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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香雪海    


  「你要去哪裡?」

  「杭州;我姐要我跟著秦大叔到杭州。」

  「原來如此。」澍清黯然的說;他聽叔叔提起白玫瑰生病的事。

  「我到了杭州之後,我們就不能在一起玩了,到時候你就會把微雲忘記。」微雲嬌柔的小臉蛋望著澍清,楚楚可憐的哀求,「澍清哥,你去跟姐說,不要讓我去杭州,好不好?」

  她哭得像淚人兒似的,顆顆淚如珍珠落入澍清小小的心湖裡。

  「微雲,跟我來。」澍清牽起衣袖為她 淚,然後拉微雲起來,走進書房,磨了墨,拿起筆,在紙上畫起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共賞幾朵菊花,然後在畫的上方寫下秦觀的滿庭芳。

  山抹微雲,天黏衰草,畫角聲斷譙門;暫停征棹,聊共引離尊。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斜陽外,寒鴉數點,流水繞孤材。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漫贏得青樓薄 名存。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澍清一個字一個字念給微雲聽,並指前面「微雲」兩字給她看。

  「你看,詞裡這兩個字就是你的名字;」說著,他又在旁寫上那天菊社自己所做的那首滿庭芳。「這首是那天在凝香閣做的,是你的名字給我靈感,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

  「真的嗎?」微雲破啼而笑。「澍清哥,可以送我嗎?」

  「這本來就是要送給你的。微雲,我保證,等我長大中狀元的時候,我一定會到杭州找你。」

  「我等你。」微雲伸出小指頭,「澍清哥,來,打勾勾,你不能騙我,你一定要來找我哦。」

  澍清用小指頭勾住她的小指頭,信誓旦旦的說:「會的,我一定會去找你。」他笑了,左眉習慣的斜挑一下。

  微雲注視著他,這句話將深深的烙在她小小的心靈,而他挑眉的笑臉,也將是她最深刻的印象。

  第一章

  嗚呼!父一生廉潔好學,無不以祖訓……張氏兩代,惟兒而已;兒當努力向上,一舉成名,以耀張氏之門楣,不辱先祖之期望……

  澍清一身孝衣,正寫著父親的祭文之後,這時張之讓走進澍清的書房,正看到不辱先祖之期望這句話時,不覺感歎一聲,駐足窗前凝視竹籬裡栽種的菊花。

  澍清寫完,擱下筆,抬頭在視張之讓。

  「叔叔,父親的祭文寫好了,您要不要過目一下?」

  「不必了,你的才情我還不瞭解嗎?澍清,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我已經答應父親了,不論如何,明年秋闈一定會全力以赴,高中狀元,好慰張家祖先在天之靈。」

  張之讓回頭看著已長得俊逸瀟灑、眉眼英彩的澍清,基於惜才惜情,心裡更是對這娃兒十分歉疚。

  「澍清,讓你受委屈了,原本光耀門楣應該由我這個長輩來擔起,如今卻又把這個擔子推給你。」

  「叔叔,您今兒怎麼說起這種話來呢,一點都不像人淡如菊的悠然居士會說的話。」

  「你何嘗不是呢!最近我經常想你九歲時,在菊社所做的那首……」

  「叔叔,還提這件事做什麼!我記得父親知道這件事之後大發雷霆,罰我連續三天晚上跪在祖先牌位前懺悔。」

  張之讓一笑。「對了,杭州秦家來信,知道你明年秋天要到京城大考,秦老爺怕你在這裡不能安心讀書,希望你能在過完年之後到杭州去,他特別辟出一處幽靜別院供你溫習功課,而且他連你去京城的盤纏都為你準備好了。」

  「我想拒絕,這種寄人離下、無功拿人錢財的感覺叫我難受。」

  「秦老爺不是別人,可是你未來的岳父。」

  「可是我現在功不成、名不就的,我不想在這個時候上秦家去白吃白住。」

  「澍清,我知道你有骨氣,不過我希望你去投靠秦家。」

  「叔叔,為什麼?」

  「你也知道,這幾年安陽鬧大旱,張家靠那幾畝田的地租只能勉強度日,要替你籌出京城的盤纏可能有困難。」

  「叔叔,我明白家裡的困難,我可以……」

  「澍清,我知道你可以幫人寫一些壽文得到一些潤筆費用,畫一些字畫賺取銀兩,不過我不贊成你為五斗米而浪費寶貴的時間。」張之讓看澍清一眼,又說:「本來這些應該由叔叔來幫你想法子才對,但是很慚愧,我實在無能為力。」

  「叔叔,您千萬別這麼說。」

  「澍清,去杭州吧;秦老爺他很欣賞你,他希望明年大考你能一舉奪魁天下,然後立即和秦家小姐成親。」

  澍清沉吟不語。

  「你娘那裡你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她。」張之讓拍一拍他的肩膀。「為自己的前途,好好考慮清楚。」

  張之讓步出書房,澍清凝視桌上的祭文,再從懷裡拿出一方淡淡馨香的絲帕,上面繡著蓮花,這是他的未婚妻秦水蓮小姐在去年行弱冠之禮時,隨附在秦家的大禮裡送來的訂情物。

  睹物思佳人,澍清腦海裡幻想著那未曾謀面的未婚妻,猶如一朵冰清玉潔的蓮花一般……

  日斜西窗,水蓮慵懶的倚坐繡閣的欄杆前,怔怔的望著前方水塘裡一對鴛鴦戲水,思忖著父親前些日子提起安陽張家公子要來杭州溫書事時,心湖不覺興起波瀾,蕩漾不褪。

  微雲輕悄悄的走來,將披風披在水蓮身上。

  「小姐,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

  「沒想什麼。」水蓮淡淡的說,眼睛仍注視著水裡的鴛鴦。

  微雲循著她的目光看去,見了那水中嬉戲的鴛鴦,便瞭然於心。

  「我知道了,小姐在想張少爺對不對?」微雲高興的說:「過幾天張少爺就要住進別院裡溫書了。」

  「我哪裡在想他?我連他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呢。」水蓮一臉木然的說:「我是看那對鴛鴦在水裡游來游去的,無趣的很,實在想不通鴛鴦有什麼好羨慕的。」

  這話說得如此不解風情,不過微雲瞭解水蓮的個性,她喜怒一向不形於色,猶如瓷盤上的美人一樣,臉上的表情永遠都是冷冷淡淡的,旁人要想從這張漂亮的臉窺出端倪,是絕無可能的事,所以杭州這個地方的人私下稱秦家閨女為「木頭美人」。

  「小姐,鴛鴦戲水之所以讓人羨慕,因為它們總是一對的;形影相隨,永不分離。」

  水蓮微抬眼看微雲一眼。「對了,我差點忘了你和他是同鄉,小時候還玩在一塊呢。微雲,「這張公子是怎樣的一個人?」

  微雲會心一笑,還說不是在想他?

  「你別誤會,我只是很好奇我爹為什麼不顧我娘的反對,執意要訂下這門親事?我想……」水蓮極力的隱藏女兒家的嬌態,於是臉上的神情更加的冷然。「那位張公子一定有什麼讓爹爹佩服的地方。」

  「嗯,」微雲點頭,眸光迷離,彷彿她又回到那年在凝香閣,他一點也不畏懼的站在幾位頗有名的文人面前大方吟詩的情景。「澍清哥,不,澍清少爺是一位才子,他……」

  「微雲,坐下來再說吧。」水蓮拍一下她身旁的座位。

  「我不敢,丫頭怎麼可以和小姐平起平坐呢。」

  「跟你說過多少回了,我爹帶你來秦府不是要你當丫頭。」

  微雲眉眼淺露笑意,心中流過一絲絲的溫暖,自六歲被帶到秦家之後,雖然老爺和小姐從不把她當丫頭,可她心裡卻明白自己寄人籬下的宿命。

  「坐吧,我娘這個時候不會上繡閣來的。」

  微雲遵從的坐下來,娓娓道出那如夕陽般絢麗、又短暫的兒時回憶。

  夕暉漫灑,將天空染紅了。霞雲飛過,也飛上思情閨女的粉頰上。

  李氏步上繡閣,見微雲和水蓮並肩而坐時,不由得悉喝一聲——

  「微雲!」

  微雲聞聲,嚇得趕緊起身,直低著頭不敢看李氏。

  「夫……人。」微雲顫道。

  「死丫頭,」李氏走過去,往她的手臂用力的擰了一下。「我稍不注意,你就逮住機會當起大小姐來了啊?」

  微雲痛得眼睛都逼出淚水來,也不敢叫出聲。「微雲……不敢。」

  「我看你是想的很!」李氏冷哼一聲,不屑的橫瞪一眼。「就會找時間偷懶,還不到廚房幫忙。」「是。」微雲惟諾的應一聲,快步的下繡閣。

  「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李氏目光森森的望看她纖素的背影,嫌惡的撇一撇嘴,冷道:「想當秦家小姐?哼!簡直是癡心妄想。」

  「娘,微雲很懂事,人溫柔又善體人意,您何苦這樣對她呢?」

  「你懂什麼?那個死丫頭是——」李氏擺擺手,說道:「算了,別提那個丫頭了,一提她我心就煩。」水蓮想,從微雲一進秦家的第一天,娘就很討厭微雲,雖然很莫名其妙,但也事不關己管不著。「水蓮,我聽下人說王家找人來說你的親事,可是卻被你爹一口給回絕了。」

  「那是當然,爹在我小時候已經把我許配給安陽的張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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