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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唐可親    


  昏昏沉沉中,唐凜霜感覺有一隻涼涼的手掌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額頭,慌亂的心緒陡然平緩了許多。

  但是不久,他發現那隻手開始移開,心中一急,猛地抬手握住──

  「啊!」她驚呼一聲,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

  她沒想到昏迷的他竟然會抓住她的手,而且握得好緊好緊,她怎麼用力也抽不回來。

  在她試著抽回手的同時,耳邊傳來了充滿哀求意味的輕喃。

  「不要離開我……不要……」

  明知他只是在作夢,他說話的對象其實是他的母親,可是每一聲喃語都打動了她的心,教她情不自禁地回握他的手。

  「你放心,我不離開……」她低聲說著,另外那只沒被握住的手拉起了他撥到旁邊的被子,小心翼翼地幫他蓋好。

  這時,他卻又抓住她另外一隻手,將她拉進懷裡,緊緊地擁著。

  她的心跳得又快又急,怦怦地響著,半是羞怯半是欣喜,一時間,腦中迷迷糊糊的,什麼也想不起來,渾不知身在何方。

  正茫茫然,一聲囈語解除了迷咒。沒有先前的驚惶與哀求,這聲輕喚像是安了心,更像是在撒嬌。她一愣,隨即噗嗤一笑,忍不住回應道:「乖……」說完,她臉上一紅,跟著又吃吃笑了起來。真沒想到呢!本以為他冷冰冰的,原來還會撒嬌,可愛的讓她忍不住想抱緊他。心裡這樣想,她也真的照做了。頭枕著他的胸膛,她清楚地聽到了他心跳聲變得沉穩而舒緩,代表他已安心入夢。

  她忍不住想,如果他清醒的時候也是這樣對待她,那該有多好呢?

  總會有那一天的吧?

  只要她努力,總有一天,她可以真正擁抱他高傲又脆弱的靈魂,撫慰他冰冷孤獨的心。

  輕輕闔上眼,她帶著笑意睡去。

  第六章

  晨光自窗欞空隙透入屋內,驅走了暗夜的昏沉。

  唐凜霜悠悠醒轉,神智兀自有些迷糊,只覺得四肢百骸陣陣酸痛,胸口沉甸甸的,似乎被什麼東西給壓住了。

  略一定神,他發覺自己身在竹屋裡,懷中還多了一個人,而他的手甚至緊緊環住了那人。

  他驚愕之下,連忙鬆手,匆匆起身推開了對方。

  「哎呦!」

  睡夢中突然被推下床,溫暖兒痛呼一聲,猛然驚醒,揉著碰疼了的半邊屁股,慢慢地站了起來。

  她將披散的青絲攏至右肩,噘起了小嘴,嬌嗔道:「人家好心好意的照顧了你一個晚上,結果你一醒來就推我,未免太過分了吧!」

  「誰准你進竹林的?」他沉著臉,冷冷地望著她。

  「我……我自己從湖的另外一邊游過來的。」她以指輕輕梳弄著長髮,有些心虛地補充道:「雖然我不該偷偷跑進竹林,可是如果不是我來了,只舊你現在還躺在外面發高燒呢!」

  「那是我的事,不必你管。」他不領情地哼了一聲。

  「我管都已經管了,不然你要怎樣嘛?而且昨晚是你自己硬拉著我,不讓我離開,害我不得不在你身邊睡了一夜。人家是女孩子耶!我都沒計較你佔我便宜了,你居然還對人家凶!」說到後來,素淨的俏臉忍不住微微泛紅。

  聞言,他不由得回想起剛醒來時的情形。

  確確實實是他將她抱在懷裡,他兀自能感覺到她遺留的溫暖與柔軟,他的衣服上也還留著淡淡餘香。

  當那清甜的香味滲入鼻端時,他不禁微微一怔,但隨即收斂心神,漠然道:「你現在可以走了。」

  表面看來,他似乎對她說的話無動於衷,只有他自己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手中殘存的觸感提醒了他昨夜的事,縱使他因發燒而神智不清,但對自己做出的事情並非全然無知。

  依稀記得,夢境裡,他伸出了手,竭力想留住母親,每一聲呼喚都在祈求她的哀憐:當他感覺自己將母親緊緊摟在懷裡時,他終於能安然入睡。

  沒想到,那給予他安眠的人竟是……

  他素來以冷傲的姿態睥睨一切,寧可孑然一身,也不願讓人窺見他的內心,更從不在人前示弱,未料如今竟讓一名女子見到了他狼狽不堪的模樣!

  然而,細看她的神情,既沒有同情憐憫,也沒有鄙夷或不屑,或許……他昨晚並沒有洩漏太多不該有的情緒。

  「你就只有這句話嗎?人家辛辛苦苦把你從外頭搬進屋裡,又是換衣服、又是抹身子的忙了好久,你總該說一聲謝謝吧?」彎彎的月眉輕輕揚起,燦亮的水眸流轉著盈盈秋波。

  他又是一怔,默不作聲地別過臉,但不是因為她的話,而是為了她雙眼裡所蘊含的異樣情緒。

  那眸光太過熱切,教他不自禁的想避開。

  「喂,你別不說話呀,唐凜──噢!好痛!」她嬌嗔跺足,腳尖卻陡然傳來一陣痛楚,疼得她差點掉眼淚。

  聽到這聲痛呼,他將目光轉回,只見她坐上了一旁的椅子,彎著腰,微微拉高了裙擺,露出一雙纖巧的裸足。

  見狀,他立刻轉頭。

  但是即使只是匆匆一瞥,他仍發現那雙雪白的玉足上傷痕纍纍,腳尖隱隱滲出了殷紅。

  「討厭,流血了啦……」她撫著右腳腳尖,小臉皺成一團。

  「你的腳怎麼了?」話一出口,他猛地一愣。

  他向來不在意別人的死活,不管她的腳是否流血,那都是她的事,為何現在會開口問她?

  驚訝的並不只是他,溫暖兒比他更驚訝,但驚訝歸驚訝,她心中卻暗暗歡喜。

  「還不都是因為你!」她嘟著小嘴,委屈地望著他,「人家為了方便游泳,所以打赤腳。後來看到你突然倒地,而且還發燒昏迷,我心裡一著急,夾不及穿鞋就趕著把你搬到竹屋裡,結果就變成現在這樣啦。」

  「那你現在為何不穿?」他斜眼掃過她赤裸的腳掌。

  這句話似乎僅是隨口一問,但對於他而言,卻又是一次意料外的問話。

  她臉上一紅,囁嚅道:「因為……我忘了帶鞋……」

  聽到這樣的答案,他不由得呆了一下,但隨即恢復原先的冷淡,面無表情地說道:「你走吧,我不追究你擅闖竹林,但是你不許把昨晚的事宣揚出去。」

  「我都變成這樣了,你還要趕我走?!」她瞪大了眼,不敢相信他這麼不近人情。

  討厭,他昨晚昏迷的時候多惹人憐愛呀!結果一醒來就全變了樣……

  「出去。」他劍眉一軒,傲然昂首。

  「走就走!」

  雖然她已經知道自己喜歡他,昨晚還想著要扭轉他對她的印象,用真心融化他,可是溫暖兒畢竟是溫暖兒,要她被人頤指氣使卻默默忍下,或者像小媳婦般無怨無悔地承受一切折磨,等待有一天意中人會幡然悔悟,那是不可能的……

  她噘起紅唇,起身放下裙擺,一轉身,頭一甩,長長的髮絲掃過他的臉,又回眸瞪了他一眼,這才挺直背脊走了出去。

  望著從床邊延伸到門口的血跡,莫名的煩躁湧上唐凜霜的心頭,冰封的容顏悄悄地出現了裂痕。

  ※   ※   ※

  溫暖兒強忍著腳上的痛楚,悶不吭聲地快步走出竹屋。

  出了門口,她再也忍耐不住,放慢了腳步,走一步就罵一句,氣沖沖地走向湖邊。

  「臭唐凜霜!爛唐凜霜!硬石頭!大冰塊!人家好心好意對你,你卻一點表示也沒有……哼!如果我再繼續喜歡你的話,我就不姓溫!」

  她嘟嘟噥噥地罵著,腳卻越來越痛,每走一步就疼得倒抽一口氣,而且越走越慢,走沒幾步還得停下來休息一下,好不容易才走到了湖邊。

  正要下水,她猛然想起昨天帶來的那件水靠還留在竹屋裡。

  想要回去拿嘛,她一來怕疼,二來也不想向唐凜霜低頭。但如果不回去拿,現在穿的衣服一下水就會變重,只怕她游不到一半就會變成水鬼;即使僥倖沒淹死,安全上岸,她也不能穿著濕答答的衣服進城,那模樣實在太丟人!

  她歎口氣,選了一顆大石頭坐下。

  唉,看來她只好在這裡坐到唐凜霜回去,而她的腳也不疼了,然後再回竹屋去拿水靠。

  可是,肚子好餓喔……她昨天午飯、晚飯都沒吃,現在都快餓扁了!

  無可奈何之下,她只好捧了湖水來喝,好歹勝過什麼都沒得吃,而且還能順便解解渴。

  這時,她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立刻驚訝地轉頭。

  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正朝她奔來,長長的馬鬃隨著馬蹄起落而飄揚,馬上還坐著一道挺拔的身影。

  她定睛一看,那人竟是唐凜霜。

  那馬來得好快,不過一眨眼工夫,已經奔到了溫暖兒面前,唐凜霜拉住韁繩,白馬昂首嘶鳴,隨即止步。

  「上來。」他神色漠然地挑眉,朝她伸出了手。

  「你叫我上去我就上去,你以為我是什麼呀?」她昂起下巴,不馴地瞪著此刻的他,不再是昨晚的狼狽模樣,不但重新梳好了頭髮,戴上白玉冠,其餘衣飾也煥然一新,他慣用的銀色軟劍也已扣回了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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