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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衛小游 看著他消失在夜色中,我心頭又浮現數月前在峇裡島那個分別的夜—— 惆悵的一夜。 § § § 當第二天羅亞來敲我房間的門時,我開始懷疑我來錯了地方。 巴黎是戀人之都。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讓這個雅號「名副其實」,巴黎的男人無可救藥的浪漫。以前只是聽說,現在實際感受到了,才不得不相信傳聞是真的。 到巴黎的第二天,羅亞帶了一枝玫瑰花來敲我門。為了那技玫瑰花,我跟他在塞納河畔閒晃了半天,剩下半天便耗在凡爾賽宮的參觀上。 第三天,羅亞帶了兩枝玫瑰來找我,這回他帶我參觀了羅浮宮、聖母院和巴黎的兩大地標——艾菲爾鐵塔和凱旋門。在羅浮宮時,我們與一堆參觀遊人擠在蒙娜麗莎的畫像前,看著畫中女子那抹神秘的微笑,臆測令她微笑的原因。 我笑著問說:「你想她為了什麼原因笑得那麼神秘?」 站在身邊的羅亞用他那雙深情的眼眸看著我說:「當一個女人看著她所愛的男人時,就是那種神情。」 我的笑容當場僵住,不目在地轉過身,裝作沒聽懂羅亞的暗示。 一部盧貝松的電影剛上映,第四天,羅亞帶來了三朵玫瑰來邀我去看電影。我告訴他找不懂法文,他說沒關係,有英文字幕,我只好棄械投降。 第五天是花園和公園之旅。 他每次出現,手裡的玫瑰就會比前一天多一朵。 鬼都看得出來他在追求我,但是看看我,我不修邊幅已經很久了,每天身上千篇一律做襯衫加牛仔褲的打扮,異國的旅程早磨去了我僅存的一點點女人味,而羅亞居然「看上了」我,簡直荒謬!真想問問他是不是該換一副眼鏡了。 羅亞是巴黎人,有他當嚮導當然是很好,可是問題是他老是用他那雙含情脈脈的藍眸看著我,又老帶我去一些年輕情侶常出沒的地方,遍地是熱情擁吻和擁抱的情侶,叫我尷尬之餘,也只能在心裡暗暗詛咒高朗秋這個大嘴巴。 吃了一口手裡的冰淇淋甜筒,我掩住臉,深深歎出一口氣。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不能傷害他,我不能再裝作我不知道他的意圖。 羅亞的俊臉湊了過來,用不帶腔調的英語說:「你不高興,為什麼?」 羅亞的英文非常純正,法國人真是語言天才,只是他們常常高傲地不願意說其他民族的語言。 我抬起頭,看著羅亞的臉說:「羅亞,我不喜歡這樣。」 「不喜歡……冰淇淋?」 捉在手上的冰淇淋因為沒有在第一時間吃完,已經開始融化,液體沿著卷餅流了下來。 「不是。」感覺手上黏黏的,我一口氣把香草口味的冰淇淋吃掉後,在一個暫時沒在噴水的噴泉裡掬了些水,把黏膩的感覺洗掉,然後就在噴泉旁邊坐了下來,掏出面紙擦手。 羅亞那雙深情的眼眸鎖住了我。「那麼,你是不喜歡我?」 「不。」我捉住羅亞的手說:「我喜歡你,羅亞,但是我不喜歡我沒有辦法回報你所有付出的感覺。」 羅亞霎時柔情滿溢。「甜心,回報不是你的義務,你沒有必要為它煩惱,你只要用心感覺我為你做的一切,我會一天比一天對你更好。」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我瞪大著眼說:「不不下,千萬別這樣。」 「為什麼?」羅亞不明白地問:「你不要我對你好嗎?」 我皺著眉說:「羅亞,我不久之後就會離開這裡,我不可能留下來。」 羅亞出乎我意料之外地說:「這有什麼關係呢?甜心,我對你好是因為我喜歡你,這跟你明天或者後天要離開一點關係也沒有。愛情不該是不求回報地付出嗎?你能讓我陪你到處逛我就很開心了,你是不是能夠愛上我,跟我愛你根本是兩回事,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看起來這麼煩惱。」 「即使我只是把你當成一個朋友……」 他紳士地向我鞠了個躬。「親愛的,你願意讓我當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榮幸。」 我看著他,久久說不出話來。他看起來是這麼的正經,彷彿那就是他的信仰,他的態度、他的堅持,叫他丟下工作不計酬的來陪伴一個隻身行旅的過客。 我納悶地問:「這就是巴黎式的浪漫嗎?」想愛就愛,絕不辜負自己的感覺。 羅亞笑著對我眨了眨眼。「親愛的,看來你已經懂我的意思了。」 我站起來,輕輕抱了抱他。「你是個浪漫的男人,可惜我不是。」 羅亞笑著說了好幾聲「no」。「不,甜心,這沒有什麼好可惜的,你還沒離開,而我還是有機會得到你的愛,不是嗎?」 我大笑出聲。真是服了他這個樂天派,輕描淡寫就把愛情這麼令人尷尬的話題給談開。 見我笑了,羅亞也笑,我們在噴水池邊分享了最真摯的告白。突然「刷」的好大一聲,休眠中的噴泉醒了過來,一道直衝天際的水柱灑了我們一身濕。 欸,巴黎,連噴泉也浪漫。 第八章 法國時間,早上七點,我的房門一如過去幾天一樣被敲響了起來。 「再等一等。」我匆匆梳洗完畢,換下睡衣,套上牛仔褲,納悶羅亞今天怎麼這麼早就來敲門。 穿上衣服後,我邊將頭髮紮成辮子邊去開門。 我用我剛學會的簡單法語說:「嗨,日安。」 「早。」對方說的卻是國語。 我愣了半晌,才回應他說:「你沒有帶玫瑰花。」 高朗秋大概覺得很納悶,我笑了起來,故意不告訴他為什麼我這樣說。 「我錯過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嗎?」 「喔,你錯過的太多了。」我回頭收拾行李,心裡有種報復得逞的快感。 警覺到這心態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我這話說得「怨」。 怨什麼?當然是怨他害我面對盛情難卻的羅亞,心有愧疚——不過這樁心結昨天已化解開來,那麼我此刻的怨是為了哪樁? 我拉上行李袋的拉鏈,發起愣來。 是因為他人明明也在巴黎,這幾天卻對我不聞不問不關切,所以我怨嗎? 我搖搖頭,笑自己神經。這有什麼好怨的。 他看見床上的行李,問說:「你要離開了?」語氣裡好像有一些訝異。 「喔,對呀。」我抬起頭,正好瞥見他的側臉,不由得在心裡偷偷「啊」了一聲。他好憔悴!鬍渣子從刀削似的下巴冒出來,眼眶凹陷,看起來像是一夜沒睡好。 一夜沒睡好的人一大早跑到我這兒來做什麼? 「馬上要走嗎?」他走到窗子旁,用背對著我。 「沒有,我買了下午的列車班次。」 「這回你又打算飛到哪裡去?」 「我不飛。」我說:「我搭列車到法國南部,到馬賽以後,再搭船去義大利。」 「你克服對搭機的恐懼了嗎?」他依然背對著我,問得不著邊際。 「沒有,我現在還是怕搭飛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我想我這輩子是沒有辦法擺脫搭機的噩夢了。「你問這個做什麼?」 他沒有回答我,只說:「我不是教你深呼吸嗎?」 「沒有用,你不在我身邊——」話一出口,我才猛地意識到這句話聽起來像是情人間的對白,太容易讓人誤會。我亡羊補牢地說:「沒有人提醒,我會忘記,所以後來我一上飛機就吃安眠藥,從一個機場睡到另一個機場,再讓空姐叫我起來。」 他突然轉過身來,一雙看不出情緒的黑眸緊緊地鎖住我。 我怔住,無法離開他的視線,心裡在吶喊著:別這麼看我,我會心慌。 第一次在家豪的婚禮上遇見他,他的注視就令我慌,到現在我依然沒有辦法克服——這是其他男人看我的時候,我不曾產生過的感覺。我可以拒絕他們,只要我願意,但唯獨無法抗拒他,即便他從來都不曾要求過我什麼。 他沒有索求,我就不知道我應該怎麼做才能抵抗。 流動的空氣彷彿靜止下來,那種經常在我們沉默時出現的迷障這回由他來打破。 「既然是下午的車,早上介不介意陪我走走?」 如果這是他唯一的索求的話…… 將皮包塞進外套的口袋裡,我拎起放在桌上的房間鑰匙。 「走吧。」我說:「但是你得買一枝玫瑰花給我。」我已經被羅亞給寵壞了。 § § § 這幾天在巴黎的大街小巷亂晃了好幾遭,原本陌生的一個城市如今卻變得再熟悉不過。這是旅行必然得歷經的過程——從陌生到認識,因認識而分離,為分離而不捨。巴黎不例外地也令我有些不捨起來。 時間並不充裕,我們只在蒙馬特區裡逛。 在一家提供早餐的老咖啡館裡吃了早餐,高朗秋便拉著我往市集裡鑽,然後他買了一枝玫瑰花給我。 我看著這枝還沾著露水、彷彿才剛從花園裡採下來的粉玫瑰,嗅了嗅,又看了看,想找出這朵玫瑰與羅亞或者其他人送的有什麼不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