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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唐婧    


  門緩緩的在宇文執面前關上了。

  一道門將君和臣隔了開來。

  宇文執強忍著驚痛,胸中氣血不斷翻騰著,此時門一關,他只覺得喉頭一甜,一大口血斑斑點點的濺上了上書房的門。

  然後緩緩的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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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寧宮內,皇后是第三個知道這件事的人,她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拿著一雙滿佈心疼的明眸看著她的丈夫。

  棘剛問道:「皇后,你說朕做錯了嗎?」

  他要宇文執說出那句話之前,其實已經有威脅的意思,他知道宇文執會如何取捨。

  「皇上是萬歲。」皇后含淚道:「萬歲是不會錯的。」

  她知道皇上有多心痛,就像當年明知道宇文秀的清白,也要說他謀逆、叛國,將他流放一樣。

  他伸臂摟了摟她。

  皇后眼眶裡的淚終於滑了下來,「我、我捨不得茉陽。」

  「就當她到格蘭斯讀書去了。」他將皇后一放,毅然的轉身,眼裡隱約泛著淚光。

  「李先勇,傳旨各部會大臣,到上書房候旨!」

  他的犧牲要值得,一定要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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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棘剛的臉色從來沒有那麼難看過。

  他身後堆著高高的奏摺,奏摺皮都是紅的,紅得發亮又刺眼。

  紅色的奏摺表示彈劾,那一疊又一疊的奏摺,棘剛都看過了。

  有的已經放了十年、二十年,有的幾個時辰前才到,但他一條一條都記得清清楚楚的。

  上書房裡安靜無聲,靜得似乎連一根針掉到地上都清晰可聞。

  臣子們前額抵地,跪了兩列,一路從上書房跪到了外面的小花園裡。

  沒有人敢把頭抬起來,冷汗一滴滴的由額上滲入了地板,沒人敢舉袖去擦。

  「哼。」棘剛從他的龍椅上站了起來,把手背在身後,從兩列大臣的中間走了下去,然後冷道:「李先勇。」

  「奴才在。」

  「讓這些人瞧瞧他們幹的好事,誰先看完了參奏自己的摺子,就到太和殿見朕。一個時辰也看不完的,也不需要來了。」

  「奴才遵旨。」李先勇端著一張臉,隨手抓過一本奏摺,那如山的奏摺便垮了下來。

  他冷冷的喊,「參左相袁賢欽一本、參右相李順啟一本……」

  他一邊隨手抓一邊隨手扔,被喊到的大臣連忙衝去撿來看。

  他越念越快、越扔越快,一時之間只見一本又一本紅花似的奏摺漫天飛舞,大臣們的身影不斷旋轉著去抓。

  宇文執想到剛進宮的那一天,棘茉陽舞著胡旋舞,那長長的衣袖不斷的翻飛、翻飛。

  「參宇文執一本!」

  李先勇冷冷的聲音傳進了他耳朵裡。

  第十章

  棘茉陽站在上書房門外,伸手輕輕的撫著門。

  李公公說,那天宇文執在這吐了一大口血,噴得這門上都是斑斑點點的血跡。

  就是父皇要她下嫁名雙太子的那一天。

  她有些埋怨的,對於這個決定。

  父皇一定曾習慣性的問他,「宇文執,你怎麼說?」

  他說了什麼?他說了什麼呢?

  「公主,皇上請您進去。」李先勇同情的看著她。

  「好。」她提起裙子,跨進了那個宇文執曾經跨出去的門檻。

  棘剛坐在書案後面,交代道:「李先勇,外面候著吧。」

  「奴才遵旨。」從公主知道要下嫁之後,緊跟著而來的是清算朋黨,以及皇長子密謀毒害太子的事情。

  誰都沒想到那個和各官都交好的褚嚴華,居然是皇上的密探。

  當他把這些年來收集的罪證交出來時,一次的大地震震下了十多個高官。

  誰也沒想到錄囚的動作,居然能把當年皇上南巡時,衝入行伍中行刺的刺客帶回來。

  大家都不知道皇上讓大家以為刺客逃逸,其實是秘密藏到衙州府監獄關了起來,他可以一直忍、一直忍,在最後的關頭讓左相看到刺客而認罪。

  左相並不是要弒君,他只是貪心,希望自己的外甥當上太子,好讓自己擁有更多權力罷了。

  皇長子萬萬沒有想到,當年他替皇上挨的那一刀,如今卻真的紮在皇上心裡了。

  一連串的變故讓皇上每天都留在上書房,根本沒有時間與愛女深談。

  驚天動地的兩個月過去,曾經大動盪的朝廷總算慢慢的穩了下來。

  皇上明顯的老了,而左丞相十天前告病便不知去向,空懸的職位由皇太子暫替。

  跟在皇上身邊這麼多年了,李先勇知道這次的大動盪和皇長子敗行的打擊,已經徹底的拖垮了皇上的心靈和肉體。

  這個一國之尊已經不再年輕了。

  關上門,又是一個歎息。

  「茉陽,你是朕的公主,也是棘萱國的公主。」他招手要她走近。

  她這一去,至少換來兩年的時間,這兩年的準備夠了,夠他揮兵進名雙。

  棘茉陽在他面前坐下,把手放在他膝上,然後小臉枕在自己的手上。

  她知道自己是棘萱國的公主,她最害怕父皇說這句話,她從小就害怕。

  到現在,她才知道宇文執有多瞭解她。

  棘剛愛憐的撫著她的發,「你好久沒在辮子裡編花了。」

  「秋天到了,花都謝了,找不到了。」

  「原來是秋天要到了,難怪朕覺得有些涼。」

  他們就像尋常人家的父女,閒話家常,「茉陽,北國的冬天可冷哪,你那件白色狐裘別忘了帶。」

  白色的狐裘?她都快忘了有這麼一件名貴的狐裘。

  她猛然想到,第一次見到宇文執時,她也是穿著這件狐裘,頭上綴著細白狐毛。

  難怪他要喊她小白狐了。

  原來他一直記得她的模樣。

  「父皇,李先勇跟我說過,他說您答應過宇文執,只要他做了一番事業,功成名就,您就把我許配給他,真的嗎?」

  「真的。」棘剛點點頭,失去光澤和彈性的手落到她肩上,「是真的。」

  「那麼,」棘茉陽輕輕的問:「他現在算功成名就了嗎?」

  「算。」他辛酸的回答,清楚的明白女兒這麼問的用意。

  「噢,那就好。」

  她不是怨,不是恨,只是安心了。

  「茉陽,到時朕命宇文執送你渡塔木河出嫁,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父皇。」她低低的喊了一聲。

  過了那條河,就不是家了,想見的人,也見不到了。

  在他們父女說話的同時,一匹馬身上充滿血痕,嘴邊滿是白沫,急馳到滄浪苑門口,馬背上的人不等馬停便跳下馬,腳步踉蹌的往地上一跌,滾了幾圈。

  他手裡緊握著一束火漆密封的信函,累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但還是盡力的把手裡的信函高高的舉起。

  門口的侍衛衝了出來,大叫道:「派到格蘭斯的使者回來啦!」

  那名使者拚命的喘著氣,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宇、宇文……丞相,在……」

  一陣秋風吹過,樹木顫抖的飄遺落了幾片枯葉,奇怪今年的西風來得如此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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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棘剛坐在千秋亭裡,想著棘茉陽在這裡跳胡旋舞的樣子,她在這裡笑嘻嘻的請他吃果子,伸出白嫩的小手跟他要銀子。

  唉。

  「父皇。」棘馨風輕輕的走近了,手裡拿著從李先勇那拿來的披風,「起風了,女兒給您送衣服來了。」

  她後來才知道父皇那天為何對她那麼嚴厲的原因。

  之後,她一直思考著關於父皇說的,你是棘萱國的公主,不能只是自私的顧慮自己的兒女私情。

  她每天都在想。

  她聽到宮裡的人在竊竊私語,宇文執為茉陽公主遠嫁心碎嘔血。

  想到蘭辰姊姊說,人家的眼淚是珍珠,你的眼淚是石頭。

  她聽到宮裡的人議論紛紛,說茉陽公主從獵人手裡買了好多小白狐,都養在空無一人的宇文府邸。

  那座府邸聽說是父皇為了要給宇文執成婚起的,從來也沒有人進去住過。

  現在那裡有好多小白狐。

  她常常看到父皇的影子映在上書房的窗子上,連他的影子都蒼老了。

  「辛苦你了,孩子。」棘剛拍了拍她的手,「父皇不冷。你穿得單薄,披著吧。」

  他站起來,接過披風披到女兒肩上,細心的打了個蝴蝶結。

  棘馨風眼淚一落,「父皇,您讓我嫁到名雙吧。」

  棘剛一震,「你說什麼?」

  「我知道您捨不得茉陽,所以我……」

  「傻孩子,你以為父皇只是捨不得茉陽嗎?每個孩子都是父皇的心頭肉,名雙是要你父皇割肉呀。

  「咱們朝中剛大換血,打這場戰可能會輸,可咱們輸不起呀。所以父皇要忍,要割肉送人,要趁他們沒防備時,狠狠的咬他們一口。」

  「父皇,我也是棘萱國的公主,您說過我不能這麼自私,我也不願意那麼自私。

  「茉陽雖然沒說個不字,可是我知道她不肯去。」她辛酸的說:「父皇,您知道她在宇文府邸養小白狐,還說自己是小白狐嗎?」

  「朕知道。」他幽幽的看著她,「可茉陽是棘萱的公主,她終究不是一隻白狐。

  「馨風,你心疼茉陽,還是不能替她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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