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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衛小游 巴士上乘坐了一半的旅客,車子在一望無際的州際公路上行駛,彷彿永遠都到達不了終點似的。 這是趟令人生悶的旅程。 來到一個沒有人認識自己的地方,聽著自己不熟悉的語言,一切一切,都是令人疲憊的。第一次,我對旅行實實在在感到厭倦。 後座一個小男孩的玩具球滾到了我的腳邊,我彎腰拾起,遞還給他。 他怯生生的,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自我手中接過。 我勾起一抹笑,世界卻在這一笑之間,風雲變色。 「碰」的一聲,巨大的撞擊聲響起,我第一個直覺是抱緊那個在車子走道上玩球的孩子,還來不及有第二個反應,整輛車便翻覆了過來 § § § 意識一直在游離。 一絲絲的,我得想辦法把它們捉回來才有辦法聽清楚週遭的人在說什麼。 不是我熟悉的語言,一句都沒有。他們交談得飛快,我因聽不懂而挫折。 空氣中有藥水味,我在什麼地方? 啊,巴士翻覆了,我在停屍間?我死在異國,會有人來認我的屍體嗎? 如果沒有,就把我燒成灰吧,把我灑在太平洋上,我的家人都在那裡。 我想回家呵,我一直都想回家,但是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 爸爸、媽媽,還有小阿弟,別離開我,別丟下我一個人啊…… 「小姐,小姐,請你醒一醒。」 有人不斷地搖晃著我,我努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 是一個穿白袍的人,我不認識他。 「小姐,你在美國有認識的人嗎?住什麼地方?叫什麼名字?我們幫你聯絡。」 我勉強睜開眼睛,從紊亂的腦海裡捉出一個人名,眼眶泛著疼痛的淚水,嘶啞地道:「找……幫我找史帝夫……」啊,我好想見他,這麼這麼地想呵……「幫我找史帝夫,拜託……」 § § § 巴士上的乘客受傷的程度不一,所幸無人死亡。 我身上有一些外傷,左腳骨折了,還有些輕微腦震盪,現在靠著一把枴杖走路。早上醫生終於解除禁令,准許我到醫院外面的花園裡散散步。 走累了,我在一個爬滿籐花的小亭下休息。 清醒過來以後,我就天天在期盼著,然而我在醫院裡已經住了一個禮拜,一直沒有人來看我,除了巴士公司派來慰問受傷乘客的代表。 很想見高朗秋,是因為思念,但思念過了頭,又覺得不相見也好。反正都已經那麼久沒見面了,今天不見,明天不見,後天當然也可以不見。 往往,思念是一回事。 思念過了頭,又是一回事。 兩隻蛺蝶在籐花間穿梭,早晨的陽光從葉縫透了過來,一縷一縷的陽光透著黃金般的光輝,我忍不住伸手去接—— 一個陰影擋住我,我仰頭一看,時間,在一剎那間彷彿停止了流逝。 思念是一回事,思念過了頭,又是一回事。「啊,你……是幻影嗎?」 他在我面前蹲了下來,我清楚瞧見他臉上的憔悴和疲憊。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摸摸他,他捉住我的手貼在他臉頰上。 他臉上有鬍渣,扎人,會痛,不是幻覺。「是你,真的是你。」 「是我。」他瘖啞地說:「一接到通知,我就趕來了,我擔心你擔心得好幾夜無法入睡——」突然,他頓住,朝我投來懇求的一瞥。「亞樹,我得抱抱你。」 漲滿心房的情感催促我投向他為我敞開的懷抱中,感覺到他熟悉的體溫和味道,我滿足地逸出一聲輕歎。「原來,在這裡……」尋遍天涯,這種歸屬的感覺,原來在這裡。 我緊緊地抱住他,忍不住流著淚,傻笑起來。 「老天,我真是想你。」 他的胸膛因為低笑而起伏。「我喜歡你現在的坦白。」 我也笑了,因為只有我自己知道,在見到他的前一秒鐘裡,我還在說服自己,我不想念他。 不過,誠實面對自己的感覺,真好。 尾聲 「你就那樣把大衛他們丟在非洲喂獅子?」 高朗秋坐在我床沿削蘋果,我半躺在病床上,毫不掩飾的欣賞他挺直的脊樑曲線和近乎完美的輪廓。 他削了一片蘋果塞進我的嘴裡,才說:「我沒有把他們丟在那裡喂獅子,我們只是去追蹤獅王的蹤跡。接到醫院通知的時候,因為不能丟下進行到一半的工作,所以大家才決定派一位代表回來。」 我吞下蘋果,又問:「猜拳還是抽籤?」 他又塞給我一片蘋果。「自然是經過一番野蠻的惡鬥嘍。高興了吧,這麼多人搶這個位子。」 看著他被非洲的太陽曬得更為黝黑的皮膚,我認真地想了又想。「不會是因為這個非洲叢林的拍攝工作太辛苦,所以大家才搶得那麼拚命吧?」 他大笑出聲。說:「賓果!」然後又塞給我一片蘋果。 我笑著伸手捶他一下,吞下蘋果說:「我想你耶。」 他放下手中的水果刀,轉過臉,認真的看著我,問說:「只想我嗎?」 「當然不可能。」我說:「但,你是我最想的一個。」 他靜靜的看著我,兩手撐在床的兩側,突然,他開口說:「給我一個吻。」 我先一愣,然後說:「好。」 他的唇吻了下來,在我唇上流連了許久後才退開。 我看著他濕潤的唇,忍不住舔了舔他剛吻過的地方。「再吻一次。」我說。 他笑了。這回他給我一個結結實實的深吻——一個我們不曾認真吻過的吻,熱情又充滿情慾的暗示。 第三個吻結束後,我趴在他肩頭說:「第一個吻代表什麼?」 他輕啄了我一下。「代表動心。」 「第二個吻呢?」 「彼此坦承。」 我心亂了一下。「那麼,第三個吻呢?」 「我想要你。」說著,他又吻我一下。 「第四個?」 「你是個好奇寶寶。」 我鍥而不捨,再問:「第五個呢?」 「你偷懶,只問我,不問你自己。」講歸講,他又吻了我。第六個。 「那麼剛剛這個呢?」 他咧嘴笑說:「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你閉嘴?」 我笑了。「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他問。 我摸索著他的眉頭,問說:「為什麼幫阿藍眼荷麗在一起?」 他愣了一愣。「他們相愛。」他說,沒有皺眉。是何時?他的情傷已癒,怎麼我現在才看出來? 發言權回到他手上:「為什麼問?」 我收回手,摸索自己的眉頭。「因為我想知道我跟你……我們之間,有沒有可能在一起。」 他挑了挑右眉。「有答案了嗎?」 我笑著掏出一枚銅板,笑說:「猜猜看,正面還是反面?讓命運來決定。」說著,我把銅板往天花板高高一扔。 三秒後,銅板沒有落下。他皺起眉,銅板被他捉在手中。 「我不相信命運的決定。」他把銅板塞回我手中,認真地說:「一塊錢買你的想法。」 看著掌心上的一圓硬幣,我抬起頭,慢條斯理的說:「等我傷好了,我還要去旅行。」 看著他的眼眸,我就知道他懂我的意思。 「你一直都能夠輕易的看穿我。」我說:「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覺真不好。」 「就跟你總是看穿我一樣。」他低聲笑說。「你考慮的沒有錯,我們是旅人,不可能真正安定下來。」 我輕喟道:「我也不可能在一個地方等你,因為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回來。」 他拂著我的髮絲,輕聲地間:「你已經決定了,是不是?」 「是。」我點頭說。 「那麼,你是不可能跟我一起走了?」 「是。」我說。 他點頭「嗯」了聲,然後說:「我會等你傷好了再走。」 「好。」我想,這是最好的決定了。 「還剩一年合約是不是?」 「對。」跟出版社的合約還有一年,世界地圖上等待我去拜訪的地方還有很多,但我不會再逃避自己的感情,我動了心是事實,我愛上他也是事實。突然,我想到了一件事,我抬頭問:「如果我已經能夠再愛一次,你想我旅途上會不會遇見另一個令我動心的人?」 他望著我,低低地笑了。「不會。」他很有自信的說:「你心裡已經有了我,就不會再有其他人。」 「這麼有把握?」 他拉住我的手說:「來做個約定——一年後,我們一起去旅行。」 我用力點頭道:「好,就做個約定……」 許是察覺我話裡的遲疑,他問:「怎麼了?」 我揚起唇,趁他不備時,把銅板往天花板一扔,銅板掉在床被上,我立即用手覆住。我抬起頭,很堅持地笑問:「猜猜看,正面還是反面?」 「正面是什麼?反面又是什麼?」 我甜甜地笑道:「正面是我愛你,反面是我不愛你。」 我小心翼翼的看守著我的銅板,沒留意到他的舉動,直到另一枚硬幣掉到我面前,他伸手覆住。「猜猜看,正面還是反面?」 我挑了挑眉。「正面是什麼?反面又是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