜君開懷地笑了:「今天說了兩遍。」 「日行一善已經超額完成,明天請早。」 遜君舉起粉拳,捶向明軒寬闊的胸膛。明軒笑得人仰馬翻,兩個人玩得失神,很容易失了重心,就這麼雙雙滾落懸崖去。 「跌個粉身碎骨,可不得了!」 湯明軒吃吃笑,扶抱著遜君重新坐穩。 「我們背後的監獄圍牆上有人守望嗎?」遜君問。 「當然!」 「那麼,剛才情景,已盡入了望者眼簾?」 「這有什麼大不了,見怪不怪,其怪自敗,這兒不缺共墜愛河、盟山誓海的情侶!」 「都市雜誌應申請入會,派個記者長駐於此,肯定可撈到不少上流社會的獨家圖片與秘聞!」 「遜君,如果你我的事,披露出來,你會怎麼樣?」 「兵來將擋!」 「還會在益豐上班嗎?」 恍似當頭棒喝,遜君沒有想過跟明軒的這段情,會影響她的飯碗! 理論上,這是毫無牴觸的兩回事。然而,如果不成問題的話,為什麼明軒會煞有介事地提出來? 遜君的心登時冷了一截。她從沒有想過自己會丟職業,一想到要沿門托缽似的找工作,人就立即像解了凍的一塊肉,無力而面目模糊地貼緊在砧板上,等待宰割。 自己的多個女友,經年苦幹,爬上了高位,一旦意外橫生,丟了職,竟沒有一個能再任職於大機構,只好再辛辛苦苦地另起爐灶,自行創業,開拓一間間的進可攻退可守、可大可小的顧問公司。成績好的,總算別有洞天,雲開見月,成績差強人意的,還是要撐下去。因為獨立女性能站在人前,靠的是高尚職業的身份。無人可以瀟灑地無職一身輕,仍活躍於社會而備受尊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